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既已说是流言,何故因一句流言便硬要往我头上扣帽子?何故如此随意便判了我顶撞皇后娘娘的罪名,你分明是搬弄是非!挑拨离间!”
明妃一双巧嘴不饶人,死的也能分辩成活的。
娴妃面色变了几番,嗓音都尖厉起来,“我如何就算搬弄是非?!分明是你满口胡邹血口喷人,真当皇后娘娘和大家瞎了眼聋了耳么!如今便让席上众人来评评理!”
然而众人看一眼皇后的脸色,谁都不敢轻易掺和她们二人之间的唇枪舌战,各个眼观鼻鼻观心的坐着,尤其之前恼怒不已的傅玫,此刻锤头缩肩的坐着,恨不得藏到桌子底下去,让在场众人都瞧不见她。
她按着心口庆幸,还好自己在明妃初开口时稳住了心绪,没有在冲动之下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她如今的日子已经足够难熬,实在是再经不起一点风浪了。
而这一切,都拜傅宛那个贱人所赐!
傅宛迎上傅宛偷瞥过来的目光,将她眼底眉梢流露出来的厚重怨恨看在眼里,心下只觉得好笑——受了这么一点点挫折,便如此哀怨了么?后头可还有许多好戏等着她呢。
再说另一边的娴妃,她见所有人都鹌鹑似的坐着,气的眼前一阵发黑,再开口时言词渐渐失去分寸。
明妃看坐在上首的皇后一直未表态,也便不让着娴妃,别人一句她三四句的吵嚷着。
眼看两人越说越不像话,许多陈年旧怨都要抖搂出来了,一直作壁上观的傅宛突然出声了。
“两位长辈且消消气,想是几杯酒下肚引出些平日难言的愁绪,寻着个由头便想多说几句,两句俏皮话竟玩闹的拌起嘴来,不知道的还以为长辈们于这深宫相处之时结了多大仇怨呢。”
她这句话一出来,明妃和娴妃都住了口,对视一眼移开目光都不说话了。
这话前半段是给两人台阶下,把这恶语相向恨不得让对方吃罪受罚,说成了口角玩笑,其中恶意皆被简单两句话粉饰太平。
最后一句却是提醒她们,身处深宫,便是心不和也须得面和,否则于人于己都是大大的不利。
皇后几杯茶水下肚脑内总算清明了些,她扶着额角多看了傅宛几眼,觉着先前真是小瞧了这个将军府嫡长女。
——她身为统领后宫之人,最讲求的便是一碗水端平,这嫔妃之间争风吃醋勾心斗角都是常事,往常她平衡处理起来得心应手,但她今日多吃了些酒,两位妃子之间的争吵越演愈烈之时,正是她酒意翻涌之时,本想缓缓神再出言平息嫔妃间的这场闹剧,谁想先被个小丫头三言两语收了场。
傅宛留意到皇后的目光,起身屈膝一礼,而后接着开口,“这餐食过半却吵起嘴来,便是亲人之间常有的事儿,像我和玫姐儿未出阁之时,在家中也是常常拌嘴,不过一家人之间,这些都是小事儿。”
明妃依旧愤愤,眼见皇后仍然未发一语,便又大着胆子嘟囔一句,“有这么个丧德败行的妹妹,再小的事也不算小事!”
傅宛听后皱皱鼻子,“明妃娘娘别这么说玫姐儿呀……”
傅玫闻言眉心一跳,立刻警觉起来,她傅宛还能在这种场合为她说话?不!绝不可能!
正欲出言打断,傅宛却已是将话续上了。
“……玫姐儿自小性子确实有些不好,有时任性妄为了些,但心地却不坏。”
这“任性妄为”一词,难免让众人联想到月余之前不远处假山后发生的那件事。
傅玫死死攥着帕子,仿佛手中捏着的是傅宛的口舌。
有好事者问了一句,“心地如何个好法儿?”
傅宛微微仰头,似乎是在回忆,“我记得……玫姐儿幼时从我房里拿走的东西,都会小心珍藏爱护,怕我挂记还会时常在我面前提上一提;
后来大了些,便主动帮我管钱,唯恐我受累,总不让我多操半点心,不过说来惭愧,我这记性不好,至今已是不记得她帮我收着的银子有多少。”
众人听后面上神色可谓是色彩纷呈——霸占私物、蒙骗银钱也算是心地好么?
明妃初时自觉被傅宛顶撞,紧紧拧着一双秀眉,待听了两句后神色便缓和了,甚至以丝绢掩唇,使自己不至于笑得过于张扬
这傅宛哪里是帮傅玫说话,简直是坐实了坊间流传的那些关于后者“嚣张跋扈”,“苛刻恶毒”的传言,这血亲姐姐亲自口述,看她娴妃还怎么维护儿媳。
娴妃一张脸却是彻底黑了,仿佛被人当众掌阔,恼怒却不敢开口争辩,因为她发现皇后竟然也正听得津津有味。
那好事者看傅宛还在思索,便继续出声,“竟都是好么,没有什么坏的地方?”
“有好自然有坏,若说起来,玫姐儿坏的应该是运气罢。”
此时饭桌上基本无人动筷,都在等着听当事人讲述这“闺中秘辛”。
“哦?”
这疑惑之音出自皇后之口,众人只当没有听到。
傅宛佯装疑惑不解,“玫姐儿,运气总是很差,用她自己的话说,叫‘命犯小人’,诸如黑心肝的下人受了点什么伤或者是弄坏了父亲二叔书房里什么东西,他们就总诬陷说是玫姐儿做的,二叔母因为这事发卖了许多奴仆,还有……”
“傅宛!你为何要说些子虚乌有的事情!你究竟要害我到什么时候!”
面皮被人活生生撕下来丢在地上,傅玫终于忍不住出声,打量的目光立刻从四面八方而汇聚,好似刀片一般,割的她身心剧痛。
“玫姐儿,你误会了,我没有……哎,你不愿我说,我便不说了。”傅宛向四周行了一圈礼,而后坐回自己的位置不说话了。
若原先还有人对傅宛所言将信将疑,此刻听到姐妹两人的对话,心里便信了十成十。
傅宛半垂下头唇角微勾,自此,她傅玫再也无法替自己蒙上那张娇憨纯良的面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