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月,即使夜幕深沉也未能遮掩,黯澹的教堂里,月光洒在耶稣的壁画上,虔诚的基督教徒紧握漆黑的十字架,向上帝耶稣祷告。
亡灵,即将复苏。
德克萨斯州边境,旧世纪的庄园里。
一座废弃陈旧的基督教堂沉寂在漫漫荒原旁,教堂顶端的十字架俨然坍圮,周围由于无人打理,荒草丛生,窸窸窣窣地铺满在教堂的内外。镌刻了花纹的玻璃窗已经破碎,野草将他击碎在外,挡在那扇不曾推开的大门前。斑驳锈迹的把手,隐约能够看到十年前的光景,一切,仿佛都历历在目。
“呜呜呼……”
荒原的风声蓦然袭来,像是狼嚎鬼泣,野草在教堂外簌簌摇曳,门倏忽地敞开。
满月,趋渐愈红愈大,缥缈的云絮飘在空中晦暗晦明,仍是挡不住月的光。碎光透过薄弱的云层,倾洒在教堂剥落的壁画上。
《最后的晚餐》——耶稣。
而褪却颜色的壁画前,赫然映着一道身影,是修女。
她匍匐跪倒在耶稣前,双手紧握十字架纂在胸口,微眸紧闭,以最虔诚的教徒容仪向耶稣祷告。
“阿门,伟大的耶稣,请在复活节聆听虔诚教徒的祷……”
她的语气如此真诚,往事的种种都随祷告而流露,眼泪如露,如珠,如雨,无声地滴落在教堂砖隙间。
黛莉雅,是她的名。
满月夜,红色血腥漫漫铺溢了整个夜幕,骤然间,一道瑰艳的流光划破天际,随之转瞬即逝,而祈祷的黛莉雅,在漆黑的脑海中看见了那道刹那流光。
不知为何,教堂外呼啸的风声似乎滞止了下来,野草不在摇曳,寂静的月光仍旧洒在窗前,而耳畔边却没有了任何声响。
墙面上《最后的晚餐》,竟没有征兆地消失,教堂里空留一面素墙。
“不要哭,哭什么?”
一道清冷温厚的声音仿佛将停滞破碎,猛地把黛莉雅从震惊中唤醒,她睁开眼睛,仿佛带有朦胧的月光浣散在面前,晕成了一道白雾光圈,笼罩着绰约的身影。
那是一只丰腴的手,拭去了黛莉雅脸上淌下的泪水。
待黛莉雅察觉,再次睁眼,面前朦胧的身影豁然开朗。她看见了一个浑身充斥着神秘感到男人,戴着帽子,穿着宽敞的黑色教主袍,那只丰腴的手边映着诡异的纹身,胸前也像她一样携带了十字架项链。
黛莉雅望着黑影里那双迷人的眼睛,疑惑间接涌现在黛莉雅的心头上,如同迷雾一般笼罩着她。
“你……是谁?”黛莉雅凄婉的脸上带着疑惑,语中有泣,很难使人不回答她的问题。
“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抬头望着眼前的神秘人,放在胸前手更加纂紧了些。
黑袍神秘人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沉默着,转身向那尊肃穆的基督教主石像走去,驻足停留,伸出手指抚摸那粗糙的纹理。
他又看了看教堂,满眼荒凉,除了一面砖壁暂且完整,其余的橱窗,座椅,以及壁画都已破败不堪,他盯着那消失的墙壁,透过月光仿佛看见了那幅《最后的晚餐》。
黛莉雅攥紧了十字架,跪在和光同尘的地面看着他行动。
“我叫耶稣,我想,应该是你将我带到这儿来的。”神秘黑袍忽然发声,空荡荡的教堂里久久回响着他的话语。
他蹲在黛莉雅的面前,伸手款款将帽檐,褪去,弥漫着神秘和清隽的脸在月色里显露,那是令人着迷的微笑。
“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克莱因曼德·黛莉雅。”黛莉雅怔怔回答。
“你为什么穿着丧服?
现在又是什么时候?”那貌似叫耶稣的教徒细声询问。
“这不是丧服,是晚会礼服,是英国贵族才有的服饰。”黛莉雅望着耶稣,向他娓娓道来。
“现在是公元二零二三年九月六日,或许您不知道,在一年以前,异变的新冠病毒在美国出现,原本种植的特殊疫苗产生了对此类病毒产生了抗药性,人类细胞无法抵御,都沦陷了。”
“沦陷了?没有采取手段,隔绝病毒城市吗?”
“来不及了,起初当病毒被市民们发现,察觉并无办法解决,于是美国白宫会议下令,将病毒率超百分之九十九的城市进行火力覆盖,顷刻间,许多大洲都沦陷,强硬的手段使反动派与政府决裂,国家也分裂了。”
“西方都决裂了吗?”耶稣似是自言自语,黛莉雅低着头,他继续向黛莉雅追问:“那遥远的东方呢?”
“都沦陷了,病毒的传播的速度太快,而且没有有效隔绝的方法,只一日,东方世界也沦陷了。”
黛莉雅的悲痛伤感顿时涌上心头,她想到家人和亲人的音容笑貌,转眼间都在病毒中通往了天堂,想到他们,眼眶的眼水再也抑止不住,像雨露般滴落在她的衣裳上,润湿了襟褛。
耶稣不再询问,事实他都明白,询问也只是确定真相而已。
未来的世界何曾不是这样呢?只是,更加悲寂而已,寥阔的宇宙里,最后也只剩下孤零零的一人,独自望着太阳陨落、升起,再陨落。
循环往复,直到生命消逝,宇宙重新归于破灭。
“好了,不要哭,虽然你很美,但我更喜欢你的笑容。”耶稣用手指再次擦拭她的眼泪,凄美清冷的脸上,忽地染了颊红。
“曾经有个人,她也这般擦拭我的眼泪,她说:‘倘或有天,你察觉不到自己脸上淌下的泪水,而那时,我也将无法替你拭去。’”耶稣豁然笑了笑,那笑容像是追忆,又像是在哭泣,他的脸上波云诡谲。
“你知道吗?眼泪是很珍贵的,当它悲伤时,它就能令爱我们的人所感到心痛。”
黛莉雅颌首,通红的眼眶趋渐恢复正常,她或许不明白他的话,但她从神秘男人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能量,那股能量蕴含了沉重的悲痛和孤独,是旁人无法承受的,而她在这股能量中找到了一丝熟悉,说不清的熟悉,能够不由地让人信任他。
“你相信基督教吗?”耶稣问她。
黛莉雅抬头看着他,黯然回答:“我从不相信……可我愿意相信,相信我的亲人们都去到了另一个充满鲜花的世界,相信明天的天空会更蓝,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所以,你愿意相信耶稣,上帝吗?”耶稣笑着说。
“我……”黛莉雅迟疑了,可望着那双坚毅的眼神,却又相信了。“如果可以,我愿意相信耶稣,相信上帝,相信有一个奇迹能够带领人们走向光明。”
“是啊,我也想。”
“可是不会有一个奇迹会蓦然在凭空里出现,人类还是要在病毒的泛滥里自相残杀,寻求生机,人类终究还是要走向毁灭,就像一朵玫瑰,再瑰丽也会凋敝。奇迹不凭空会出现。”耶稣忽然冷声,打击了黛莉雅所希冀的美好愿望。
黛莉雅沉默了,不再说话,她攥紧了手,种种疑问从那个男人的身上弥漫开来。
“可是……”耶稣话机一转,俯身抚摸着黛莉雅的脸颊,说道:“我会带领人类去寻找奇迹,寻找转机,然后重新在荒凉的废墟里栽种鲜花,重新将灰暗的天空变得更加湛蓝,你愿意吗?”
“你,愿意吗?”
这个声音久久回响。
黛莉雅感受到他掌中传递的温度,也触感到他炽热是心意,却心底不知怎地,俏脸听完那些话语,竟忽地红了起来。
“我……我愿意,愿意……愿意为了在荒凉的土地上重新栽植鲜花。”
黛莉雅的声音趋渐变小,细若蚊蝇。耶稣听到了她的答案,自然是很欣喜,不过,却没有流露出特别到神情。
“不过……你讲的话确实很中二,很像小说里描述的中二少年。”黛莉雅讷讷道,整张脸都是通红的,“还有,你这样的行为很没有礼貌,特别是抚摸一个女孩的脸,在我们家族,如果陌生人接触未满十八岁的女孩脸……是要挨打的。”
耶稣看着黛莉雅可爱的表情,不禁笑出了声,随后又故意露出很惊讶咋舌的神情。
“是嘛?那我岂不是要挨两次打,你不会揍我吧?我现在可是形单影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我以后再也不摸你的脸了,你能原谅我吗?我可不想挨打。”
“挨打是真的嘛?不是是绞刑吧?如果是挨打,我想可以冒着生命危险多摸几次。”
耶稣先是像害怕的少女一样捂着嘴,瞳孔看起来地震般,随后又带有幽默的语调打趣着黛莉雅。
黛莉雅瞧见他这样,不由噗嗤地一笑,却也有些羞涩或是娇嗔。
“不可以再摸了,我这样会很害羞的,从来都没有男生摸过我的脸,除了我的父亲。如果……你不想挨揍的话。”
“好好好。”耶稣连忙应道。
“那这位美丽且害羞的女士,能告诉现在的处境是怎样的吗?”耶稣追问,他需要知道处境才能决定策略。没有计划的准备,容易半路就死透。
黛莉雅知道,将疑问埋在心里,此时的她已经是束手无策了。
“德克萨斯州是重灾区之一,丧尸浓度据推算应该有88%,附近已经被丧尸包围了,所以我才会在教堂里祷告。”
“还有,我们现在最好不要出去,距离教堂三英里以外有丧尸群,如果出去,很容易被嗅到气味引来丧尸的。”
她小心翼翼地告诉耶稣,如实将周围的情况都同他说了遍。而耶稣听到消息,在心里推算着。
倘若距离教堂三英里外有丧尸群,那么就说明,在那片丧尸群的地方范围内还有幸存者,否则丧尸不会聚集成群。
丧尸的行动都是源于人类血液和气味作动力,丧尸群出现的情况,原因则是当人类聚集超过标准浓度时,就会引来不同规格浓度的丧尸群体。
德克萨斯州的面积约是七十万平方千米,人口约是两千两百万人口。
而标准浓度的计算公式是原大州面积除以居民人口,得出商为三万平方米,意思就是每三万平方米就有一个居民。
按照浓度约为88%的效果来算,约有一千九百三十六万个丧尸,但具体情况无法预计,因为耶稣知道其中某些丧尸是第二代间接异变种,具有分裂异变体细胞的特殊能力,当然,这特殊能力也是归于丧尸浓度决定的,而丧尸所提高的浓度,是依靠人体新鲜血液补充的。
归纳不确定因素,与确定性因素结合,耶稣也只能大概推算出丧尸群浓度的模糊范围,应该是在45%,处于极度危险。
“黛莉雅,我想,我们可能遇到麻烦了。”耶稣对黛莉雅讲道。
“啊?难道是有什么危险,可我们距离丧尸群还有很远呀,有大约三英里呢!”黛莉雅不敢相信,她已经走投无路了,丧尸的能力简直是人类的梦魇。
唯一的顾虑就是怕海水。
“丧尸的行军速度很慢,但他们嗅觉十分灵敏,半英里内就能够隐约嗅到血腥的气味,而且……最可怕的是,他们具有学习能力,有着像蚂蚁一样的群体交流系统,能依靠嗅觉传递信息。”耶稣脸色有些铁青。
他原本以为,丧尸在三英里外应该没有大事,但坏就坏在,这是德克萨斯州的低浓度区域,他们没有合理的信号方式,因此嗅觉特别分散,暴露位置的几率,无异于站在茫茫沙漠的一棵绿荫下。
黛莉雅望着他的神情,心底也油然不安,但脸颊上充满了坚毅,那是在战场上的一个战士才应当有的决心。
“别怕,我保护你!”
“反正我们已经无路可走了,打不赢就同归于尽!像个战士一样有尊严地死去!”
黛莉雅一脸正气,好像有些气鼓鼓的,她的认真与之前的行为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耶稣怔怔伫立在原地,打量着眼前的妙人。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原本严肃的模样忽然就消散了,站在那里琢磨的计划也抛掷脑后。
反正不知怎地,忽地就笑了,忍不住,捂着嘴也不行,一下就开怀大笑了起来。
整个教堂里到处回荡着他的笑声,有些魔性。
“哈哈哈哈……”
“不好……不好意思,我实在是忍不住,先让我笑会儿。实在是抱歉,哈哈哈哈哈……”
他找了个地方掩饰,结果捂住嘴巴捂鼻子,接着又掩住额头、眼眶,他的手掌一路在脸上揉搓过,可惜手掌盖不住脸。
总之,就很尴尬,控制不住地就笑了出来,尤其是在一个可爱的女士面前。
黛莉雅的行为让他想起了一件事,那是个有趣的童话。
有天,一个可爱的小女孩,拿着毛茸茸的玩偶站在凶狠恶龙的面前,正气凛然地舞着玩具,表情十分认真,说要保护身后高大的骑士。
而骑士能怎么办,心里也很惘然。
最后恶龙在骑士的面前倒了下来,小女孩昏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嘴里还说着要保护骑士。
耶稣觉得这个情况很相似,并不是在嘲笑,而是觉得有些开心,原来强大的人被一个弱小的人保护,是这种感觉。
笑着笑着,将身子掩低了,靠在墙壁的耶稣擦了擦眼眶边的泪。
黛莉雅皱眉,心里不理解,为什么他忽然就笑了起来,难道这种行为很好笑吗?黛莉雅很生气,眼神都变得犀利许多。
“原谅我的失礼,尊贵的贵族公主,我想我应该不需要保护,我为我不礼貌的行为感到抱歉。”
耶稣郑重其事地弯腰道歉,确实是不礼貌的,虽然忍不住。
黛莉雅虽然生气,但还是大方了原谅了他。
“我原谅你了,下次不许了……”
“好,我下次不会这样了——我注意小声些。”耶稣正经说道。
黛莉雅点了点头,随后意识到后半句是在调戏她,顿时就气上心头,腮帮都鼓地快要飞了起来。而心里仿佛憋着一团乱火,无处可泄,十分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