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越是靠近那团黑雾,那隔空传来得意阴煞之气便越重。他运转元神,在身外布了一道防护,慢慢靠近。
那团白光已然近在眼前,应天知道那玄离真仙境的入口便在这白光之中,慢慢降下了速度,悬在那白光之前,心中正在犹豫怎样进入,忽然元神一动,那团白光一阵波动,里面好似有东西要出来。
这地方如此诡异,他不敢怠慢,身形一动退后数丈,元神全力运转,紧紧盯着那白光波动之处。
那白光忽然如同水波一般,荡起阵阵涟漪,‘波’的一声,一个身影冲了出来。
应天定睛看去,只见那人一身粗布葛衣,脚下踏着一双麻鞋,头发胡须皆是花白,眉目慈祥,裤管卷起到小腿,手中握着一支一尺长的烟杆,赫然便是一个普通老农!
应天本来凝神戒备,心中略略有些紧张,还待这玄离真仙境入口之处出来的人不是如洞灵子一般仙风道骨的地仙,便是如汨罗大尊一般威风凛凛的魔尊,哪知竟是出来这么个人物,虽是出乎意料,但也不敢掉以轻心,神识立时扫去,却是感应不到这老农身上一丝的真元波动,他心中也不禁愣了一愣。
那老农头发略微有些散乱,骤然见着应天似是也有些没有想到,道:“了不起、了不起,竟能抢在我前面!看你面生,你是刚来的么?”
应天也不知他在说些什么,忽然元神一跳,只觉一道神识已然到了自己身前,触到了自己布下的身外防护。他心中一紧,只道这老农便要出手,身上金光泛起,便待全力一击。
哪知那神识只触了一下他的身外防护便立时收了回去。
那老农眉头微微一皱,道:“年轻人,你便只这点修为,怎敢在此拦截我?”
应天丈二摸不着头脑,道:“晚辈刚到此处便见着前辈出来,想是冲撞了前辈,还望前辈原谅!”
那老农叹息一声,看了一眼身后,道:“天意、天意,我好不容易才脱身出来,却是被你误打误撞阻了一阻,如今却是走不了了!”
他话刚说完,那身后的白光忽然一阵翻滚,一红一紫两道光芒冲了出来,径直朝那老农而去。应天看着那两道光芒,只觉这两道光芒之强,每道都不弱于洞灵子,如今两道齐出,他心中也不由暗暗为那老农担心。
应天正看着那两道光芒,浑然没有注意到脚下那团白光忽然轻轻一动,又是一道青光钻了出来,无声无息往他身下袭来。那青光速度奇快,闪了一闪,竟是先于那一红一紫两道光芒到了应天脚下。
应天被那袭往老农的两道光芒所吸引,忽然心神一凛,只觉一道气息忽然出现在身下。那气息论强大却还比不上那红紫两道光芒,但却是凝成一点,锐利无比,便如一个钻子一般,自己的护身气罩刚一接触便被它钻开。
应天心中大惊,但却是已来不及闪避,他将心一狠,立时将全身真元全数往脚下聚集,盼能挡得一挡。但仓促之间哪里还来得及,那青光势如破竹破开应天防护径直往他身上钻去。
应天心中叹息一声,想不到刚到这玄离真仙境,便要莫明其妙死在这里。
便在此时,他身上忽然白光泛起,正是那寂灭袈裟感应到了入侵,自动护主。那青光在应天真元与寂灭袈裟合力之下终于慢了一慢,便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应天耳边听得‘咦’的一声,接着衣领一紧,被人提了起来,毫厘之间避过了被这青光裂体之祸。
应天背心一片冰凉,已然被冷汗湿透,定了定神,只见自己已然站在数丈之外,身边那老农正微笑看着自己。
应天知道是这老农救了自己,心中感激,正待说话,那老农呵呵一笑,道:“你先别谢我,你我还未脱险境,若是能活着离开,你再说不迟!”
他话音刚落,三道光芒忽然闪了一闪,二人身周忽然显出三个人来。
这三人都是道士打扮,三十左右年纪,神光内蕴,仙风道骨。三人成犄角之势将那老农与应天围在当中。
那老农呵呵一笑,道:“老头我好不容易有空出来抽口烟透口气,你们这三个老不死,一直阴魂不散盯着我作甚?”
应天对面那道人淡淡道:“道友,自那日一战后,你我已有五百年未曾见面。想来道友这五百年精研道法,修为大进,莫非真当我地元宫无人么?”
那老农道:“这就奇了,明明是你们首先出手,怎地将话反过来说?”
那道人道:“道友闯入我等驻地,杀我道兄,毁他元神,这等手段也太过狠毒了些,你有胆做出来,怎地如今敢作不敢当?”
那老农眉头轻皱,道:“你说些什么我根本便不明白,我张木归生平出手从未杀过人,更别提毁人元神之语,只怕你们弄错了罢?”
那道人盯着张木归的双眼,沉默不语。
应天左侧那人身材高大,满脸虬髯,大喝道:“魔头,你不必在此惺惺作态。沧海道兄,对这魔头有什么客气的,今日他要孤身出来寻死,我们便将他打得形神俱灭,也给那些魔头做个榜样!”
张木归哈哈一笑,吸了一口手中的烟杆,也不说话。
应天身后一个声音传来:“你们玄离真仙境中之人都是巨魔大恶,原本便将杀人害人当作家常便饭,今日你伤了我道兄自然也是你本性使然。你让这小魔头在这里接应你,原来早便处心积虑,连退路都想好了。
我们修正道之人与你们魔道水火不容,今日你既引我们前来,还有多少埋伏,便一同使出来,任你是十个八个,我们也只三人一同接下了!”这语声清亮顿挫,语气坚决凛然,一往无回。
应天勃然大怒,知道这人便是刚才下杀手偷袭自己之人,如今还将自己说成存心不良的魔头,哪里还按捺得住,‘哼’了一声便要发作。
那张木归朝应天微微摆了摆手,笑道:“幻烟真人果然是修为高深,我老头自愧不如,我放尽神识也只感应到这周围便只我们五人,你却还能多感应出十人八人。这般看来,便只你一人出手我也难以抵挡,想来到时你们三位要一同出手,我今日还真要一命呜呼了!
只是这位小朋友我并不识得,说来也巧,刚才我也将他当成你们派来拦截我之人。如今既然明了他是局外之人,不如便放他出去,你们真要寻事,找我便是了,不必伤及无辜!”这番话连消带打,讽刺那幻烟真人想要找借口以少胜多,同时又点明了应天身份,划清了与应天的界限,要让他置身事外。
应天见这张木归在这等情况下,仍能从容不迫说出这样的话,不由佩服他的胆识,同时也在心中暗暗感激。
那幻烟真人淡淡道:“他的修为古怪,根本便不是地仙,不是你们的人还会是谁?”
应天心中恼怒,正待反唇相讥,忽地心中一动,身后一道锐利庞大的气息径直朝自己后脑冲来,耳边听得那幻烟真人的声音:“魔头受死!”
应天暗骂他无耻,元神全力运转,便待反击,忽地衣领又是一紧被人扯了起来,接着身子如同腾云驾雾一般飞了出去,身在空中,张木归的声音传入耳中:“你留在此处徒自寻死而已!快走,快走!”
他这般飞了数十丈,身子一折在空中稳住身形,只见原先所立之处张木归已然与幻烟真人动起手来,那沧海子与那虬髯道人站在旁边观战,见应天没有逃走,也只淡淡看了他一眼,并未追来。
空中一道青光与一条灰龙相斗。那青光与一般剑光不同,略显细小,但却是锐利无比,灵活异常,也不知是什么法宝所化。那灰龙原来却是那张木归吸进的烟气吐出所化,这等道法应天见所未见,他本来便未想逃走,便在一旁看了起来
那灰龙与青光斗了片刻,那青光渐渐被那灰龙围住,闪转之时已然不似开始那般灵巧,显是张木归占了上风。
那虬髯道人早便按捺不住,看了一眼沧海子,终于大喝一声,放出一道红光加入战团。那红光一出手便大了数倍,有五尺长短,径直朝那灰龙当头便砸。那红光却与青光不同,虽是不大灵活,却好似沉重无比,连砸数下那灰龙裹不住那青光,被它脱身出来,与红光同战那灰龙。
这张木归以一敌二,便有些吃力,再战片刻,那灰龙被那红光连砸数下,已是小了一圈。
他心中犹豫,这张木归虽是帮了自己一次,但毕竟乃是初见,不明底细,也不知到底是何人,他一时不知是不是该上去帮他。
这边他元神运转,身周气息有些外泄,那边沧海子便已有感应,朝他望来,淡淡道:“小道友若不是与他一路,便立时离开,此地不是你这等修为能来的!若是你一时冲动,说不得贫道也只好出手了!”
应天看了他一眼,只觉他气势无穷无尽散了看来,隐隐将自己笼罩,只要自己一有妄动,他气机感应之下,立时便要出手。
场中那灰龙越来越是不支,应天凝神看去,只见那张木归额头汗珠点点而出,显是在勉力支撑。
那幻烟真人占了上风,一边指挥那青光,一边道:“那小魔头这等情形之下还不舍这老魔头而去,还说不是与他一路?沧海道兄,快快出手将他擒下,以免放虎归山!”
那沧海子微微哼了一声,却不理他,只是盯着应天,也不出手。
那边情势越来越危急,应天见再犹豫下去那张木归只怕便要不妙,心中一狠,双手聚到胸前,双手拇指与食指抵在一起……
那边沧海子微微一笑,左肩轻摇,一道紫光冲天而起,朝应天冲来。他的修为还在洞灵子之上,自然看出应天元神修为不足,根本便不是自己对手,只出五成力想来已能稳胜应天。
应天头发与全身衣衫被那庞大的气息一冲都往后飘飞,他看着那紫光朝自己冲来,也是微微一笑,双目忽然大睁,大喝一声:“破!”一道耀眼自己金光脱手而出迎上那紫光。
沧海子本来好整以暇,以为稳胜应天,待得见那金光一出,心知不好,立时全力催动真元,但哪里还来得及。那紫光被金光一冲,立时翻翻滚滚倒飞回去,那金光虽是被抵消一些,但却不停留,径直攻向与张木归相斗的幻烟真人与那虬髯道人。
幻烟真人与虬髯道人只觉身后一道庞大的气息冲来,知道在与张木归纠缠之下难以抵挡,当机立断,一左一右闪避开来。
那金光击了个空,化作一道金色长虹消失在天际。
张木归与沧海子三人都看着应天愣在当场。应天元神修为明明不高,但这一出手却是震慑了这四位地仙修为之人。
应天这一击乃是结出‘日轮印’,融入了自己在修习‘天人聚神大法’之时的体悟,引动了周边一里方圆的天地之力。他这乃是自重聚元神后第一次使用日轮印,元神虽是有些耗损,但已是不像在那地底洞穴中之时吃力,好似还游刃有余。
应天这一击委实惊人,沧海子三人都摸不清应天底细,一时都不敢贸然出手。
幻烟真人看了一眼沧海子,又看了一眼应天,嘴角微微一笑。沧海子哪里看不出他的奚落之意,他平日地位极高,在他们这些人中也是领袖之人,如今被一个名不见经传之人轻易逼退,又被幻烟真人嘲笑,饶是他修养极高,也是面上挂不住。
沧海子长笑一声,道:“看不出来,这位小道友这般深藏不露,今日我沧海子倒要领教一番!”说罢双肩齐摇,两道紫光一左一右飞了起来,气息比之前不知强了多少倍。
应天知道他这一击非同小可,不敢怠慢,也是聚起全身真元,又结出了日轮印。
那两道紫光在空中盘旋一阵,沧海子大喝一声:“去!”,双手朝前一指,那两道紫光光华暴涨,朝应天冲来。
应天感应这两道紫光比之前只怕要强一倍不止,他元神运转到及至,也是大喝一声:“破!”又是一道金光脱手而出,朝沧海子冲去。
那金光与紫光在空中一撞,天地间骤然一静,接着猛地一声巨响,金紫光芒四散。
应天面色瞬间变得煞白,身形在空中摇晃起来,那两道紫光倒飞回沧海子头顶,显出了本体,原来却是两支一尺长的毛笔。这两支笔通体紫色,不知是何种材质所造,笔身上刻满符箓,只是刚刚受了应天一击,紫色光芒黯淡,显是元灵也有损伤。
沧海子盯着应天看了一会,忽然哈哈一笑道:“小道友果然功法奇特,竟能以弱胜强,我不得不服!”说罢身形也是一阵摇晃,便要往下落去。
那虬髯道人抢上一步,将他扶助,道:“道兄……”
沧海子嘴角垂下一丝鲜血,微微摆手道:“不妨,你们二人看我面上,不要难为这位小道友,让他走吧!”
虬髯道人看了一眼应天,终于点了点头。那幻烟真人见二人都已表态,微微笑道:“这位小道友可走,但这老魔头却非得留下不可!”
沧海子看了一眼张木归,又看了一眼应天,微微点了点头。
应天见那沧海子也不反对,知道这张木归定然涉及非同小可之事,而自己刚才与沧海子对拼一下,也是损耗极重,再无力出手,他一时沉默不语,也不动弹。
张木归见应天神色,知道他为难,哈哈一笑,道:“既然如此,小朋友你已报了我之前救你之恩,你我已无相欠,你这便走吧。我到这地元界这许多年,好不容易能见着你这样一个人物,我心中也是欢喜,他们要的人是我,你不必淌这趟连我自己也搞不清楚的混水。”
他刚说完这话,忽然‘咦’了一声,朝身下的那团白光看去,与此同时,幻烟真人与那虬髯道人也是看向身下的白光,神色奇怪。
应天与沧海子元神虚弱,一时到时没有感应。
便在此时,那虬髯道人大喝一声:“小心!”
那白光忽然破开一个大洞,一道妖异庞大的气息直冲出来,一团红光在四人身下略一盘旋,径直朝沧海子冲去,四周立时红光大放,耀得人睁不开眼来。
那虬髯道人知道沧海子一时难以闪避,手一抬,也是一道红光冲出,迎上那团红光。那身下的白光破洞中一个声音传了出来:“小心!意守元神,不要轻动!”语气极是惶急。
应天看着那团红光,心中一震,忽地腰上一紧,被人提了起来,耳边听得张木归道:“快走!”
应天心中暗骂一声,却也无可奈何,只见眼前都是白光,原来张木归提着自要朝那白光中钻入。
便在钻入那白光中的一霎,应天勉力回转头去,余光只见原先所立之处红光暴涨,接着一声大叫传来,数道光芒从那白光破洞中又冲出。
应天脑中闪过一张青筋暴突的面孔,接着眼前一片白茫茫,显是已冲入了那白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