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刘枫心中不安，翻身下床，胡玲玉推门走了进来。
“你怎么起来了？快躺下。”胡玲玉忙跑过来扶着他，一时竟忘了装跛。
“不用了。我躺着难受。你的腿好了？”
“啊……是啊，方神医的药就是好。腿没事了。”胡玲玉想把这疏忽的事赶快遮掩过去，说道:“我去看过阿萱了。”
刘枫坐了起来，问道:“她怎么样了？”
“她说一个月就能下床了。没事了，你不用担心。”
“那就好。方神医看来比那个水中花还要厉害。”
“命是保住了，可是……可是有件事，不知怎么对你说。”
“什么事？”
“她……她受伤的部位你也知道，她那伤需要把毒素烂肉割掉，所以……所以她现在已经不是女人了。”
“什么？她怎么可能不是女人？”
“哎呀！就是她不能有自己的孩子，有了孩子也无法喂奶了。”
“怎么会这样？那个野人说能治好她的。”
“野人的话你也信？说治好也没说怎么治好，她现在也算是治好了。”
“不对！不对！水中花肯定能治好她！”刘枫突然伸手抓住了胡玲玉的胳膊，抓得紧紧的，嘶声问道:“你为什么不带她去找水中花？你是不是故意的？”
胡玲玉又岂能承认自己的私心？反手也抓住他的胳膊，委屈道:“当时你们都昏迷不醒，眼看就要没命了，方神医说能医她的伤，你让我怎么选？送去潞州说不定半路她就死了，到时候你肯定怨我，我又不知道会是这个结果，只想救她性命，你难道想看着她死吗？要是你，你怎么选？”话说完，已泣不成声。
刘枫慢慢松开手，沉默不语。
胡玲玉知道自己又胜了，心中高兴，脸上还在哭，抽泣道:“我对不起她，我现在就找她，要杀要剐，随她处置。”她站起来就要走。
“算了！”刘枫叫住了她，“事已如此，杀了你又能怎样？你回去休息吧。我去看看她。”
“她现在情绪很不稳定。不想见任何人，尤其是你。你过两天再去吧，让她先养伤。”
“她都是为了我，都是因为我。”刘枫坐了下来，沉默了片刻说道:“不能让她受这份苦，她还没有嫁人。我不能这么看着不管。”
胡玲玉心中一沉，问道:“那你想怎么样？”
“我要娶她。”
胡玲玉感到一股凉气从脚底升到头顶，说道:“你真要娶她？你这不是爱，你这是可怜她，她又怎能开心？你如果觉得对不起她，就让她找个爱她的人。”
“她这样了，找个爱她的人谈何容易？”
“你知道她这样了还要娶她，她一定知道你是可怜她，她又怎么会嫁给你？”
“我不在乎，我不是可怜她，我心里也有她。”
“我呢？你心里没有我吗？我至少是个完美的女孩，我比不上她吗？”
“你和她不一样。她为了救我才变成这样的。”
“为了救你？我也可以！外面找你的人很多，都是武林高手。如果像她那样才能走进你的心里，那我现在就去找那些人，但是我死了，请你也记住我！”
胡玲玉气冲冲转身就要走。
刘枫叫住了她，“我心里有你！”
胡玲玉笑了，停下脚步在偷笑，没有回身，她不想让他看到自己在笑。
刘枫继续说道:“她已经那样了，我不想你再那样，你要好好的。”
胡玲玉稳定了一下心情，转过身呸了一口，说道:“乌鸦嘴，你可别诅咒我。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你说你心里怎么？”
“我说我心里有你。我一直把你当朋友。”
“只是朋友？”
“也当妹妹。”
“好吧，朋友也好，妹妹也好。只要你心里能想着我就好。”
“阿玉，我只是一个快要成乞丐的人，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因为你特别啊！”
“什么特别？”
“别人看我的眼神和你的眼神不同。别人眼神里让我看到的只有厌恶，你的眼神里却只有舒心。这种感觉你不会体会。”
“我懂，我能体会。我从少爷变成乞丐，什么样的眼神都看到过。可是我以后可能还会是乞丐，你根本用不着对我这样。”
“你想当乞丐吗？”
“不想。”
“那就不会是乞丐。我不是说了吗？让你当官。我可不是说着玩的。”
“你到底是什么人？那个胡将军是你爹爹？”
“如果是，你还会不会把我当朋友？”
“你爹是坏人吗？”
“你爹才是坏人呢！谁说我……”胡玲玉突然觉得说错话了，马上说道:“对不起哦，我没别的意思，我是说，你为什么说我爹是坏人？”
刘枫摇摇头，“没关系。我的意思是，你爹如果不是坏人，为什么你担心我不把你当朋友？”
“因为你是普通人，很多百姓都不喜欢当官的。”
“我把你当朋友，和你爹没关系。以前也有人骂我爹，可是我觉得我是好人。你呢？你是好人还是坏人？”
“我当然是好人啦！等到你伤好了，我带你去我家。我家有很多好玩的，也有很多好吃的。”
“以后再说吧。你既然是将军的女儿，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帮我找蛇二，白青。我不想大哥等得太久。”
“可是……我如果找官府帮忙，我就肯定会被送回家去。我逃出来一次很不容易的。也许，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你肯定也不会去找我。就算去了，你也进不去大门。”
“只要找到蛇二，对大哥有个交待我也安心了。以后有缘会再见的，如果真见不到，你还会是在我心里，不会忘记你的。”
“你这是要和我分别吗？说得这么伤感。”
“我们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懂你的心，可是你不懂我的心。我们只能是朋友，不可能有别的关系。”
“为什么？为了阿萱？”
“就算没有她，我也这么说。”
“因为我爹是大将军，是做官的？”
刘枫沉默。
“我就说嘛，你知道了我的身份，肯定不理我了。可是，可是胡将军不是我爹。”
“不是你爹？”
“我爹不是将军。这下我们是一个世界的人了吧？”
“哪你爹是做什么的？”
“你和我做朋友还是和我爹做朋友？之前还说不在乎这些，现在又问东问西的，你再这样，我就生气了。”
“好吧，我不问了。方神医呢？我要见他。”
二
胡玲玉带着方神医来了，方神医面带微笑坐在了床边，胡玲玉站在一旁。
刘枫想起来，被方神医按住了，“别动，好好躺着。你感觉怎么样了？”
刘枫说道:“方神医，谢谢你救了我。感觉好多了。不过……”他看了一眼胡玲玉，下面的话没说出来。
方神医立刻明白了，对胡玲玉说道:“胡姑娘，我火上还熬着药。麻烦你去看着点。”
胡玲玉知道是要支开自己，应了一声出了门，躲在门口偷听。
刘枫说道:“神医，我那妹妹她……她的伤能恢复吗？”
方神医没说话，盯着他祈求的眼神，已经看透了他的心思，片刻后说道:“你要问的是那阿萱姑娘能不能恢复女儿身对吧？”
刘枫点点头。
方神医摇摇头，说道:“她伤得太重，整个胸膛都溃烂坏死，如果有其他办法，我也不会选择这个办法。何况已经如此，再也难恢复本来状态了。”
“我知道，我也只是问问。”
“我明白你的心情。唉！可惜了那么好的姑娘了。”
“神医，我这手腕今天感觉更加疼痛了，不知怎么会这样？”
“疼痛？比之前还要疼吗？”
“是的。”
方神医皱起眉头思索着说道:“我看看你的手。”
右手绑带一点点解开，去掉竹片，里面还包着两层布，布夹层中是方神医的膏药，药味很浓，有股甜甜的味道。
去掉这两层布，就看到了乌黑发紫水肿的手腕。手腕肿得反着亮光，一直肿到了手指尖，整个手就像发酵的馒头，又大又虚，按起来软软的。
刘枫问道:“怎么会这样？”
方神医摆摆手，“莫慌，里面有积水，待我拿针来。”
方神医快步出了门，很快又返了回来，手里拿着一个针灸布袋。展开布袋，里面摆放着一排排长短粗细不一的银针。
胡玲玉拿着两个碗来跑了进来，“方神医，你看这碗可以吗？”
方神医点点头，“你负责接着，我把他里面积水放出来。”
方神医一手托着刘枫的右臂，一手拿出一根最粗的银针扎进了肿胀的手腕。银针拔出，一股淡褐色液体就流了出来。
胡玲玉蹲下身子，用碗去接。一碗接满，肿胀的皮肤也凹陷了下去，就如同泄了气的皮球，松垮垮的，但液体还在流。
第二碗接满，从手腕一直到指尖，肉皮都垂了下去，皮下的肉似乎都已化成水消失不见，只能看到层次分明的骨结。
刘枫看得心中恐惧，胡玲玉也惊得瞪大了眼，方神医的手在颤抖。
脓液没有停，继续在往外流，捏住胳膊轻轻用力，脓液就会加速流出，手腕向上的皮肤也开始慢慢凹下去，垂下来，眼看就要到达肘关节处。
刘枫喊道:“快止住！”
方神医愣了一下，马上捏住了针孔。
胡玲玉也如梦方醒，发现腕已满，地上已经流了一片。
她忙放下碗，擦去手上的脓液，问道:“神医，他这是怎么回事？”
方神医沉思，一言不发，他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从来没遇到过。
刘枫怀疑是用药问题，如果是这样，阿萱会不会也是如此？他说道:“阿玉，快去看看阿萱。”
胡玲玉明白，立刻跑了出去。她倒不是担心阿萱，只是想找到原因。
方神医也立刻跟着跑了出去。
两人来到阿萱跟前，恐惧紧张的表情把阿萱吓了一跳。
“你们要干什么？”
胡玲玉不由分说，掀开被子，扯开她胸前衣服，去掉绑带，露出了血红的皮肉。皮肉没有肿，恢复得还不错。
方神医说道:“她没事。快，给她重新包扎好。”
胡玲玉把绑带又给包扎起来，包扎得并不认真，动作还重，阿萱只有忍着。
阿萱似乎猜到了什么，问道:“是不是枫哥出事了？”
方神医没说话。
胡玲玉说道:“住嘴！你死了他都不会有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