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声音把我吓了一跳。我看向这个从黑暗里走出来的陌生人。心里感到一阵无语了。大半夜的藏在这种阴森的巷子里,我一过来就突得冒出句“我一直守着你”,真是要把人吓个半死。
这什么人啊?
克制的人晓得你在这里等人还会问个清楚,若是遇上个胆小的还以为你准备行凶呢。这“月黑风高夜,”的,不就是应了“杀人放火时”的话吗?
虽然很想打他一顿,但可惜的是我的价值观告诉我我不能这么做。我知道他不是故意想要吓我一跳——他说他在等一个会用魔法的家伙。
我按着胸口努力平复因惊吓而剧烈跳动的心脏,片刻后循着声音望过去。
那人已经摘下了帽子,露出自己被灯光照得苍白的脸。
他是个男性。身高勉强沾上了中等水平的边,比我要稍微低一点;身材一般,大概率是个没有日常锻炼习惯的人;相貌平平无奇。至少以我的审美来看,这张脸在他的同类里确实算不得好看。
他轻呼口气道:“前天的那个超量级探测法术是你放的吧?”
“你有什么事吗?”我无视了他的问题,打算先探探情况。
他咬了咬嘴唇,突然抬起手,似乎是要去摸自己的额头。然而,他瘦削的手臂刚抬到一半,身体便明显地卡顿了一瞬。一息之后,僵在半空的手臂垂了下去,脸上落寞的神色根本掩饰不住。
他看向我道:“您不是这里的人吧?”
我能感受到眼前的这个家伙有些特殊。若是平时,我不介意顺着自己的好奇心探究探究他的特别。但今晚我确实没这个兴致。之前写游记时不经意提到了帝国的困境,这让我的情绪很是低落。我现在根本不想给自己找事,不论好坏。
我假装自己只是个无辜又不知情的路人:“我当然不是东联邦的人,我只有这里的暂居证。”
他盯着我的脸,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片刻之后,他继续道:“我知道那个法术是你放的。我没有认错人。我看见了你的脸。”
“哦。那你大概看错了吧?我最近这几天才来到这个城市。”我继续装死道。
话题没过几句便被聊死。他知道我知道但我不说,我知道他知道我知道但我只想赶快回家。
僵硬的气氛逐渐变得有些不安定。他的脸色突然开始剧烈变化,眼球外翻,眼神闪烁不停,全身上下不停地扭动着不知道想要干什么。
我皱了皱眉,认真地上下打量一遍。原来是精神和形体产生了排斥,大脑管不了身体后开始用四肢传递语言。
啧。这真是,让我说什么好?
我一个彻彻底底的外星生命,只是在东联邦呆了十几天的时间,“030号大陆物种研究计划2号线——对智慧生命的思维、认知分支的分析”都还没开始。我如何看得懂一个精神病人的肢体语言?算了。我不想再浪费时间了。
看着他扭曲的脸,我叹了口气,转身道:“小伙子,没事的话我就走了。”
“等——”
话没说完,他的胳膊已经抢先一步拽住我了的外套。
我停下来低头看向他伸出的手。那手青筋崩起死死地拽着我的衣服,就像溺水之人拽着岸边的柳条。
画面静止了数十秒之久。他的手因为用力过猛已经开始发抖。我低头看看那只苍白的手,又抬头看着对面浑身颤抖的姑娘。良久,我深深地叹了口气,将身体转了回去。
他见我确实不再打算离开,先是松了口气,紧接着手掌触电一般松开我的衣服,在自己身上蹭了蹭。
我嘴角抽了抽。这什么反应?你认真的吗?
他倒是并没有因为这举动而表现出尴尬和局促,反而脸上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这是什么行为逻辑,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其实我……”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直接打断了他的发言。刚才那一幕着实有些刺激到我了。
他的话被打断,一下僵在原地,有些没反应过来。
哈,这种表现也算正常。我的转换确实有些突兀了。
他看向我:“你、真的、知道?”
我决定直奔主题:“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对吧。”
似乎是被我的直接吓到,他拉起自己的狗猛得后退一步,有些结巴地开口问道:“你都,你都知道些什么?”
哈?我有些好笑。这时候才想起靠近一个未知生命的危险了吗?
“你不就是因为这个才来等我的吗?”我收敛笑容,神色认真道。
他沉默着,艰难地点了点头。
“邱琦先生,您其实不是人吧?”
他歪歪脑袋,疑惑着说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心中了然,继续着自己的话:“从你的精神状态与身体协调等多方面情况来看,我其实应该称呼您为小姐才对。没错吧?”
邱琦没有作答,似乎这是一件难以启齿的事情。
“我就当你默认了。”我不想说些废话,“邱琦小姐你能认得出我当时放的超量级探测法术,你身体又有这种身心不协调的罕见状况。那么,你来找我的原因也就很明显了。”
“是的。您的猜测,都是对的,我希望能,得到您的,一些帮助。那个法术很强,那么您,一定很强。”
邱琦接过了我的话,用手死死按着脑袋,极其艰难地说出了这么长一句逻辑清晰的话。
看着邱琦痛苦的模样,我在心里叹息着。看来身与心分离已经让她整个人都开始失调了。
“……所以,我想请求您的协助。”最后,她这样说道。
我看着他,有些好奇问道:“那么,你准备好给我的报酬了么?你不会认为我会平白无故的帮助你吧?”
邱琦的头上下动了动,开口道:“如果,如果您能帮到我,我,我可以尽我所能满足你的一切,一切要求。”
“一切吗?”我看着她的眼睛,出声道,“你现在就只是个‘邱琦’。除了‘邱琦’之外你能给我什么呢?你觉得你面临的困境和你给我的报酬等值吗?”
“但是!”她咬着牙大声说着,试图增强自己的说服力,“相对的,只要你真的能够帮助到我。我就可以给你等值的报偿!”
提高嗓音有什么用呢?这前后两句之间有关联性吗?能增强说服力吗?我看着她时而清醒时而迷茫的眼睛不发一语开始自己的思考。
听着他在一旁不停地提出各种条件,我真的要为面前的这个人感到无奈了。他的身心不协调造成的影响远比我认为的要严重的多得多。
一边,她清醒的一面让她准确判断出了当下处境的唯一解决方法,便用了不知是什么手段成功找到了我,接着又在与我的交流的过程中判断出了自身的问题与筹码;另一边,她失智的部分又让她像个冒失的傻子。她竟然会觉得我一个陌生人不会对她起歹意,会愿意出于报酬而帮助她。甚至,她觉得自己的空头支票可以让一个个强大的陌生人/生命伸出援手。
在思考的最后,我给出了自己的答案——我同意了。即使她那些听起来优厚条件不知道最后能不能被履行。
为什么?我在心底询问着自己。我为什么要同意这种事情?
片刻之后,我给出了自己的答案:大概是因为在我重构了自己的思维系统使之和当地人趋近之后,似乎开始像个当地人一样能感受到所谓“同情”或者叫“共情”的东西了。而正是这种名为共情的感觉,让我从这个流落异乡、挣扎求生的姑娘身上感受到了与自己的面对“墙”时相似的无助与挣扎。
“好了,好了。你别喊了。”我让他停下,再这么下去,他快要把自己的下下辈子都送给我了。
“你现在愿意帮我吗?条件不好我还可以……”她又开始喋喋不休。
“我会帮你的,你别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