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人的敌人是朋友,哪怕是暂时的朋友。
安敦刹那间举起铁戟,这是一个起死回生的机会,也许是唯一的机会,而且这个机会稍纵即逝,安敦没有理由不抓住,战场传来安敦的命令:盾弩营死守城门,其他全部反攻!
骑兵跟在安敦的后面,朱七带人冲了下来,张成的斥候营也冲了出来,尚弘手下的弓箭手寻到马匹也冲了出来,找不到马匹的奔跑如飞,安敦一会儿聚集了一千多战马,像一道旋风,从战场东头刮到西头,又从西头刮回来,不知砍杀了多少敌兵,满地的翻动的羌胡兵卒被骑兵铁蹄踏过,变成尸体,龙驹王爷的后方烟尘中喊杀声震天,但是惨叫声却稀稀拉拉,隐约看去,似有两三千人马在掩杀,龙驹王爷的大旗拼命向南逃窜,安敦的追杀遏止在十里处,背后的夏阳现在就是一座空城,安敦唯恐他们是调虎离山之计,速速带领人马回到城城下列阵,追击龙驹王爷的人马出现在视线中。
果然是羌胡骑兵。
盾弩营缓缓移动到骑兵前方,刚刚一同作战的“朋友”,突然变成阴森森的战场敌对方。
安敦单骑走出骑兵队伍,立于盾弩营前方,对方也走出一骑,方脸大耳,神情萧瑟,默默地看着安敦。
“汉庭虎贲营首领,安敦!”安敦的声音有感激,也有疑惑。
“汉庭属国羌胡于夫罗单于余部,铁浮屠!”
安敦实不敢相信。
“铁浮屠将军?”
“正是!”
安敦缓缓攥紧手中的铁戟,于夫罗余部,就是诈取韩城,让他腹背受敌的羌胡骑兵,此刻突然助他杀敌,难保没有什么企图?
“尔等诈取韩城,所谓何来?”
“吾等诚心归附汉庭,绝无二心,将军亲眼所见,吾等在将军危急之际拼命杀敌,扰乱左贤王部龙驹王爷阵脚,袭扰后方,助将军反败为胜!”
“尔等休得骗我,你等喊声虽大,却不杀敌!”
“将军明察,我等皆是羌胡儿郎,不忍杀之!”
铁浮屠的眼中有些屈辱,也有些妥协,更多的是无奈。
安敦无法辩知真假,但他们既然无心为敌,正想就此别过,让他们在城外二十里安营扎寨,不料西北方晃晃悠悠骑来一匹黑马,黑马上斜坐一个青年,约二十四五岁,两手捉着马缰绳,顺着马蹄落地左摇右摆,鼻孔朝天,看着天空流云飞逝,嘴里喃喃自语,不刺眼的阳光映的脸皮嫩亮,一看便知是大族的公子哥,后面跟着十几个随从,抱着大大小小的包袱,一行人从两军空隙直插进来,来到二人中间。
“使者大人,我等严格依计行事,并未迟延!”铁浮屠躬身行礼,竟然十分敬重。
安敦莫名其妙,却见此人对着铁浮屠微微倾身,算是回礼,却对着安敦摆摆手,用眼睛斜过来。
“你可是安敦?”
这句话问的极是无礼,没有战场的封号,也没有官职,直呼其名,语气中甚有蔑视!
“嗯!”安敦用鼻子哼出来,冷眼看他是何方神圣。
“哈哈,找的就是你!”青年从怀中扯出一枚卷轴,缓缓打开,两个大字让安敦又惊又喜。
“圣旨!”
......
此人非是旁人,正是汉庭派来的劳军使者祢衡。
当日渡过黄河,民众争相逃往河东,略一打听,韩城和夏阳发生战事,又遇见一个急慌慌的商人,一看便知是长途骑奔,料想是夏阳商人,当即拦下,那人看到汉庭使者,也不隐瞒,如实告知韩城、夏阳战事,祢衡三言两语就从商人口中逃出实情,竟是紫鹃派和伏皇后的传信人。
祢衡心中跟明镜似的,立刻强行从商人身上搜出紫鹃给伏皇后的密信,信中只有十个大字:老爷北上,莫问随之,勿念。祢衡看到哈哈大笑,平西将军莫问突然出现在北方的真相呼之欲出,想不到北方传来的肤施大捷是真的。
既然莫问安全,那皇上当然安坐高堂。心中疑虑尽去,立刻召集人马,杨彪在祢衡上路时,已将韩城、夏阳的几个心腹斥候联络暗号秘密相告,另有汉军二百,乃是御林军,以摆渡为名,已经完全控制黄河渡口,原本计划要挟持刘协绑也要绑回安邑的目的,顷刻化为打退进攻夏阳的左贤王部。
目前的形势下,保住夏阳,就是对刘协的安全作出了最大的贡献。
祢衡想的更远,刘协不坐河东而来河西,肯定不是为了好奇,必定有吞并整个并州、雍州、凉州,甚至北方四郡的野心,既然皇上有此意,做臣子的哪有不全力以赴的道理,况且正是他祢衡大显身手的好时机。
安排御林军牢牢控制黄河两岸,甚至将带来的百十个随从全部留下协助民众渡河,只带十几个侍从官,直奔韩城,韩城刚刚被于夫罗余部攻下,听到祢衡要去韩城而非夏阳,御林军校尉大吃一惊。
“使者大人,当务之急,应速速请王海将军救夏阳?”
“眼下能够救夏阳的,唯有于夫罗余部。王海将军前来,迎接他的肯定是于夫罗余部的两千兵马!就算攻取韩城,夏阳早已失守,面对他的,是三万羌胡铁骑,胜负不问可知!”
“我等愿随使者大人去韩城?”
“我一人足矣!”
御林军校尉听到这里,顿时明白祢衡要去刺杀于夫罗余部的将领,心中佩服已经到了极点,素听人言,祢衡之狂不下于孔融,竟然想不到还如此刚烈,滔滔黄河,顷刻化为悲壮的易水之寒!
祢衡看出校尉的异样,顿时大笑,“匹夫之勇,安敢与吾翻覆之谋相提并论!”扬手捉马而去,身穿商队白衣的御林军校尉忍不住遥遥相拜,喃喃不知所以。
韩城上空的流云如草原上的羊群,汹涌向北奔跑,地上也有成群的民众,载儿携女向东而去,如潮的人流中,十几匹马逆流而上,直奔韩城东城门,当先一人黑马白衣,腰间士子二尺一寸长剑,俨然有古意,指手羌胡士兵怒骂。
“汉庭劳军使者祢衡亲至,速教尔等将军来见,耽搁军情大事,尽诛尔头!”气焰之高,吓的守城的羌胡士兵以为通天大事,慌忙向韩城县丞的铁浮屠将军回禀,铁浮屠闻听,火冒三丈,一个小小的劳军使者就敢如此放肆,不过略微沉吟,便喝令教人绑了押进大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