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琴盛会进行到一半,也就是临近中午,会稽名伶张小安换了女装的少女娉娉婷婷出场,流袖轻舞,清纯如初升之月,果然有青山绿水之风,张小安微微一福,找到刘协望了望,眼波过处,迷倒一群士子。
“张小安的纯,来自于天然,她从小被卖给百花楼,养在教坊,从未接触乱世,两个月前甫一出现,凭着清纯无双的眼神和一曲《游春》,已经稳稳坐在江南三大美女之末,假以时日,必定取代罗嫣儿成为江南第一!”
顾雍一边听琴一边讲解,算是对刘协的回报。
刘协不置可否,任何男人都会被张小安的气质打动,他也不例外,但今日心情不佳,一则痛悲伍氏,二则今天跑路,相见极有可能就是永远,没情趣讨好一个伶人,况且他并不是良人。
但刘协还是点点头,天生的善良让他无法拒绝张小安,这个张小安起码富有爱心,能在他孤独的时候上前谈话,便此一个理由,他都需要点头答应,即便其中有调皮的成分,但调皮也是一种善良。
“奴家会从诗文中选出一名士子同席饮酒!”
张小安语音平淡,没有说扫榻以待,她刚出道,清白比什么都值钱,足以诱惑青年士子,众士子满面含春,傻子也知道,张小安名震江南,能够与张小安一同喝酒谈心,赛过与三娘床上十个晚上欢愉。
一曲《游春》令人想起青春的气息,连一边叽叽喳喳的侍女都忍不住停下来,唯恐影响春天的音符,“当!”的一声鼓音响起,众人猛然惊醒,曲子弹毕。
“一炷香为限……”礼官照本宣科。
赵小安的年龄明显只有十六七岁,年龄稍大的士子不好意思提笔,少年们捡了大便宜,纷纷提笔书写,有人得意、有人失落、有人抓耳挠腮,有人闭眼沉思,顾雍扭头过来,看着发愣的刘协,提醒道:“少年足要风流,若你不动笔,非但辜负了张小安一片心意,也枉费了大好青春!”
刘协苦笑,诗文非他所长,就算现抄后世的春天诗词,一时记不起来应景诗文,正烦恼间,弥衡过来,看了看刘协,又看看在琴台上的张小安,还个刘协还真多情,看见少女就动心,不过难得的是少年心性。
“少年风流!”刘协心中一动,从顾雍的一句话想到“人不少风流枉少年”,一转念想起“为人不识陈进南,自称英雄也枉然”,若将“张小安”与“陈进南”调换,便是一句极好的夸人的好诗,想毕脸上一乐,一炷香已经过半,刘协方提笔深思,有了后两句,前面随便用两句过渡一下即可。
弥衡静静站在身后,与周围几个士子拱手,心有成竹。士子们大奇,这个小士子写的什么佳句,能让大才子弥衡驻足,有士子走近围观,顷刻围了八九人,反而将顾雍堵在外边。
刘协提笔:听琴。
名字而已,平淡无奇,众人自不在意,继续向下看,刘协思索半晌,也没有想到一个好词,看看一炷香已经过去四分之三,赶紧写道:
“因何三月花如海,琴声铮铮似春天。”
弥衡首先摇头,虽然有意境,但不押韵,不算是好诗,再看其他士子就不是摇头这么简单了,全部叹息,一个老士子已然提步回到座位,这等滥诗,就算后面有好句子,也已经不能当作诗了。
刘协不以为意,眼看一炷香即将燃尽,眼睛猛然大张,写道:
“从此不识张小安,便称风流也枉然。”原句子中的“英雄”二字,左右不贴切,刘协用名士、少年、风流各自吟咏三遍,方认为“风流”二字为上佳。
弥衡眼前一亮,这后面两句跟前面两句不押韵,但绝对是神来之笔,这篇诗豁然成为一首带有标杆性质的夸赞,不但直接夸赞了张小安,更是将天下士子囊括其中,就算你名气再大,不去见见张小安,就如同到江南不去看水,到塞北不看草原,见张绍却得不到评价一样,便算不得名士。
身后的传来低低的默念:因何三月花如海,琴声铮铮似春天。从此不识张小安,便称风流也枉然。
“妙啊,若是裱在房间的中堂,那绝对是江南的一场风暴,我们原本不好意思去的,这句诗一出,由不得我们也要去自命风流一次,哈哈!”几个中年士子开始意淫。
“张小安确有登顶的潜力,也当值此一句!”
“唯一不足的是写诗的人,若是由弥大才子写出,或者由台上的几个大儒写出,自然不一样,可惜了!”
“切,这不是说我们都不是名士,就他一个人才是!”有人冷冷插言拂袖而去,众人一想,确有一丝其中味道,不觉脸上有韫色。
“当!”鼓声敲响,士子停笔交稿,刘协签署“洛阳安步”四字,站起身来,士子各自归位,才见顾雍毫不介怀地举起大拇指,以示夸赞,侍女来回跑动,收缴诗文交与评判。
弥衡哈哈大笑,转身而去,瞅个空隙扔掉手中暗藏的诗文,果然刘协的诗文造诣非同凡人,一出手就比自己宽广凝练。
裁判都是当今大儒,稍一过目便知深浅,当中一读,立刻毁溢参半,一个老头怒道:“风流当存万世,一个伶人青春几许,乱弹琴,我看此诗言过其实,毫无可取的价值!”
另一人反驳:“怕是陈老先生过虑了,一首诗能够改变士子,那么这个士子也不用自称为士子了,天下有悠悠众口,自有人评说,我等取的是诗,又不是名士。这首诗确是独开一面,有大家风范,至少在前三之列。”
刘表站起劝架:“陈老、秦老二位也不用争辩,张小安的琴艺高低,大家心里自有分寸,有人因为爱慕,过分夸赞也在情理之中,不知是哪位风流才子所做?”
“安步……未听过中原有这么一号人物!”
刘表一惊,莫不是骗了他家产的那个寒门士子,抬头看去,正看到安步侧影,依稀有印象,心道坏了,想不到这小子的文采不下于弥衡,隐隐有独创一家的实力,如是得罪了他,以后怕是有麻烦,当下先存了一颗杀人的心。
“此文不押韵,取前三恐遭士子们耻笑!”
刘表表态,刘表乃是荆州之主,众人需卖他几分薄面,几个老头计较一番,扔出十名以外,将评出的前三名交给张小安。
张小安以诗琴盛会的规矩奉酒完毕,马谡身边站出一人道:“张小安姑娘,可曾选出同席饮酒的士子?”马谡一篇繁华似锦的文章被评为第一,按照伶人取士的规律,同席饮酒当然选择第一名,所以忍不住令人高声宣教,搏众出位。
“妾身已选!”张小安穿缝过人径直来到刘协面前,嫣然一笑,亲自持勺,为刘协面前的酒樽续满酒水。
当下将十名大儒气的不轻,张小安的选择简直就是当众打脸,不选前三名,却选择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难道大儒们的眼光还不如一个伶人!
众人窃窃私语,颇不服气,此人诗文为何,竟然得到张小安青睐,马谡脸色铁青,振衣立起,刚要出言讽刺,却听一声狂笑,念道:因何三月花如海,琴声铮铮似春天。从此不识张小安,便称风流也枉然。
“此乃洛阳安步为张小安所作七律《听琴》,此诗豪放,意境深远,远超前三名任何一篇,却无法入前三,因何?”说完藐视琴台下的十名大儒,当场质问。
声音一片寂静,这诗确实霸气无比,若论其中意境,却要比直接夸赞高明百倍,若是这诗当不得第一,那剩下的诗文只能当垃圾扔了。
刘表呵呵一笑,不惊不乍:“此诗确有意境,我们深感赞赏,但此文行文粗鄙,不平不仄,也不押韵,可当诗也可不当诗,若加以评判,恐士子们不服啊!”
弥衡狂笑,刘协赶紧一个眼神过去,今天就要走了,不宜横生枝节,弥衡会意,笑毕哼哼两声坐下,再无二话,这下大家心知肚明,相互传扬,顷刻间念咏一片,礼官赶紧上面宣唱开饭,顷刻女侍鱼贯而入,端盘上菜,为大儒遮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