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爹肯定没同意了。”觉得自己终于听到有意思的部分的阿阴开了口，依旧是似笑非笑地柳眉轻挑，“不然你还会在这给人做冥婚媳妇？”
程云莺捏紧了绣着金丝连理的裙，笼着薄薄愁雾的眼茫然地看向大红的喜床，想到随时会来的鬼新郎，她的嗓子眼像是堵了一团什么，咳也咳不出，咽也咽不下。
阿阴毫无约束地身子一靠，坐在了案台上，逼近的冷气让程云莺轻微颤栗了一下。阿阴半俯视着她，程云莺的模样甚是俏丽，在一头珠饰的相称下，眼睛显得极黑极亮，若是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神情，那眼神不知会有多撩人。她摸了摸下巴，似是明白为什么故事里的男人会在短短一个月就对她上了心，美而不自知的女子最能勾男人的魂，何况她身上还有难得的灵气。
阿阴转了转眼珠，对不远处的黑衣男子露出甜腻的笑容，眼神里颇多玩味，声音也拉得又长又媚：“虽然只听了一半，但她的夫君好像要来了呢。钺，你说我要不要帮她？”
四道目光落在他身上，一边是阿阴笑意下的漫不经心，一边是程云莺毫不掩饰的极强烈的求生欲望，钺看了眼面上心情极好的阿阴，她随即抛来一个娇俏的媚眼，他佯装冷静地收回视线，回应得毫无情绪波动：“随你。”
阿阴轻哼了一声，丢下一句“一点都不会怜香惜玉”，随后对程云莺露出摄人心魄的微笑，有种阴郁的美艳：“我给你三个选项，主动权交给你。
“第一，乖乖嫁给他，这个鬼妻保证让你当得舒服。”程云莺不出意外地快速摇头，吊坠的流苏急促地碰撞在一起，她看向她，就像看一个神明，虔诚而卑微。
“第二，我助你逃跑。”程云莺犹豫了一下，迟疑地拒绝了：“我跑了，他们还能把我抓回去，这个鬼也不会放过我的，更何况我走了，那爹怎么办呢？”
阿阴有点怜悯地“噢”了一声，漂亮的脸突然凑近，眸子深处像蛇一样闪着危险的光。没预料到她动作的程云莺下意识后仰，又惊又惧地晃下眼神，努力让目光聚焦在她手持的扇柄上。因为心跳得极快，她甚至没办法定神去看阿阴涂得亮眼的丹寇。阿阴被她的反应逗乐了，她慢慢后移到原本的位置，小声道：“我也没这么难看吧。”
在一边围观一切的钺只能扶额。
“既然这样，你只有最后一个选项了。”她清清嗓子，“杀了他。”
这回程云莺是真真切切地被吓到了，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椅子的后背成了她全部的支力点，而阿阴一脸云淡风轻，似是认真安慰，又似在不经意引诱，“我感受得到，这个鬼法力不高，杀他并不难，而且我有办法让他的家人不知道他灰飞烟灭了。”她止了声，见程云莺还没能消化完这个选项，便又给了一颗诱惑力更大的定心丸，“买一赠一，我顺便帮你去找故事里的公子，让你们好好见一面。”
“当真？”程云莺没有想到还有这么个附赠，眼睛睁得大大的。阿阴“嗯”了一声，吊儿郎当地摇起扇子：“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你俩没在一块，但只要他还爱着你，还在这个世界上，就不会允许你嫁给个死鬼，到时候你们有情人相见，双双把家还，对我而言也是功德一件的事情嘛。”
钺想说什么，但阿阴瞥来的余光太冷，他只能眼观鼻鼻观心地低头，把未说出口的话全部咽回了肚子。
程云莺终究还是选择了第三个，阿阴连连夸她是个有胆量有魄力的，程云莺提心吊胆地问她要什么报酬的时候，她笑着摇手道：“现在不急，咱们事成再收。不过你放心，绝对是你给得起的。”随后她走到钺身边，一副乖巧地歪了歪头，“不知道亲爱的钺大人愿不愿意帮忙布个阵呢？”
不知是不是错觉，明明这个人的脸被面具遮了大半，但就是让程云莺觉得他的面部线条柔和了起来，漆黑的星眸里有无可奈何的宠溺，是她曾经在钟颉脸上捕捉过的情绪。他低低“嗯”了一声，从腰间取下一支和他的袍子一般黑的笔，隔空熟练地画着什么。
阿阴的手很冷，被她拉起的一瞬间程云莺心里是说不尽的紧张。她以手指作笔，在程云莺掌心简易地写了个符文，边写边观察她的手相：“你这姻缘线和生命线都不太流畅，难怪波折这么多。”言罢，她向钺伸出了手，也不用她说什么，一枚血色的玉佩就放在了她的手上。阿阴朝他比了个小小的俏皮手势，他无言地笑笑，心却在刹那间拧紧了。
“这个玉佩你待会儿亲手放在阵眼，就是大门的正中间，等门开了，你再用沾了自己血的玉簪刺过去就可以了。”阿阴轻轻摩挲着她掌上的穴位，在一处穴用力捏了捏，“用这个穴流出的血。”
程云莺依言拔簪，手起之后，一缕血丝缓缓从破口中显出，阿阴将血抹在了簪子上，还不忘称赞一句“你婆家对你还不错，这簪子还挺华贵”。程云莺死死地握着那根簪子和玉佩，掌心的血蹭在玉佩上，玉佩无声无息地吸收了蹭上的血液，成色越发妖异。接近大门时，它像是被什么巨大的吸引力吸住了一般，不断地在程云莺手中震动，程云莺连忙松手，看它径直升上半空，飞速地贴合在了大门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程云莺站在门旁，有些不安地朝阿阴投来无助的眼神，阿阴眨眨眼，下一秒就瞬移到了她的身边，鼓励道：“别怕，待会儿就算失败了，我来保护你。”
程云莺的眼眶微微湿润了，她坚定地点了点头，更加用力地握着沾着血液的、包含她所有希望的簪子，等待着大门的打开。
此时，窗外的月已被深云全部包围笼罩，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原本静谧的外界忽而狂风大作，茂密的树叶在大风中凄惨地尖叫着，呼啦不止的响声让程云莺的每根神经都绷紧了。门外似乎传来了脚步声，随着风声的愈发躁动，脚步声也越来越近。她死死咬住下唇，那堵在嗓子里的情绪也几乎要宣泄而出，一切，是不是都要结束了？
脚步声在门前停止了，原本门面的平整被外力推动，两扇门的缝隙逐渐扩大，瑟瑟的风从缝中呼啸而进，带来阵阵寒意。
门，终于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