祢衡五花大绑,盘坐在大堂上,不屑的看着铁浮屠。
“无论是说什么,本将都不会反叛羌胡!你说的有理,本将给你留个全尸,说的无理,五马分尸!”铁浮屠恶狠狠地阻断祢衡的下文,对付说客,羌胡有直来直去的策略。
“哈哈,你以为我欲策反你?”
“不为策反,你祢衡又所谓何来?汉人从来如此,用救人的名义反救自己!倒不知你有什么新花样?”
“哈哈,策反你?在我祢衡眼中,尔等就如路边的蝼蚁一般,侧目犹显劳神。话不投机半句多,请砍吾头!”
“推出去,砍了!”
祢衡傲气,铁浮屠也极为强悍,卫兵上来二话不说退出大堂,刚出大堂,祢衡随从嚎啕大哭,铁浮屠怒气未消,自然没有好脸色。
“本将不杀你们,速速离去!再有言者,跟祢衡同斩!”
“请斩我等之头!”
随从皆无惧色,让铁浮屠顿生疑云。
“尔等甘愿与那祢衡小儿同死?”
随从泣曰:“祢衡乃皇上任命的劳军使者,他死在将军刀下,乃为救夏阳而死,是英雄,当受万世敬仰;我等活着回去,也难逃一死,然而却是民族罪人,受万世唾骂!我等死不足惜,然吾等皆有父母妻儿,有九族至亲,与其留下累世骂名殃及子孙,不如现在请死,为子孙谋,受后人敬仰!” 铁浮屠想到自己的后人子孙,甚有感触,那随从又道:“临死前小人有一言!”铁浮屠示意说下去。
“祢衡是大汉名士,胸中有鬼神智谋,路上尝叹:可怜羌渠单于、于夫罗单于两父子二十年之心血啊!吾等不解使者所叹为何,使者言道汉族和羌胡自古相邻,战乱不断,如今能够和谐相处,两父子功不可没。然而于夫罗之子左贤王,年龄尚小,被人奸人蒙蔽,贸然进犯皇上亲自委任的平西将军,其祸不远矣!若大汉皇帝一声令下,塞北之地沃野千里,骏马万匹,谁抢了归谁,那曹操、袁绍等辈岂能坐看肥沃之地落地他人之手,必然各自罢兵兴兵来犯羌胡地盘,到那时,百万雄师过黄河,又是一场腥风血雨,可叹覆巢之下岂有完卵,那羌胡一族不知能存世几人?”随从讲罢,相携出门。
铁浮屠大惊,他自始领命跟随于夫罗单于,在河东、河西、长安三辅、弘农等郡游弋,夹缝中生存疲于奔命,就是因为大汉皇帝不让于夫罗单于回归塞北所致,都说汉庭式微,纲常不继,但各地诸侯占了地盘仍然向皇帝求封官职,可见汉庭不是一时半刻就能覆灭!人常说,匹夫一怒,血溅五步,君王一怒,血流成湖!他恼恨大汉皇帝,但如真的如祢衡所说,左贤王年纪尚小被奸人蒙蔽做下不可饶恕之事,他个人是小,整个羌胡都有可能为此灭族,别说百万雄师,就是来个几十万,也能让羌胡鸡犬不留!
汉人小吏尚能为子孙谋,他一个堂堂领兵将军,难道要违背两代单于的夙愿,致使羌胡绝子绝孙?
想到这里,冷汗簌簌而下,顷刻前心后背已然湿透,脖子上如同顶个蒸笼,再也顾不得颜面,疾奔到街口,看到刀斧手已经高高举起大刀,疾声高呼:“刀下留人!”
祢衡感觉头顶上呼啸而过一道厉风,心道好险,铁浮屠毕竟是跟随于夫罗单于在中原混迹多年,见识过汉军的勇猛和杀戮,一定不敢不相信随从的言语,可惜那随从反应太慢,铁浮屠的应变能力一般,否则岂能等到砍头的前一息才反应过来,可叹他惊世大才,差一刻就成刀下之鬼。
铁浮屠奔跑过快,一脚踢出,刀斧手飞出十多米撞在墙壁,发出沉闷的响声,却不敢言语,委屈地爬起来又倒了下去,被人匆匆抬走。
“使者大人,末将……末将冒犯大人,请大人多多……”铁浮屠一边解祢衡身上的绳索,一边解释,哼哧半晌也没有说出一句囫囵的话,众人七手八脚解开绳索,请上大堂,祢衡目不斜视,大摇大摆直接在地上坐了,铁浮屠不敢上座,只得站着,三句话说出,已经让铁浮屠坚信不疑。
“狂也要有本钱,没有本钱,就老老实实看别人狂!”
“末将知道了!”
“你可是铁浮屠?”
“末将在!”
“须知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将苦其心志,饿其体肤,空乏其身,增益其所不能。你能预料羌胡面临的危机,不失为堪当大任之人,但人常言,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我与你非亲非故,为何帮你?”
铁浮屠哪能听不出祢衡之意,这是要他求情,羌胡在中原受欺负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克扣军饷,态度冷漠,但绝没有一个像祢衡这样明着让人求情的,越是这样的人,越是坦坦荡荡,言出必行,当下毫不犹豫单膝跪倒抱拳,行了一个标标准准的面见上级用的军礼,
“请大人救我羌胡一族!”
祢衡不再矫情,立刻分析利弊,左贤王累世在安定郡、北地郡和北方四郡放牧,此番攻取夏阳,就是为了嫁祸胡厨泉单于,控制黄河西岸,抢占地盘而已!他敢渡过黄河攻击河东郡吗,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
这场战争的实质,无非是左贤王想要染指长安北方广大的草原,一旦让左贤王占领夏阳,无论出于何种考虑,皇帝和任何一个诸侯都不会同意,自然酿成灾祸,为今之计,必须阻止左贤王攻取夏阳,然后归附平西将军,不管汉庭如何对付胡厨泉和左贤王,他铁浮屠已经立于不败之地,羌胡宗族不灭,他就是羌胡的第一功臣。
同时,祢衡答应,只要铁浮屠反击左贤王部,保住夏阳,他立刻表奏皇上,为铁浮屠请功,另为铁浮屠部族考虑,能不杀人尽量不杀人,只要保住夏阳就是大功。
铁浮屠静坐半夜,祢衡的那句“不管汉庭如何对待胡厨泉和左贤王,他铁浮屠已经立于不败之地”深深撼动了他,这个乱世,总要有人唱黑脸,也必须有人唱黑脸。
就算他唱白脸,取得夏阳又如何,强大的匈奴大军,不还是龟缩在沙漠之北,忍受着酷暑严寒,半步不敢踏入中原,他们南匈奴已经投降了汉庭,唱黑脸也是应该的!
当夜,天人交战后的铁浮屠,陪着祢衡离开韩城,埋伏在夏阳西北二十里处,中途接到龙驹王爷手令,祢衡将计就计,待到斥候汇报南城门失守,当即大惊,迅速令铁浮屠引军冲杀,扰乱左贤王部的后勤后方。
此刻见到安敦,才发现黑小子与他年龄相仿,胆色也是不相上下,唯独力量大的离谱,打心眼里很是赞赏,不过士人面对只有匹夫之勇的勇夫,立时两只鼻孔朝天,说什么也要教安敦知道,决定战场的是计谋而非力量。
两句话说罢,一把扯出一卷圣旨,举在安敦脸前。
看到安敦眼中的震惊和欢喜,祢衡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