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当初为何不趁他们弱小时将其驱赶出去?”周尧再问。
“你小子的问题还挺多,这件事不是没人提议过,祖师在世时便有人提出过这个建议,但祖师秉承因果循环之理,留下了它们,一方面因为水镜山本就是他们生长之地,不应剥夺,另一方面,这些大妖亦打开水镜府弟子在水镜山修练提升之门径。”
“祖师果真是有大眼光大见识之人!”周尧感慨道。
“好了,跟你说这些也是想让你对水镜山和水镜府加深些了解,你如今要将修行放在第一位,修为境界提升了,你的眼光见识自然而然也便打开了。”李景俞道。
“其实徒儿心中还有一问,望师尊解惑。”周尧低眉道。
“我猜,你是要问为何你会被赵师兄选中吧。”李景俞道。
周尧点头期待看向李景俞。
“周尧,每个人的机遇都是天注定,倘若你不是涂山周尧,不在傍晚时分去娘娘庙应召,那么今日站在此处的便不会是你了。有些事情,只管顺其自然便好,其余无力改变的想多了只会徒伤心神。”
周尧点了点头,李景俞的回答虽未给出明确的答案,却也让他心里的那堵墙消失了。
“多谢师尊可以跟我说这么多,徒儿谨记师尊教诲!”周尧眉头舒展道。
水镜山的山峰本无名字,居的人多了便有一两位前辈为自己居住的山峰取个好听的名字,故人辞去,山名永存,老前辈取的名字后人也没有再去更改的,便一直流传至今。
李景俞如今所处之地名为凌峰,取凌绝顶览众山之意,凌峰虽不是最高的山,但那位前辈为此山峰取凌字为名,便足以见其远大抱负了。
凌峰之顶有一处极大的凉亭,四面通透,原本中间只摆放着一块蒲团,如今加了一块,李景俞告诫周尧,每日晨修是重中之重,从明日起他便要跟随李景俞在这凉亭晨修了。
至于休息的房屋,虽无奢华的内饰,但包含之物属实让周尧大开眼界,古朴剑台上横摆着一柄湛蓝色的长剑,周身仿佛环绕着盈盈蓝光,让人看了不禁着迷。
李景俞休息的正屋墙壁上悬挂了一圈书柜,使原本宽敞的正屋看起来反倒有些拥挤了。书架之上摆满了书籍,他虽未翻看,但也能猜出这些定是修行时所能用到的武功秘法。
李景俞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丢给周尧道:
“你先将这本正道本源大致看一遍,这里面涵括了修行一途中所经历的几个大境界,以及到达这些境界后自身能从中得到何种好处,你且先看着,为师总不能明日再详细的将这些讲给你听,俗话说,师傅领进门,修行看个人,这等勤能补拙的事情,我希望你可以做好。”
周尧接过正道本源,小心翼翼放到自己胸袋中。
“好了,今日该说的我也说得差不多了,先去吃饭,吃饱喝足你也有精力研习正道本源。”李景俞笑道。
周尧摸了摸放于胸口的正道本源,抿笑着点了点头。
凌峰有炉灶,但李景俞平日多以野果山泉为食,长时不用便荒废掉了,如今想要重新启用虽不麻烦,但苦于要现找食材,倒不如直接去水镜府的膳食房去吃。
膳食房的饭菜在周尧看来十分丰富,荤素皆有,这对平日里连米面甚至菜园中的荠菜都要精打细算的周尧来说,无疑是一顿大餐。
水镜府中修行的弟子,有忌荤腥的,亦有荤素不忌的,修为高些的甚至还会辟谷几日,总的来说,膳食房做的饭菜,足以满足水镜府绝大部分人的胃口。
周尧拿了一只烧鹅,提了一壶米酒,走到膳食房门口正要准备离开,转念想到师尊还未吃饭,便拐了回去又拿了些水果,李景俞不吃熟食,自己拿些果子他老人家应该还是可以笑纳的吧。
“师兄,那小子应该就是五师叔新收的弟子吧。”
周尧离开膳食房后,屋内一个留着八字胡的男人阴阳怪气道:
“我还以为是何方神圣呢?看起来不就是个普通人吗?真搞不懂五师叔相中他身上那一点了!”
“留成师弟,你只需记住一句话,德不配位必有灾殃!咱们就等着看好戏吧。”说话之人头发散乱,一脸坏笑,给人一种危险的感觉。
“留掣师兄你的意思是...”留成开口又止,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一副看戏的表情。
......
凌峰。
“你这徒儿倒是有心了,竟还给为师带了水果。”李景俞赞道。
“我想师尊平日不食烟火,定然吃不惯膳食房的熟食,您又让我带一壶酒,徒儿心想,饮酒若无下酒之物未免有些不妥,便挑了些水果带了回来。”周尧道。
“不错不错,你小子倒是会来事儿!酒是个好东西,高兴时喝一些可以助兴,失意时大醉一场亦可忘忧,呵呵。”李景俞感慨笑道。
周尧转了转眼珠,问道:“不知师尊此时喝酒是忧是喜呢?”
“你师傅我啊,当然高兴了,能从你几位师伯手中将你抢到手,况且你还这么会来事儿,让为师如何不喜?”李景俞摸了摸周尧脑袋,笑道。
“师...父,”周尧说话有些吞吐,不知为何,听完李景俞这一番话,有种莫名想哭的感觉,自从奶奶走后,再没人对自己说过这样的话。
“你师尊我呢,没多大抱负,过去我只想平平安安潇潇洒洒,什么羽化飞升,我只道其是顺其自然。可如今收了你这个徒儿就不一样了...”
“留尧想知道有何不同?”周尧道。
李景俞仰起酒壶饮了一大口,长舒了一口气道:
“跟你讲了你也不懂,就觉得身上多了一些东西,昔日那些意气风发自在潇洒全都跑得无影无踪了。”
周尧不知该如何接话,只好揪下一只鹅腿,大口咀嚼起来。
李景俞亦不再言语,揉了揉周尧凌乱的头发,提着酒壶回房去了。
周尧徒留在原地,望着师父的背影,胸口发堵的厉害,两行清泪不自觉流了出来。
‘师父,师父,他若真是我父亲那该多好。’周尧心中叹息道。
擦拭掉眼泪,周尧想到自己还要参悟正道本源,便快赶吃了几口,然后将剩下的半只烧鹅重新包裹存放,拿回房间后便关闭房门,将正道本源迫不及待地从怀中取出,仔细观看起来。
明日便要开始修行了,说实话,周尧心里还是很忐忑的,万一明日师尊考起自己,自己一问三不知岂不让师尊失望?所以今晚,他下定决心,一定要将正道本源中涵括的几大境界包括对己裨益搞清楚!
“蓬莱仙洲人鲜达,
如今已是座上尊。
风云向来笑世人,
岂料蝼人返来笑。”
正道本源的扉页写着这么一首诗,周尧看完心中不禁一凛,这首诗表达出一种超凡脱俗傲然于世的感觉,诗中风云二字恐怕代表的就是传说中的神仙吧,此人以傲然之姿态做出,当真就不怕神仙责罚吗?
周尧又摇了摇头,暗道此人之诗既写于正道本源之上,想必是位有大本事之人,说不定已经到达传说中的飞升羽化境界,否则又怎敢讲出此等大不敬之言?
周尧翻过这一页,紧接着“脱俗出世”四字映入眼帘,下面写有两行小字:细绢无垢体,磅礴百川身。
周尧接着往下看去,心中对这个世界的认识一次次的被刷新,过去他认为自己只是这苍茫世界中的蚍蜉一点,却从不敢想蚍蜉亦可撼树,只是这个过程异常艰辛,需远超凡人所不能及。
周尧再向后翻看,通明神秀:菩提只向心觅,何劳向外求玄?
入道修真:吹烟迫使风云变,弹指破灭百万师。
然后便是羽化飞升:蓬莱仙洲人鲜达,如今已是座上尊。风云向来笑世人,岂料蝼人返来笑。
粗略读完正道本源,周尧眼神呆滞中带着光亮。
那通明神秀境界他搞不懂,但入道修真的序言属实让他惊掉了下巴,若真是如此,那恐怕今后他得把仙人重新定义一下,那种手段在他阅读正道本源之前已经是超越仙人的手段了,归根结底还是自己的见识太少,只是不知到那种境界需要何年何日。
周尧先前见识过赵老道的本事,如今与正道本源中的境界比对一下,估计赵老道也就只能呆在脱俗出世境界了。
想到这里,周尧心中便有些发慌,赵老道不知修行了多少年了,至今依旧停留在第一境界,自己这般资质平平还不知这辈子能否到达赵老道的境界呢。
但无论多么艰难,他都要迎难而上,老天爷给了他重活一次的机会,他千万不能辜负老天爷好意!
周尧脑海中突然想起一句话,赵老道去涂山之前,涂山也来过一位光头大师,那人衣衫褴褛,看起来羸弱不堪,但其口中一直呢喃着一句话:众生皆苦,源于心动;脱离苦海,唯有自渡。
光头大师面黄肌瘦,好似十多日饿肚子,几百日未沐浴,脸上泥垢比起乞丐只多不少,但他的眼睛非常亮,犹如黑色死潭中的一颗夜明珠,这也是周尧对他印象深刻的原因,以至于时至今日光头大师说过的话他还记忆犹新。
周尧心道:那位大师肯定不是一般人,若非经历过大彻大悟之事,又怎会时时将这句话放在嘴边呢。
这一夜,周尧房屋灯火通明,以至于三更鸡鸣时,他才反应过来天要亮了,困意逐渐袭来,周尧一手托着正道本源,脑袋不停的在半空中画圈,伴随着摆动的幅度逐渐增大,周尧也渐渐合上了双眼,最终‘咚’的一声砸到了桌子上。
周尧赶忙起身,使劲摇了摇脑袋,自己千万不能睡过去,昨日都已经跟师父约定好今日讲道,若是误了时间就不好了。
想到这儿,周尧也不再在屋内坐着了,起身推开房门来到泉水边,捧起泉水泼了自己几下,这才将困意击退。
他将烛台引到凉亭,便继续记正道本源,如今虽然已经临近立夏,气温依旧不暖,他小时候便经历过一次这样的节气反常,惊蛰吹起土,倒冷四十五,家里老人都这么说,现在他体会的寒冷入骨,一点睡意都无,周尧打着寒颤道:“果然众生皆苦,唯有自渡啊。”
周尧的手脸都被冻得通红,甚至都已经有些麻木的感觉了。手边的烛火随风摇曳,此消彼长不紧不慢,貌似十分惬意舒爽。
......
伴随着鸡鸣声,东方的天空中出现了一抹鱼肚白,紧接着,天空很快便被迷人的橙红色占据,晨曦漫漫,令人心旷神怡,尤其站在凌峰这般山峰之上,仿佛有种触手可及之感。
周尧的注意力也被这惊人的绝世美色吸引,他望向天空东方尽头,有些痴了,世间竟有如此美色,他闻所未闻,哦,对了,这不是涂山,这里是凌峰,水镜府修行之地,自己怎么能拿涂山与其相比呢。
他对世界周天怀有敬畏之心,同样对脱俗出世之人怀有敬佩之心,这是他所感悟到的生存之理,外人如何看待他不在乎,他只求心安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