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的官道之上,一辆马车缓缓驶来,驾车的是个十一二岁的少年,粗布衣裳,束着头巾,满脸的稚嫩,瘦弱的身子骨看起来甚至有些秀气。而此刻,少年有些烦躁,看着大路两旁的高大树木,被斜着拉长的树影,蝉鸣鸟叫。而眼前道路还是一望无尽,延伸到远处,延伸到天边,延伸成一条细线。而两旁,却不见一个村落,更惶恐城镇了。
日即西倾,车怠马烦。
看来今日,便是要露宿野外了。
少年转头对着车内说道:“娘,前面一个村子都没有,看来我们今天晚上要睡在这荒野里了。”一个中年夫人从车里探出头来四下望了望,面容愁苦,对着少年说道:“儿呀,看来今日决计找寻不到村镇了,没由的只好在这露宿,只是咱们变卖了家里的家当,去寻你父亲,这荒野无人的,万一遇到盗贼,该当如何是好啊?”
少年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只莫不做声的先搀扶着母亲下车,牵着车马来到路旁一个土岗旁,先是卸了车,把马牵到一旁野草地上,让马也吃些草食,自己则取了瓦罐,准备寻点水源,生火来给母亲煮点喝的。
想着母亲早些年,为了供父亲读书写字,考取功名,赚取家用和赶考盘缠,同时做着好几份工:白天在秀坊做刺绣,晚上还要去染布作坊染印布匹,如此的夜以继日,难以休息,终是积劳成疾,每日呕血不止,然而只在床上休息了一个多月,病情刚刚好转,又张罗着和镇上刘大夫去深山采药贴补生活,结果失足跌落山坡,摔断了腿,生活雪上加霜,幸好祖上还留下几亩薄田,勉强度日。
而少年的父亲也算给这个家争气,这些年以来,先是通过了地方的多重考试,博得秀才之名,而后便又赶到北平承宣布政使司,在那边书院与众学子切磋学习,三年后,满怀希冀的参加了秋闱正科,九月寅日桂榜张贴,一朝中举,名列解元,当地官绅自来庆贺,一时间众人其乐融融,意气风发。有诗为证,诗曰: 1
春风得意唱鹿鸣
魁星舞动桂花楹
不负十年寒窗境
把酒高歌待天明
百尺竿头望高处
盼见鳌鱼眼前停
转过头来,乡试第二年春,少年的父亲又离开北平承宣布政使司,和众新晋举人同伴而行,一齐赶去应天府参加春闱会试,果不其然,又是杏榜有名。
直到他父亲高中进士,还时时和少年母亲有书信往来,每每谈及母亲的辛苦付出,言辞之甜蜜、情感之表达,通篇充斥着的感恩之情,溢于言表。但就在一年之前,最后一次来信谈及自己已经取得殿试资格,将来但有飞黄腾达之日,必接母子去南京共聚天伦,共享荣华。而后,一年间音讯全无。
少年母亲让少年给寄去无数封家书,都石沉大海,寄去的银两票子也都不见回函。母亲虽然极度挂念,却又不能离开家乡去寻人,一来路途遥远,孩子尚小,二来万一来信或者人赶回来,扑了个空,终是不好,日子就这般一天天的过着。
直到上月,一个乡人从应天府做小生意归家,谈及了少年父亲,说自己也参加了几次同乡会,并且也认识一个有幸殿试的进士,去殿试的百人中并没少年父亲的名字。少年母亲母子二人终是再也按耐不住,思虑成疾,把祖上田地卖去筹措了马车盘缠,准备去京城寻找心心念念的丈夫、父亲,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人总不能就这样平白无故的就没了,失踪了。 1
这日,刚出了保定地界。本想着赶在天黑之前,赶到个村子,也好休息一夜,但是时运不随,竟然走到这种地方,不过幸好是宽敞的官道,按说,官道宽阔,来往客商甚多,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正在胡思乱想时,忽然听母亲喊道:‘’大海,大海?“呼唤着少年的名字,原来少年名叫大海。
这叫大海的少年听到自己母亲的呼喊,赶紧收了收神,忙奔过去,寻问道:”母亲,唤儿何事?“大海母亲抬手一指东北方道:”大海啊,你看这天,可是要下大雨?“大海抬头顺着母亲指的方向望去,但见远处天空,东北之处一大团黑云裹挟着闪烁不停的暗雷,只见霹雳乍现,银蛇狂舞,就那样向自己这边厢缓慢涌来!
便在这时,突然听到一句有些含糊不清的声音的说道:“你们倒是心情挺好啊?竟然还关心那些乱七八糟的云彩。这是不当我们是一回事了啊。”大海和母亲都不由得大吃一惊,回过头来,但见身后两三丈密林里面,陆续走出身材异常魁梧的七八条壮汉。他们都穿着奇装异服,与平常人尽皆不同,为首的肩膀上更是站着一只硕大的老鹰。可能从偏远南地而来的人不太清楚,但是久居北地的大海母子却再明白不过,他们是前朝余孽,占了汉人江山将近百年的外族鞑子!
虽然本朝开国皇帝英明神武,经过不懈努力一举击败了这些异族,恢复了我汉人疆土,并驱逐了他们。但是总有一些鞑子贼心不死,三五成群的躲了起来,化身贼寇,妄图复辟。这些年,官府一方面对外巩固北方边界防线,一边对内大力肃清抓捕绞杀前朝鞑子、贼人流寇,卓有成效。
最近几年,众人再也没有听到过什么消息传出来,说有什么地方被那些异族鞑子滋扰了。但偏偏就在今天,好巧不巧,竟然被刚离家几天的大海母子撞见,并且还是在官道上,堂而皇之的撞见!大海不由得紧紧握住了母亲的手,心里莫名恐慌害怕起来,而母亲的脸色也开始变得苍白。
但见为首的鞑子壮汉对身边一个相对瘦弱的人招招手,说了些听不懂的话,那个人便点点头,迈着大步子走了过来,先是上下打量了大海母子两个人,接着上前一把抓住大海母亲的手,闷声闷气的操着半生不熟的北平附近官话开口道:“别耽误我们弟兄的时辰,赶紧把身上的钱财都掏出来,兄弟们高兴了,还能留你们个全尸!不然,把你们剁碎了喂雄鹰!”
大海吓得忍不住往后面退了一下,紧紧握住了母亲的另个手,母亲更是惶恐不已,但是想到自己孩子,顿时来了一些勇气,先是用力握握大海的手,让他安心些,接着松开抓着大海的手,摘下腰间的荷包,深吸一口气,稍稍平复一下颤抖的呼吸,这才回道:“贵族大老爷们,求求你们发发善心,我们不是过路的大客商,我们只是去应天府投奔自家的穷苦人,这是我卖了家里的田地,抵押了家里房子,才存下的路费盘缠,都给大老爷们,求大老爷放我们母子一条活路吧!”说着便要给他们磕头,而大海不知道是不是吓傻了,就在后面呆呆地站着,看着。
只见这汉子看到大海母亲拿出荷包,哪里还肯听她罗里吧嗦的说什么,一把夺过来,顺手倒出,看到里面原来是十几枚铜板,二两碎银,两张五两的银票。不由得有些着恼,心里盘算着这些日子被围捕着,抢来的钱财都已用尽,都饿了两天了,附近村镇又都有官兵乡勇把守,只得逃得这偏远地方,本想着捉个富户商贾赚点银子,结果却碰到个穷鬼。呸!真他娘的晦气!
正想着这些却突然看到,正在磕头的大海母亲,隐隐的身姿绰约;脖颈白的诱人;脸也颇为清秀;心念突动。便把荷包往自己身上胡乱一塞,紧接着一手抓住大海母亲脖领,一手捞住腰部,微一用力,就轻而易举的把大海母亲抗在了自己肩上,任凭堪堪反应过来的大海母亲如何用力挣扎,都不屑于顾的迈开腿就准备大步朝林子走去。
大海看着这快速发生的一切,突然浑身颤抖起来!控制不住的抖动,全身的每一处肌肤骨骼都不再听从自己的念头,两排牙齿不停的撞击的咔咔作响。大海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只是心里,脑袋里清楚明白的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们这样带走母亲!
大海想大声喊出来让他们放下母亲,可话到嘴边,如鲠在喉,竟然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叫喊不出,只能哆哆嗦嗦的,跌跌撞撞的奔向那个扛着自己母亲的壮汉,控制着颤抖不已的双腿,跌跌撞撞的挪动两步,好不容易到了壮汉身边,一下子便扑到壮汉腿边,然后就抱着壮汉的腿咬了上去,壮汉突然被人缠住腿,还没来得及低头看是什么,便吃了痛,赶紧停下脚步,却看到原来是刚才在自己肩上的妇人身旁,被自己吓住的的孩子,想着弄开他,奈何双手正抓着不住挣扎的妇人,想伸腿把大海甩下来,又奈何大海抱的紧紧的,一时间,双手腾不开,竟被就这样被缠住了。
而对面的那些人,本来还都笑嘻嘻的看着这边的情形,这时看着壮汉被大海一个小孩子就缠住,为首之人嘴里嘟囔几句,指了指壮汉这边,只见另一个大汉大踏步过来,来到壮汉身边以后,弯下腰,随手抓住大海的头发,两个蒲扇大的巴掌对着大海的脸就狠狠的扇了过去,大海顿时感觉脑袋嗡嗡作响,鼻子一酸,感觉两股热流便淌了下来,自然而然的就松开了嘴,大汉接着一把就把他提了起来,身子悬在半空,大海疼的双腿乱踢,两个是高高抬起,想着掰开抓住自己头发的大手,无奈力气太小,根本无法挣脱。
而大汉都懒得看大海一眼,紧跟着便猛地飞起一脚,正好踹在大海的肚子上,大海只感觉自己好像被一头大公牛狠狠的顶撞了一下,还没来得及疼,身子就凌空飞了出去,冲出三丈之外,重重的摔在了地上!而大汉和壮汉,两个人说着些什么,一人走过去牵着大海的马,一人按住兀自挣扎中的大海母亲,二人便进了林中。
大海感觉全身的骨头都摔碎了,落下来的时候,后背着地,感觉五脏六腑都不是自家的,全部都要从身子里面涌出来,眼前一片血红,脑袋嗡嗡作响,只隐约听到了母亲声嘶力竭的哭喊,只是断断续续的听到那个操着半生不熟的北平官话的大汉在那诧异的说道:“没想到竟然是个瘸子,唔,也好也好,省的一条腿乱蹬乱踹了......”大海费力的抬起一个手,在眼前擦了一擦,视线顿时清晰了不少,大海也不知道自己现在什么样子,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救了自己母亲,但是他只想和母亲待在一起,他开始一点点忍着全身的剧痛向前爬去。
俗语有云:
天有异象,必生妖孽!
但见东北方的那团雷云越来越快,越来越急的冲将过来,而且那云愈发变得漆黑如墨,并且十分巨大,顿时有种遮天蔽日之感!
在那云雾之中,却隐约时时不停的传出刀剑争鸣,拳脚相加之声。离得越近,声音越清晰起来。
那怪异的黑云团飘飘荡荡到大海这边正上空,突的戛然而止!
突然,那云团似乎和一个着凉的人打了一个喷嚏一般,突然猛地颤抖了一下。紧接着便如长鲸吸水一般,快速缩小向中间汇聚而去,就在汇聚成了一个小光点之后个,便是一记巨大的炸雷,炸裂天空:轰!!!!!
百鸟惊惧,大地颤动,天雷之威,万物拜服!
大海只见一大团白影从云层中坠落,笔直而飞快地坠落于母亲被拖入的密林中,接着雷云汇聚的光点也突兀的消失不见,这时一个青色人影飘然而落,追随着白光而去。
那是仙人吗?大海心里想,仙人会救我母亲的吧?那我......
便在这时,只听林中先是传出一阵鸡飞狗跳的嘈杂声音,只听得那些外族鞑子怒声叫喊着什么,突然,一个中气十足的男人朗声道:“社令激发斩妖凶,离阳旱魃皆灭踪。水涌火炽风雨从,流铃掷火飞太空!”只听得虎啸龙吟之声不绝,每句咒语都伴随着一声惊雷!
四句齐备,竟见两条火龙从那林中,拔地一飞冲天起,直入九天云霄宫。二火龙在天空云层中翻滚奔腾不休。周身火焰一下便引得云化为水,倾盆大雨瞬时立至,但那雨也奇异,单单只笼罩住了密林!
“尔等妖邪,束手就擒吧!啊,等等,还有那边几个贼寇,你们竟然做出这等无耻之事,还不赶紧......!”突然砰的一声响,打断了那个男人的话,接着几声咳嗽传来,接着刚才的男声边咳嗽边有些恼怒的说道:“咳咳!咳咳!好你个卑鄙无耻下流龌蹉的死妖狐,死到临头还好不要脸的偷袭我!喂!那几个贼寇别走,看本仙家先收拾了狐妖再来教训......”接着又是砰的一声响,似乎那个男人又被偷袭了一次。紧接着便又是各种怒斥、吓骂、嘶吼。
就在这嘈杂让大海觉得会一直持续下去的时候,突然,一道白练一般的光芒从林中激射入空,接着便炸裂开来,两条火龙先是身子如被定身一般,猛地一顿,连带大雨都突的一停。接着,两条火龙便如收到号令一般,咆哮着一齐调转身形,裹挟着暴雨对着地面飞身而下!
只见得林中一时火光四起,只听得震耳欲聋的爆裂之声。
在一声凄厉的鹰叫之后,大海只觉得忽有一股巨大的热浪从林中奔涌着扑面而来,全身已到极限,仅凭一口气撑着的大海,被这热浪一冲,就这样再也坚持不住,一头栽倒,晕了过去。
等大海再醒来的时候,感觉全身被什么包裹着,脑袋浑浑噩噩,五脏六腑都有一种被扔在磨盘里面碾过的痛楚,大海用尽力气睁开眼,才发现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面前有个大火堆,火堆旁,一个穿着青色长袍,身背个古朴木匣,高束发辫的人正背对着自己在往火堆里面添柴。就在大海看过去的时候那人手头突然一停顿,接着,只听着那人开口道:“醒了?记得不要乱动,你身子太弱了,所以伤的重,幸好这三尾妖狐的皮对你这种伤病尚有奇效,你小子是赶上了,嘿嘿。只需一晚就可恢复元气了。”
三尾妖狐?
大海这才察觉到,一股浓重的血腥气从自己身上传来,让人忍不住想呕吐出来,低头一看,一张硕大的灰狐皮竟紧紧地覆盖包裹住了自己的身子,这狐皮也非常之神奇,不停的有一股股的暖流传进自己的身子里,每次热流涌进来,自己周身的痛苦便减轻一份,更加奇异的是这巨大的狐皮竟拖着三条同样巨大的尾巴。大海想到了什么,又张口想说什么,只是话到嘴边,却发觉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那个火堆旁的人,虽然一直背对着大海,可是大海始终觉得他就好像在自己对面、眼前,就那样注视着自己,大海欲言又止,火堆旁的人也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一声细不可察的微叹:“唉!”接着站起身,转过来对着大海,跳动着的火苗映照在那青袍人身上脸上,大海借助着火光才看清了面前这人的样子,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那夸张的乱糟糟的异常极度蓬松的和削瘦的身形极不相称的大胡子,但剑眉朗目,又显得气宇不凡,这大胡子衬托着这青袍人,竟一时分辨不出年岁,看眉毛眼睛,高挺的鼻子,感觉二十几岁,看胡子,四十不惑。
男人两步走到大海身边,看着眼前这个裹在三尾妖狐毛皮里面的少年,一时,一种诡异的沉默蔓延开来,压得人都有些喘不过来气。终于,男人最先忍不住了,表情显得有些慌张,但是蓬松的大胡子很好的隐藏了自己的表情,他先习惯性的伸手挠了挠头,然后开口道:那个,嗯,那个啥,那个妇人是你母亲吧?那个她受伤比较重,啊不对,不是不是,是皮外伤多一些,”怕引得大海担心,那大胡子又慌忙摇头改口,接着道:“我先叫人送她到别处养伤了,她让我交代你暂时照顾好自己,回家等她就好,对就是这样......”男子对着大海,突然变得有些磕巴,并且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几不可闻,不知是不善于安慰别人。
大海就这么直直的望着眼前的大胡子男人,就这样看着他的眼睛,他的鼻子,他的眉毛,他的大胡子。大海突然觉得有些可笑,只是他没有搞清楚的是,到底是什么变得可笑,是自己的懦弱胆小和无能?还是对面这个说着善意谎言的大胡子?难道他不知道他拙劣的安慰、谎话,三岁孩童都不会信吗?自己可能从小胆小可欺,从小就被严厉的父亲打骂,同村的伙伴欺辱惯了,欺辱怕了。可是,自己却绝对不是一个傻瓜!自己了解母亲,也懂亲情,母亲怎么会说出让自己先回家等呢?更何况家宅已经抵押出去的情况下,自己已经没家了。
大海很想哭,就好像隔壁村有老人过世了,子女后辈那般嚎啕大哭,可是却没有一滴眼泪可以流出来,自己不够难过吗?不,自己是很难过的。可是不知为何没有一滴眼泪流出来,自己是个无情无义的人吗?大海心里想,原来自己除了懦弱无能可欺胆小之外,今天还要加一个无情了。
大海不傻,青袍大胡子自然也不傻,也知道自己这次编排的也太假了,只是这也怪不得自己,自己毕竟也不是擅长编排之人,只好高举双手无奈的说道:”好罢好罢,我这就带你过去!”同时心里想道:我本来是想劝你这孩子节哀的,可是事情到了这个份上,算了还是不说了,谁遇到这种事能节哀啊?自己为什么总是遇到这种事,真是麻烦不断啊。
大胡子一边心里嘀咕着,一边一把抱起被紧紧裹在妖狐皮中的少年,两三个个跳跃,就轻松的越过了十几丈远,来到了林子中,此时月朗星稀,林中似乎被什么天外巨石砸过,一大片树木一中心向外扩散,歪七扭八,而更多的是折了七七八八。地面尚有积水,而周遭树木却都有被焚烧过的痕迹,若此时有好事者,说书先生之流路过,想必定可编排出三个月都讲不完的神奇故事。大胡子抱着少年从一棵折断的树上暂一停顿,继续借力跃出,停在这巨大的浅坑东边边缘那,竟然竖立着一个新坟。
大海跌跌撞撞的挣脱开了妖狐皮,一下扑在地上,临了竟也没见到自己母亲最后一眼,大海感觉自己的心都在滴血,可是眼睛却没呀任何想哭的冲动,大海不知道人痛苦到了极致是什么样子,只知道,自己很难过很难过,却无法大哭一场。大胡子看着大海的样子,实在有些不忍,突然想到了什么,从怀中掏出一个荷包,一边递过去一边说道:“这个是从那些鞑子手里拿过来的,看着这么精致的荷包,想必肯定是你母亲的遗物吧?你自己收好吧。”大海愣愣的接过荷包,看着里面的碎银,铜板,银票,还有家里的田地宅子抵押单据,就好像一块石头投进了平静的湖面,泪水如大河决堤,一下子趴在坟上大哭起来。
大胡子看着这伤心欲绝的少年郎,心疼的同时,也暗暗欣慰,幸好自己及时掩埋了这孩子母亲的尸首,不然如果被孩子看到,不知道这少年郎究竟会怎么样。直到大海再次昏死过去,大胡子这才用灰狐皮裹了大海离开此处,等到大海再次清醒,已经是第三天的下午,大胡子把大海带到一个废弃的小庙,给他喂了点水,大海缓了缓精神,人生初逢此大变故,对自己打击着实不小,大海知道是大胡子救了自己,想张口问问他的名姓,说声感谢,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只发出了嘶嘶的声音。大胡子无所谓的摆摆手,对着大海道:“你别说话,听我说就好,首先你得嗓子因为你受伤,再加上伤心,哭喊过度,暂时失声了,我这有瓶丹药,每日两次,每次一粒,按时服用,一月就好。”边说边从怀中掏出个瓷瓶,塞到大海怀里,接着道:“但是你切记这一个月都别再说话出声,遇到了什么事都忍着点儿,一月很快就会过去的,万一再次受到伤害...我想你也不会想做个一辈子声音嘶哑不清的人吧?”
大海就这么呆呆的听着,木木的点点头,大胡子看着大海这副样子,心里不住的叹息,心里不由叹道:这孩子,废了啊这是!只是又似乎觉得这样想不太合适,只好摸了摸自己后脑,不过嘴上还是继续说道:“没来得及救你母亲,说起来我也挺自责的,这样,你以后再遇到什么事,可以来秦地找我,我是燕正阳,号虹云居士,我的虹云观在秦地小有名气,你可随便打听便知。好了,你可以试着站起来看看身体恢复的怎么样?”大海依言站起身,狐皮也从身上滑落,大海扶着旁边的断墙走了两步,发现除了稍有些无力之外,感受不到一定点的疼痛之感,扫一眼胳膊,看到胳膊的淤血也都神奇的消失不见。
“心里是不是在想这灰狐皮很神奇?“燕正阳笑吟吟的看着大海,大海只得点点头,燕正阳道:”狐狸一族,最善修行,百年便可成精,成精后,每百年便可多生一尾,三尾便可成妖,六尾便可蜕形,九尾便成就不死之身。这只狐狸刚生三尾,本来想去前朝大都的宫殿躲劫,结果不知人间沧海桑田,前朝不到百年就亡了,早已经改朝换代,现在皇帝老子住在应天府而不再是北平司。而等它搞清楚这一切再想去应天府就来不及了,慌忙掳掠了一对童男童女,给它护法硬顶过雷劫,顺利化形。
本来嘛,这种小妖,我燕仙家是不屑管的,只是这妖狐实在是太可恶,化形完了不算,竟然还活生生直接吃了那对童男童女!我岂能饶了它?“燕正阳说到这里,直说的唾沫横飞,一脸气愤的表情,”最终和它打了三天三夜,又追了它一天一夜,在那个打谷林收拾掉了它“原来那个林子叫打谷林?大海心里想。”好了好了,马上天黑了,我走了,你自己可以在这破庙休息一晚在打算,庙后一里多地就有个小溪,过了小溪十里就是官道。我还有急事,已经拖了几天了,再也不能耽误了,不然就赶不及了。记得有事去秦地找我就好。”
说着这些,燕正阳就已经开始迈开步子往外走,前脚刚出了门,又急匆匆的折了回来,一把抄起地上的三尾妖狐皮道:“俗话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东西是宝贝,给你只会害了你,我就先带走了,嘿嘿。”说着也不理会大海,又奔走而去,可是刚出了门口,有拍着额头返了回来,看着怪异眼神望着自己的大海,突然哈哈大笑道:“你最开始是不是想问我名字来着?”大海点点头,燕正阳突然正色道:“我燕正阳号虹云居士向来是做好事不留名的,你不必再问,你问我也不会说,你也不要替我传播侠名啊!”潇洒洒转过身,抬起一只手边走边摆了摆道:这次真的走了,小兄弟后会有期,对了,这里已经是沧州地界了。嘿嘿,我猜心的本领似乎又提升了呢!“说着真的头也不回的向前而去。
大海看着远去的燕正阳,此时正值傍晚,红霞满天,只能默默的在心里对这位救命恩人大胡子说一句保重了。
夕阳西下,余晖遍布。
浑身笼罩在赤霞里的燕正阳,忽然有感而歌,唱着远去......
山色投西去,羁情望北游,湍水向东流。
鸡犬三家店,陂塘五月秋,风雨一帆舟。
聚车马关津渡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