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儿,走了。”邱寒渡都有些受不了朵儿小娃的说教,那样子太热情了,对着一个陌生人,不知道哪儿来的那么大劲儿。
哭泣的姑娘伤心欲绝,显然烦死秦朵儿在耳边唠叨,声音恨恨的:“吃东西能让我兄长死而复活?吃东西能让我弟弟双腿站起来?”她声音冷冽而阴毒,却无尽凄凉:“如果我要吃东西,我就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那个“他”,说得咬牙切齿,恨之入骨。
邱寒渡不欲探查人家的心事,自己的事儿都还没理清楚,哪有空管别人的?
只是朵儿小娃郁结得不行,看那姑娘的样子,倒像是要吃她的肉,喝她的血……肝颤了一把,蹦到邱寒渡身边:“公子,走吧,我们回去了……”
邱寒渡心头暗笑,这就是管闲事的下场,不再看那姑娘,带着朵儿小娃扬长而去……朵儿小娃被打击了,半天不吭声,脑袋耷拉着,也不聒噪了。
好心被当成驴肝肺,她能舒服么?忧伤啊忧伤,无尽的忧伤,忧伤得她有些饿了。
“朵儿,”邱寒渡刚叫了一声,就见秦朵儿猛地抬起头,亮晶晶地望着她。
“公子,你第一次叫我朵儿哦?”秦朵儿可爱地皱起小鼻子:“公子叫朵儿这两个字也很好听呢。”
“我是女人,不是公子!”邱寒渡不得不再次提醒,看她一脸花痴,实在瘮得慌。
“我知道啊,不用你提醒。”秦朵儿撇了撇嘴儿,乐观的天性让她又咋呼起来:“你是渡云公主,是印哥哥的王妃,我全记着呢。但这不妨碍我喜欢你啊,公子姐姐,你喜欢我吗?”
“……”邱寒渡败给了这个抗击打能力超强的小娃。本来还想带她去吃点东西解解愁,结果嘛,完全不需要。
彼时,月色朦胧,起风了,吹得画舫上的红灯笼东摇西晃。
邱寒渡没想到的是,没过几天,便又见到了那位不识好歹的姑娘。
聂印的义诊仍然在慢条斯理进行,队伍排得越来越长,番阳城里整日沸腾。
聂印和邱寒渡就那么安安稳稳地住在朋欢客栈里,晚上睡得香甜,根本不用担心发生墨高城那样的惨案。
并不是朋欢客栈的防卫措施有多好,而是现在朋欢客栈里住的全是江湖上各路响当当的人物。
不止朋欢客栈,其周围方圆几里,但凡像样点的客栈,无不是人满为患,乐得一个个老板合不拢嘴,均高声唱赞歌。说番阳来了条金龙,金光随便一闪,黄叶能变绿,枯萎的花儿重新绽放娇颜,就连死了的人,也能重返人间……
咳,这牛吹得有点大了。但不得不说,印王爷的到来,确实带动了一股经济热潮。
住宿涨价了吧,餐饮涨价了吧,您嫌贵您别地儿去啊,咱这地儿就这价。没看见吗?金龙光辉照耀的地方,能便宜?
邱寒渡觉得这有点像“五一”和“十一”的长假,吃住见风涨,还得加门票,人挤人的惨况,简直走路都要小心翼翼。
其实,江湖上的各路头头们哪儿那么多病?大多数都是为了一睹聂神医的真颜,确认一下他还活着的事实。既然确定了聂神医还活着,那自然得负起安保任务不是?
要是这回再让聂神医出个好歹,他们的小命不也没了吗?
朋欢客栈里里外外,都有人全天候盯着,要在这种情况下行凶,几乎不可能。
不止江湖上各路人马驻扎,耶蒙图大人奉皇上之命迎印王爷回京都,被印王爷以解救天下苍生疾苦,为太后积福为由给拖延着,也驻扎在此。
番阳城里,想不热闹都不行。地价成番涨,挡都挡不住。
邱寒渡给聂印当助手,充当着护士的角色,冷冷地站在门口喊:“下一位!”目光扫过去,就定住了……尽管那夜的月色并不明亮,尽管排队的姑娘刻意戴了个罩有白纱的斗笠,但以邱寒渡的眼力,要认出一个人来,还谈不上有多困难。
那姑娘身材修长曼妙,刻意穿了件农妇常穿的粗布衣裳,来遮掩玲珑曲线。饶是如此,仍无法掩去她偶尔露出的一截藕白的手腕。
那种细腻柔白的肤色,令邱寒渡这样的女子都觉得心跳。那夜的月光,当然不足够让邱寒渡看清她漂亮诱人的肤色。
显是有人已经盯上那姑娘了,不断找碴在跟她搭腔。她很冷漠,一概不答。就那么站在人群中,遗世独立的风姿,仿佛全世界都欠了她。
邱寒渡心中蓦地动了一下,像是一面镜子,看到自己的影子。那么冷漠,那么仇恨,那么歇斯底里的感觉。那姑娘恶狠狠地吼秦朵儿的话,犹在耳边回响。
邱寒渡不太喜欢这个女子,之如她不喜欢自己一样。
她喜欢秦朵儿那样的性子,可是她知道,自己永远无法像秦朵儿那样,没心没肺,无忧无虑,最大的忧伤是没好东西吃。能做朵儿那样的女孩,该有多好。
她真的不喜欢目光极处的那位姑娘,可是,她无法克制想要去看她,仿佛看曾经挣扎在安远乔控制下的那个可怜的自己。
她也曾歇斯底里,她也曾想吃安远乔的肉,喝安远乔的血……于是,她一枪崩了他,正中心脏……
她有些动摇,觉得受了秦朵儿管闲事的影响。正拿不定主意,是要帮她先插队呢还是怎么办,就听到一个稚气的嗓音,在嘈杂的人群中响起来,声音竟无比干净:“姐姐,我好痛……”
邱寒渡这才看见,那姑娘面前,还坐着个孩子,大概有八九岁的样子,模样生得粉嫩可爱,十分漂亮。只是他曲着腿坐着,全身还发着抖,看起来很可怜。
那姑娘闻言,忙蹲下身子,抱着孩子,低低地哄着。
邱寒渡忽然想起那个夜晚,那姑娘说,吃东西能让她弟弟站起来?恍然大悟,她弟弟的腿一定受了重创,才会站不起来。
她瞄了一眼前面排队的人,均不是什么大毛病,心下便有了计量。这几日她都见多了,几乎都是风寒湿热。咳了几声,要找聂神医,肚子痛找聂神医,头晕一阵也找聂神医……
曾有个人一脸苍白来就诊,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自述症状为两眼冒星星,头晕,无力。
聂神医把了一下脉,然后顺手给了他一锭银子:“拿去吃饭,不要吃得太撑,以防把胃撑坏了。”
那人千恩万谢出去后,邱寒渡问:“不给他开方子?”
聂印答:“他是饿的,至少两天没吃过东西……”
“……”邱寒渡想骂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