霖城外,风沙漫天,扰乱晴天……
一位看上去十二三岁的小男孩身披素裳漫无目的的走在大街上,街上人来人往,路人皆是布衣麻绳为衣,且行色匆匆。
这也难怪,毕竟如今又不是什么太平盛世。
而今陛下沉迷酒色,太子年幼,再加上白家强盛,独揽地方势力,惹得百姓不满。
谢卿身上的白纱袍已经混上不少沙子,白色又不耐脏,整个人就显得脏兮兮的,本来跑出来时戴了顶斗笠,打算抵御风沙,却不料半路被吹走了,以至于他现在灰头土脸的,倒真有几分小乞丐的样子。
不过他无暇顾及这些,他还在想一会回家要怎么和父亲道歉,正想着突然听到身后几人的对话。
“哎,你们看到了吗?白家巡逻队刚才从这里经过,不知道哪家又要遭殃了。”
“我看到了,那个方向我估摸着应该是谢宅。”
“谢宅?就是那个富商?他做什么了?”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听说谢老爷昨日在酒楼喝了两小酒,酒后乱语得罪了白家。啧啧啧……这下完犊子喽。”
谢卿听后大惊失色,快步奔向家的方向。
刚到家附近便见各家紧闭门窗,蔬菜瓜果更是散落一地,也不见商贩。
一群身着黑色长袍,胸前印有牡丹,手中握有配刀的人,来到一户宅院前。二话不说一脚踹开大门。
宅中有人应声出来,来的是一位老管家,老管家上了年纪,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他一脸惶恐,俯身弯腰鞠躬问道:“官爷,你们这么一群人浩浩荡荡的来这所谓何事?”
“我们来这是因为什么事?问你家老爷去。”
话音刚落,一位身着锦袍的中年男人快步走到门外,陪笑问道:“你们找我所为何事啊?不必如此大动干戈吧。”
黑衣人开口欲语,却被身着藏蓝色长袍的男人拦下,看上去应该是他们的老大。
“谢老爷,别来无恙。我听别人说,你似乎对我们白家有些不满?别忘了你今日的荣华富贵都是谁给的,竟敢对我白家出言不逊。你不会真当我们拿你没办法吧?”
蓝衣男人话音未落,长刀出鞘,中年男人解释的机会。中年男人已然成为蓝衣男人刀下亡魂,鲜血散落一地,有一部分血顺着刀鞘溅到门上牌匾。
“你们刚加的做错了事,就休怪我等无情。”蓝衣男人一声令下,黑衣人们涌入谢宅,原本安静繁荣的谢宅,一时间传来人们撕心裂肺的吼叫声,不到一会儿,黑衣人们别收队离去,看样子里面应该不会有活物。
谢卿躲在不远处的墙后,探出一只脑袋很平静地望着谢宅。
就在刚刚他亲眼目睹自家灭门,他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不哭也不闹,平静地叫人后怕。
他一动不动,直到太阳落下,天色渐渐暗沉。
今天早上因为礼仪,他和父亲大吵一架,出于赌气他便离家出走,却没想到这一走便就是天人相隔。
可仔细想来父亲好像什么都没有做错,只不过是喝醉后胡言乱语几句,却因此害谢家灭门,真是有够荒唐的。
夜里冷风袭来,他衣着单薄正站在风中瑟瑟发抖。
对呀,他今天晚上该去哪住呢?
正当他不知所措时,身后传来爽朗的男声——
“小娃娃,你在这作甚?大晚上的城里可不太平,小心坏人抓走你,快回家去。”
谢卿闻声回眸,望见一位大约十五六岁的少年,少年一双镶金的黑靴子,紧接着就是少年黑色长袍,单是看着便知道这布料之贵,不仅有流云暗纹,上面还用金线绣着牡丹。更别说腰上纯金腰封,以及上面坠着的玉佩。
再抬头望去,少年英俊的面庞,眉目之间透出气宇轩昂,一双乌黑的眸中灵光熠熠,犹如夜幕中的北极星,好看极了。高高束起的马尾随风飞舞在身后,整个人好一幅正气凌然的样子。
叫谢卿忍不住多瞧几眼,随后沉下眸子,藏与衣袖下的一双小白手正紧紧地攥着,咬咬牙:“我回不了家。”
“迷路了?这好办,我送你回家,小娃娃,你家住在何处?”少年抚摸着下巴道。
谢卿咬着下嘴唇,小手抬起指向斜后方尸横遍野的谢宅:“我家就在那。”
少年倒是天真无邪,顺着谢卿小手所指的地方看去,笑容瞬间僵硬,好久后才缓缓开口:“原来那是你家,现在看来,你已然是无家可归了呢。这样吧,你跟着我,来我家吧。”
这句话说出口,就连谢卿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在这个政局动荡,人民苦不聊生,没有人会关心别人怎样,更别说出于好心给予帮助。他们巴不得有人比他们过的更惨。
就是在这样的一个环境下,不出意外谢卿应该会横尸街头,可现在这个少年的这番话,无意于是在黑暗中拉他一把。
谢卿台头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少年也只是爽朗一笑。
就这样谢卿倒也不是无家可归的小乞丐,他跟着少年来到一处大宅院外。只见夹在两只巨大的石狮子之间的大门上,赫然挂着“白府”的牌匾。
正当谢卿望着这两字出神时,只见门外身材壮硕的大汉,对少年俯身行礼,态度很是恭敬:“小少爷,您回来了。”
对此少年微微点头,看样子应该是习以为常。
谢卿彻底蒙了,原来他是白家的人!
谢卿还没搞清楚状况,被少年一把拉进府内,他回过神来,小声问少年:“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好像被问住了,他停眸打量着面前一声素白,满脸沙土的小男孩。他微微颔首:“我叫白璟,你呢?”
“谢卿。”他小声答道。
来到院内,婢女伺候白璟更衣,谢卿找了个角落蹲坐,不敢出声。浑身泥沙的他,与这无比奢华的屋子格格不入。
少年见他蜷缩在角落,立即下达命令:“你们两个来一下,把这位小公子带下去洗干净,换套干净衣裳。”
屏风后婢女轻轻解下谢卿的衣裳,两位婢女相视望去,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她们还是按照白璟的吩咐,为谢卿洗梳干净,换上新衣物。
谢卿来到厅堂,不见白璟人影。于是他绕到屋后,坐在石阶上仰望夜空。
此时,刚从宴会上脱身的白叶,正在院中漫步长叹,无比惆怅。
不料一个拐弯见到石阶上有一孩童直勾勾望着自己。
谢卿见到陌生人,本来是淡定坐在原地,可突然想到这是白府,对于白家人来说他才是外人。
想到这里,他连忙起身,打算离开这里。
白叶叫住他:“你就是璟儿带回来的那个孩子吧。”
谢卿低头不语,不敢与白叶对视。
“别怕,我不会伤害你。听说你家是被白府巡逻队灭门。我自知此时说再多也无济于事,可我还是想同你讲句‘对不起’。”白叶淡笑道。
这一声迟来的道歉,叫谢卿瞳孔猛睁,心中暗想:白家人不是向来蛮横霸道,嚣张跋扈,唯我独尊,恨不得比肩皇室。可这位叔叔居然为白家之人所作之事诚恳道歉。
“没事,本来就是……爹爹口无遮拦,怪不得别人。”谢卿闷声好久,才说出这么一句。
白叶同谢卿一起坐在石阶上,双目眺望夜幕:“无论出于何种原因,动手杀人总归是错的。”他顿了顿,又道:“你陪我一同赏星光可好。”
“好。”
谢卿用余光偷瞄身旁男人,而男人只是仰望深夜。借着月光,谢卿望见男人似弯月般好看的侧颜,他眸中似有一弘清谭,折出月光。男人虽有四十来岁,却丝毫不影响他的样貌。
全身上下散发着诗书气,看着便知他是大户人家之子,那种独有的气质……
本来花前月下,海棠飘香,忽然怪声阵阵,引得白叶收回目光,向声源处看去。
“唔……”谢卿白净的小脸唰够一下红了,如同余晖撒在雪上似的白里透红,很是可爱。
对此,白叶只是起身,笑着轻声对她说:“我也不曾用膳,一起吧。”他声似轻叶落湖面般浅浅无声,为谢卿化解尴尬。
谢卿望着满桌佳肴,忍不住的吞咽口水,在得到白叶的邀请后。饿了一天的他连干数碗,叫坐在他对面的白叶,执箸准备夹菜的手悬在空中不知所措,半响后,才道一句:“好福气。”
用膳后,谢卿心满意足进入梦乡,这是他在白府度过的第一晚。
睡梦中的他浑然不知,这只是他与白府所有缘分的一个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