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寒渡那样严肃又带着狠劲的话一出口,就后悔了。这不是她的本意。她不想凶他,不想让他走,也不想伤害他。
她更怕如他所说,她走了,他会像个傻子般追着她的灵魂而去。
她忽然想起两句话:连就连,你我相约定百年。谁若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
她哭起来,头匍匐在草地上,心酸得无法自抑。
聂印吓坏了,双膝跪在她的面前:“寒渡!我不瞎说了……寒渡,我真的不瞎说了,你不要伤心……我会听你的话,好好过……”说到后来,他也想放声大哭了。
但他只是哽咽,轻轻的。
邱寒渡哭够了,摇晃着站起来。聂印也站起来,扶着她。
然后,她伸出双臂,紧紧拥抱着他,那么热烈,像是用了一生的感情。何止一生,前世今生。
她温柔地替他整理衣饰:“聂印,我遇上你,真的很幸福。你不要惦记我,要记得,替我吃世上最美味的东西,替我看世上最美好的风景。”
她不想说得更多,点到即止。她从来不知道,自己能说出这么感性的话来。在她的世界里,只有争斗,自私,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做任何事,都只想得到自己。
却在最后,她的心,如此博大宽容。只愿他过得好,唯愿足矣。
聂印回到家里,已是深夜。
家仆来报:龙老爷有请,有要事相商。
聂印冷哼一声,没理。
过不一会儿,又有婢女来报:龙小姐有请,有要事相商。
聂印仍旧冷哼一声,一头扎进药房,再也没出来过。
药房外,有宣梧大将军送的精卫守着,龙娇娇要往里闯,被很不客气地拦在屋外,无法踏前一步。
聂印彻夜不眠,精卫们换岗换了好几拨。到了早晨,有家仆来报,韦大小姐到了。
他这才放下手中的活儿,迎出门外。
韦大小姐吓一跳,这孩子怎么了?才多久不见,就瘦成这样?
聂印将韦大小姐领进药房。此时的聂印,当然已没有任何药材上的疑问要问韦大小姐。但他的确有些事,需要韦大小姐帮他下决心。
毕竟,他是当事人,感情多过理性。他迟迟不敢实施,也是因为太爱邱寒渡,不敢兵行险招。
韦大小姐听了聂印的计划,眉儿皱得死紧。这一次,她要过来住上一阵子,帮帮这两个小家伙。听说一个晕,一个走,搞得家里一团乌烟瘴气。
“寒渡现在到底什么情况?”韦大小姐恨不得连夜去把邱寒渡抓回来,全忘了当时自己纠结的时候,把个季连少主搞得人仰马翻。
这会子,她可以扬眉吐气扮懂事的那个人了,说起话来,考虑起问题来,那是相当大气。
聂印揉着眉心叹着气:“比我想象的严重,恶化程度急速加剧。我当时想着,太危险了,万一搞不好,寒渡就会终身瘫痪。她那个人,那么骄傲的,你让她整天躺床上不能动那不是让她去死吗?我怎么敢下狠手?等我真正想实施的时候,才发现,好像又晚了。那药一下去,怕是立刻就会要了她的命。”
韦大小姐没有立刻回答,他的计划是可行还是不可行,而是转了话题:“小五,我算命,你信还是不信?”
聂印不明白本来在讨论治病,怎么一下子转得到算命上去,不由得呆愣了一下,没回答。
韦大小姐见对方半天没反应,还急急补充道:“季连少主以前本来不信,后来经过他妹妹那件事,和集帕儿牧场战役后,都对我算命深信不疑。”
聂印苦笑:“你说太阳从西边升起,我估计他都是同意的。”
专业受到置疑,韦大小姐气得脸红:“小五,虽然我学艺不精,但复林大师说我是有天份的。那天我给寒渡算命,十年后的寒渡是活着的,你信是不信?”
聂印像是在海上找到了明灯,黯淡的目光立时有了光芒,还很闪很闪:“真的?我信!嘿,韦大小姐,你算命一向很准,天下谁人不知?”
韦大小姐笑起来:“去!什么时候变得油嘴滑舌了?等你们家寒渡好了,好好收拾你。”
聂印一扫连日来的阴霾,特别爱听那句“等你们家寒渡好了”,刹那间,他似乎又有信心治好他的惹祸精了。
只可惜,等他再次去到怀烟山脚下时,他的惹祸精和秦朵儿以及在那儿的全体人员,全部失踪了。
彼时,快要油尽灯枯的邱寒渡,和老八涅啸再次见面了。
她再非当日那个意气风发,扎着马尾的率性女子,而是一个全身无力,说话带喘,面容憔悴的普通女人。
而他,狼狈不堪,也非当日那个心怀天下的八皇子。
她曾经指哪儿,他打哪儿。
她曾经呛了他无数回,他最后还是听她的安排。
他曾经说:我们可以是朋友。
她笑着讽刺:利益相交的人,怎么可能是朋友?
终于,他们再次相对,再次遇上。不是偶遇,是他抓了她。确切地讲,是他先抓了朵儿姑娘,然后再借以要挟她。
他派出了高手,以为要很费一番功夫。却不料,她连拿刀的力气也没有了。
邱寒渡淡淡地开口,脸上没有一丝情绪:“我要见朵儿姑娘。”
涅啸拍拍手,朝门外大喝一声:“带她进来!”
朵儿姑娘被带了进来,扑在邱寒渡腿上,嘤嘤地哭泣:“公子姐姐,都是我连累你,你有没有怎样?”
邱寒渡摇摇头:“我很好。”但明显,她的“好”太过牵强。
朵儿姑娘忽然很奇怪地望着涅啸,朝他走进一步:“你,你是肖公子?”
涅啸的眸子里透出一种狂燥的火焰:“我不是什么肖公子,我是灵国皇帝涅啸!”
邱寒渡忽然明白,朵儿姑娘当日的背后高人肖公子,竟然是涅啸。她浅浅一笑:“八皇子好深的心计!我怎么想,都没想出,怂恿朵儿姑娘的人是你。我本以为,我眼中的涅啸始终还是光明磊落的,看来我和宛央都看错人了。”
朵儿姑娘没哭没闹,也学邱寒渡淡淡一笑:“看来是朵儿我天真了,只当世间的公子,玉树临风者,必是心灵干净,一如我的太子哥哥。”
她不再看涅啸,仍是跪在邱寒渡面前,将头轻轻枕在她的腿上。
涅啸的脸火辣辣的,看了一眼秦朵儿,又看了一眼邱寒渡,掷地有声:“不管你们信不信,当时我并不知道朵儿姑娘的情郎是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