倪太师嘬了一口茶,入口的是上好的贡品,却仿佛索然无味。魏齐梁三城太守刚才一起拒绝了他调兵的要求,心下不爽。
倪神羊将茶盏重重砸在几案上,拉下胖脸:“这二十年,多亏有三位太守在东部三城苦心经营,才使狼子野心的大鱼国不敢轻视。若司空远探知我军有所空虚而突然发难,的确有可能让我们防线被毁,一发不能收拾。三位大人也是忠于国事,考量周全,既然不情愿出兵,此事便作罢……既然不出人员,那各位就必须出点钱喽。”
老奸巨滑的倪神羊笑眯眯地看着三位城主道:“我看就由魏齐梁每城各筹出一万两白银,合共三万两,明日立即给西部的反叛部落加送过去。如此加大对叛军的资援力度,才能让他们给闵娴王后增加更多的压力,嘿嘿。”
倪神羊的胖脸,看上去一团和气,却让人感到极阴冷。皮笑肉不笑的,施放着浓烈的威压,迫使三位城主无法不低头。最终,三位城主只得应允太师的野蛮索取。
太师满意地再次品起茶。
花竹松惋惜地叹道:“可惜了,右柱国将军阿泼这颗闪亮的将星看来注定殒落喽。他真是继太师之后,沁萤国难得一见的年轻将才。”
齐城太守羌尚脸无表情地说:“谁让他是闵娴王后的弟弟,那就是太师的敌人。凡是挡着太师的人,都必须死。”
梁城城主阮笛媚馅道:“若没了阿泼,闵娴王后就再掀不起波澜,到时只能乖乖将王位奉上,太师则顺理成章登基为新的沁萤国王。我们清楚,如今国家只有在太师的领导下,才能继续强盛,百姓才能继续安居乐业。”
太师和颜悦色地嘬着茶,这一刻他的烦燥才消退了许多。
魏城太守秀地附和道:“太师登基乃天命所归!我们东部三城永远同心同力,以太师马首是瞻。”
一手遮天的沁萤国第一权臣——倪神羊,终于不再掩饰他对王位的觊觎。
他决定为自己这传奇的一生划上最完美的句号——从二十岁耕于野的一介平民,凭侠义仁义正义鞠躬尽瘁,苦心经营到四十六岁,最终成功逆袭坐上沁萤国的王位。
倪神羊眯起眼微笑着憧憬未来,仿佛已看到沁萤百官齐表,闵娴王后双手捧着王冠,举国上下一致跪请他登上九五之尊,继承王位。
这时,只听魏城太守秀地说:“可是如今那个天罗刹在闵娴王后身边,万一她要妨碍太师登基,我们还需提前防备。之前从大鱼国弄回来的灭神水还有余货,依卑职看如果天罗刹不识好歹,那就让她下去黄泉与他哥相见吧。”
倪神羊忖思半晌,道:“今夜我就让人把剩下的药水送入宫去交给嫒儿。如有动静,就怪不得倪某一不做二不休。”
后宫中。
娴禧宫。
闵娴王后领衔众嫔妃,举办了迎接小姑姑天罗刹的家宴。席上旃檀飘飘,每位妃嫔都素衣淡妆,孝仪在身,但俱是倾国倾城的容貌,似瑶池竞艳。
闵娴王后威仪端庄地居中而坐。她今年三十六岁,含蓄柔和,嫁与炬颍二十年,一直管理中宫,才华和美貌并重的举世佳人。岁月仿佛忘记了她的存在,完全没有在她的容貌上留下丝毫痕迹,眼神仍有少女般碧波清澈,洋溢着淡淡温馨;笑容宜嗔家笑,嘴角的弧度似月牙般优美,仿佛可以拂去人心上的阴霾。
玉罗刹换上一副只遮住眼部的面具,坐在右边首席。这是她第一次露出白洁圆润的下巴,樱唇如血。
坐在左边首席,是贵妃倪姝嫒,她的父亲正是倪神羊。她入宫只有两年,正是十八岁的花样年华,却是这后宫中地位仅次于王后的女子,也是炬颍最年轻的嫔妃。她的容貌清秀脱俗,如美玉莹光,绾着清爽的头发,眼眸闪动点点灵光,由内而外散发出清新自然的气息。但这个娇艳可爱的王贵妃,却总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高寡欲在脸上。宴席中,只有倪姝嫒滴酒不沾,以果汁代替,别具一格。
闵娴王后领着众人,连敬了天罗刹三杯酒,为她接风洗尘。天罗刹并不谦让,尽饮三杯。
王后抿嘴笑道:“想不到小姑姑也如此好酒量,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沁萤后宫,除了倪贵妃,其他的姐妹个个都是酒蒙子。本宫曾想,炬颍会不会是将饮酒当成他选老婆的首要条件了。”
天罗刹道:“大嫂这儿的琼液,香醇浓厚,是难得的佳酿,好喝自然酒兴大发。”
这时,倪姝嫒甜甜地一笑,笑靥如春。她脆声自嘲道:“独我不饮,所以国王肯定从来没有真正喜欢过我。”
王后环视众嫔妃,笑语:“倪贵妃入宫后就连晋位份,直封为王贵妃,尊于后宫,谁都看得出来这可是国王对妹妹独一份的宠爱,不知羡煞了多少美人!”
倪姝嫒客客气气地答道:“让王后见笑。”说完,她举起杯对天罗刹解释说:“小姑姑别歉弃,本宫喝了酒便会全身过敏,故不能饮。今只能以果汁代替,浅敬你一杯。”
天罗刹看着这位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嫂子,渐感亲切,豪气地举杯一饮而尽。
倪姝嫒不禁称赞:“小姑姑不愧是位武者,又娇美又酷飒,真是帅气极了。他日闯荡江湖之余,若有空可记得要多回沁萤来,探望这里的各位嫂嫂哦。”
闵娴王后一听,神色微凛,惆怅地独自又饮了一杯。
天罗刹关切道:“大嫂节哀,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不必太过忧虑。”
王后脸上略显疲态,说:“国王刚薨,后宫里有诸位姐妹帮衬,还稍好;但前朝的事务就真让本宫烦恼。沁萤西部的部落,原来一直相安无事,这两天忽然纷纷叛乱,并且大有难以竭制之势,我方将士作战不利,不断有加急军情来报。本宫虽欲河山无恙,但可惜本宫做不到呀。”
倪姝嫒一听,娇呼道:“那还犹豫什么,应该立即往西部增加援兵。”
王后苦笑说:“本宫今日也是这么提议的,但被太师和大臣们否决了。沁萤国总兵力就是八十万,六十万驻防东部,倪太师说无法调用;萤城有十万禁军,但担负着守卫王城的职责,花府尹拒绝分兵;余下的十万兵力已经全部在西部平叛,但形势危岌……全国已经无兵可用,我真的感到很无力。”
倪姝嫒眼含关切,即问道:“右柱国将军在西部带兵平叛,他还安好吗?”
王后点头道:“阿泼目前还好,但军情堪忧。”
倪贵妃原本明亮清澈的眼睛,忽然变得黯淡。
天罗刹问道:“皇三十五哥刚薨,就发生叛乱?这个时间卡得蹊跷,那些叛军是什么来头?”
王后说:“反叛的都是巴密两地山区中的部落。原来他们人数只有几万人,没有什么铁器,比较落后,一直被我们压制。但这次他们铠甲、武器忽然全面得到改良,在他们特有的藤甲上加装了铁鳞片,新的藤铠甲防护力竟然超过了沁萤军队。右柱国将军折损了近三万人,仍处于下风。局势这么下去,巴密两城迟早会丢失。”
天罗刹说:“原来是他们的护甲技术完胜了沁萤军。这好办,增援的任务交给我好了。”
众嫔妃难以置信地同声道:“真的吗?”
倪贵妃惊喜地说:“你真的有把握解掉右柱国将军的危急?”
天罗刹胸有成竹地说:“是的。明天日落之前,我就能把西部的好消息带回来。”
闵娴王后不再迟疑,起身对天罗刹盈盈下拜,道:“若姑姑真有办法,闵娴感激不尽。无论是否能击败叛军,希望姑姑能救出右柱国将军——阿泼,他是本宫唯一的亲弟弟,拜托了。”
天罗刹起身说:“事不宜迟,我就连夜出发了。等我明天解决了反叛的部落,便把阿泼一同带回来与大嫂相见。”说完,仰脖又干了一杯。
王后欣喜地对身旁的施史说:“施总管,劳烦你做我皇妹的向导吧。”
施史领了旨,说:“老奴遵命。”便随天罗刹同行。
出到大殿,天罗刹召集她的三位随从时,让她意外的是只有玉轩和婕雨,却不见子页。
她愠声问道:“那个家伙呢?哪去了?”
玉轩即说:“大祭司邬前辈刚才用膳的时候安排了许多宫中的精美食物。子页尝过那些御品,便向邬前辈又讨要多了一份,便先行离去。此刻我们也不知道他躲到哪里去吃点心了。哼,这种没见过世面的家伙,真是惹人烦!这是王宫,怎么能到处溜达的呢?”
大祭司邬全见状,上前温和地说道:“孩子嘴馋,人之常情。想他第一次尝到宫中可口的糕点,想多要了一份我也许了,不碍事的。等会我找找他,绝不会让他出事情,请殿下勿责怪那孩子。”
天罗刹无奈道:“真是毫无纪律的家伙,那就有劳大祭司多费心了。我们奉了闵娴王后的旨意,要赶着连夜出宫,先告辞,大祭司。”
邬全一愣,只见施史在旁边点头默认,便立即让殿前卫士护送天罗刹四人出宫。
宫外,月色暗淡,街道上一片黢黑。
柿人少年们下榻的驿站内,正发生一些争执。
只听一个女孩子愤怒地说:“这是我的,你们干什么抢我的?”这声音,如果子页听见了,会一下子辩认出来。正是丑小鸭韫瑟的声音。
驿站中,柿人少年们正围坐餐桌一起用餐。
因为有施史的特别关照,驿站提供给少年们最好的招待。柿人只食素,不吃荤,所以这一餐,驿站特找来一些好的厨师,为每位少年配制了极好的素食。
没想到,两个柿人小胖子见食物可口,便过来要抢韫瑟的那一份。韫瑟长得娇小玲珑,力气不敌那两个小胖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