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疲惫叫睡不踏实,此刻床榻上的贤众便是如此。昨夜那浓浓的睡意被半夜突起的狂风吹得烟消云散,整个百户所在风中都在嘎吱作响。贤众以前见过的风都是有节奏的,吹或者停总有间歇。然而舳舻洲上的风一但来到便一个不曾停歇,木楼在风中不停地撕扯,摇摇欲坠。风会将北岸崖壁上的沙粒卷起,然后从木板墙上划过。那声音像极了指甲划过木板。此时贤众感觉到这栋木楼的墙面上有多少缝隙。当凉风从贤众头顶吹过时,贤众只得将脑袋缩回被窝里。
屋外的声音依旧惊天动地,但贤众最后还是撑不住睡了过去。等贤众再次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望无际的原野上,头顶苍穹身披星辰,身旁只有一堆篝火在燃烧。正当贤众仰望苍穹的时候,突然不远处传来一声苍狼之啸。贤众顺着叫声的方向望去,一片漆黑。不一会,四面八方传来了动物的脚步声,逐渐的一双双闪亮的眼睛出现在黑夜里将贤众团团围住。贤众慌忙间寻找自己的佩刀,却怎么都寻找不见。贤众只能从篝火中拿出一节燃烧的木头当做武器。正当贤众紧张到极点时,身后的篝火熄灭了。
贤众梦中惊起,腋下全是冷汗。
对于失眠者来说,既然睡不着那便不要再睡了。贤众在经历了一番辗转反侧之后决定起身开始自己人生第一次巡营。当四更鼓一过,贤众便穿戴整齐。蹑手蹑脚穿过楼下两个兵士,径开门朝外边走去。那两人始终没有发觉贤众。
贤众来到屋外,这时风还是很大,吹的贤众脑门生疼。贤众转身朝北侧堡墙走去,一路上连个鬼影也没有看到。不一会他就登上了北侧堡墙,只见城墙上空无一人。贤众大惊,连忙看向北侧望楼,之见望楼上火光中依稀有人影。贤众想,北侧地势险峻防守空虚些也是情有可原。贤众想问问望楼上的兵士什么时间换岗,他来到望楼下对着上边喊话,但是迟迟不见那人回应。贤众急忙爬上望楼查看,这不看不要紧,看完之后贤众一股火气从脚底穿上头顶。在望楼上的观测敌情的是个头戴兜鍪身披半幅甲胄的稻草人。
贤众急忙爬下,来到东侧堡墙。这里也是一样的情景,城墙和望楼上只有零星的稻草人看守。贤众顺着东侧堡墙向南侧堡墙走去,一路上也是畅通无阻。直到遇到了更夫殷四爷。
“这边堡墙上就你一个人吗?”贤众问道。
“刚才有三个人,现在还是三个人。”殷四双收放在一个破旧火炉旁,头也不回的回答道。
“第三个人在哪里?”贤众追问道。
话音刚落,只听得一声哨响,一支弩箭直直钉入墙头的火把杆上。贤众抬头看去,南望楼上有没有火光。借着五更天的一丝光亮,贤众发现望楼上有一人持弩向下观望。贤众自觉两腿有些发软,顺势坐在殷四爷身边。殷四爷顺势递给贤众一个小酒囊。
“整两口吧大人,天太冷了。” 殷四爷笑着说道。
贤众鬼使神差的接过酒囊,喝了一下口。浑酒淡而无力,划过肠胃让贤众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一些。贤众看着不远处隐藏于黑夜中的望楼,久久没有说话。
“此处是个暗哨,所以夜里都是没有火光的。不过您放心,明哥儿是个神弩手。我至今没见他射失过。他是想和大人开个玩笑罢了。” 殷四爷说道。
贤众看向殷四爷,透过周围火炬的光亮,老者粗犷的轮廓变得逐渐清晰。由于是坐着,贤众已是判断不出来他的身高。老迈的皮肤上布满裂纹,裂纹里分布这褐色的污垢,即便脸上也是如此。所以当他笑起来的时候,那笑容仿佛是一副墨汁勾勒的画面。
“老者如何称呼?”贤众问道。
“小的叫殷十四,是岛上的军户里长。夜里也负责打更。” 殷四爷笑着回答道。
说罢,殷四爷站起身子活动了一下腰杆,敲响了更鼓。五更鼓响,贤众坐在更鼓旁边脑袋也随着鼓面嗡嗡作响。他让殷四爷去把刘郗叫过来,殷四爷领命而去。贤众站起身来看向堡墙之外,月光被打碎在水面上。四周还是死一般的寂静。贤众想,要是敌人此时发动偷袭,也许一炷香的时间就能攻破舳舻堡。这里的人们多半会在睡梦中割断喉咙。贤众的父亲是整个家族第一个全军覆没的人。而贤众会成为家族里第一个浑浑噩噩丢掉国土的人。后事的人在谈到他们家族时,只会说道这个家族最后的后人连一座小岛都没能守住。
贤众正在自由的发挥想象。殷四爷便带着刘郗走了过来。贤众看到刘郗一身布衫,没有披甲,满脸的倦意。
“刘伙长,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全岛只有南边这一个望楼有防备吗?”贤众生气的问道。
“夜里北岸顺风整个北侧堡墙包括百户所都在东胡弓箭的射程之内。即便望楼上部署了兵士,敌明我暗,东胡射雕手也能在北岸轻松的将其射杀。岛上只有三十四个可战之兵,一旦出事我们将全力守卫堡内南侧。”刘郗解释道。
“一旦东胡突破了北侧堡墙,稳住阵脚。敌人便可源源不断的增兵,知道将我们全部杀掉然后占领堡垒。到时候没有了舳舻堡的威胁,他们便可以架起浮桥然后突破凌阳府,然后向庭州发动进攻。那我等驻守此处还有什么意义。”贤众对刘郗的回答显然不太认同。
就当贤众和刘郗争论的时候,一阵笑声从黑暗冲传了出来。贤众转过头去看到一个人影从黑暗中闪出,仔细一看来人正是独孤俟忠。
俟忠双手托腰,看了看贤众。悠悠的说道“即便是不断增兵,在这小岛上也施展不开。即便他们最后占领了这破岛。也是半日之后的事情,到时候岛上已经是火光冲天。河对面的那些傻子早就通知了凌阳府。凌阳府那几千府军只要向石头一样立在对岸。东胡即便有倾国而出也没有办法当着对岸几千守军的面把浮桥搭成。”
“那还要这城堡做什么,只需要建一座烽火台配上两三个人就好。”贤众被俟忠这番话说服了,但嘴上却不肯服气。
“你说对了一半,这座岛其实就是一个大号的烽火台。而你我就是其中的柴火。几千人从接到告警,整装出发到达这里刚好需要半日。我等存在的意义就是为府兵争取这半日。”俟忠看着贤众面无表情地说道。
贤众看向俟忠,心里充满了愤怒和恐惧还夹杂这一丝不甘。他向刘郗发布命令,从今日起东南西北所有堡墙都要有人驻守,每面堡墙上都要留四个人,所有人夜间两班职守。所有士卒午后校场集合,准备防御操演。然后就独自来到孙大都督门前,看到屋内没有亮光,贤众也没有敲门,径直回到百户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