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缓缓启动,苏方脉打开了汽车音响,是一首舒缓的《睡眠时间》。一曲放完,苏方脉才开口,“熟悉吗?”
凌月点点头,“楚非之前帮我做治疗的时候常常会用。”
这个名字很熟悉,徐方脉思索了下才想到,“你丈夫?”见凌月点头,他又问,“还记得治疗的过程吗?”
凌月仔细回忆,关于楚非对她的治疗,没有完整和清晰的记忆,便如实回答,“记不清了,好像就是听歌和休息,但每次结束都会很累。”
苏方脉确认了自己的猜测,这首曲子是心理医生催眠时常用的,凌月的记忆也完全符合被催眠人群的反应。但苏方脉不知道该怎么跟凌月说,从上次她知道楚非死讯时的反应看,她很在乎这个男人,苏方脉找不到一个确保不伤害她的表达方式。音乐切到《迷雾森林》,苏方脉侧头看了看凌月,满眼的心疼。
凌月从包里拿出银行卡放在仪表台上,“苏副院长”,话一出口,凌月又低头羞涩的笑笑,“脉脉,卡里有十万块钱,剩下的我会慢慢还。”
苏方脉眼神一凛,眉头挤成了一个川字,语气里的气愤掩饰不住,“你还是去那种地方了?”在他眼里,这个女孩纯净如水,他怎么也接受不了她在风月场所赚钱。
凌月并没有回话,趴在仪表台上,头朝着苏方脉,长发披在肩头,满脸的无辜,一双明眸勾魂摄魄。苏方脉也觉得刚刚的话说重了,本想再说点什么缓和下气氛。可看到这样的凌月,心脏就像被装了马达,心跳瞬间飙升到一百五。
苏方脉下意识的把拳头伸到嘴边,用牙齿轻轻的咬着,深呼一口气,声音很轻,“月月,我的意思是,那种地方很不安全。你有没有考虑过找个合适的人结婚……”
凌月并不是故意做出这个姿态,她只是不敢看身侧的车窗,那里现在正趴着一个年轻的男人的脸,不断的跟她说着话,“清清,我要走了,带我去见见华子吧。”反反复复的说,越说越激动,像是要从车窗钻进来。
又一次经过那个路口,凌月意识到,他们被鬼打墙了,车已经在这个路口绕了好几圈。窗边的灵体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凌月终于绷不住了,回了一个字,“好。”
苏方脉以为凌月在回应他,脸腾一下就红了,她这个好是什么意思?是准备接受他的建议还是准备接受他这个人?苏方脉咽了一下口水,声音紧张的有点嘶哑,试探着询问,“如果这个人三十九岁,身体健康,工作努力,性格温和,你觉得……”
凌月的注意力全都在窗口的灵体上,此时灵体已经伸手进来抓住了她的肩膀。根本没听到苏方脉说什么,凌月鼓起勇气坐直身体,转头看向灵体,“说吧,我怎么带你去?”
灵体像的脸由焦急变得温和,“脉脉知道华子在哪,我明早就要投胎了,只是想再看他一眼。”
凌月努力思考该怎么开口,身边的这个男人是个医生,对这种怪力乱神的东西一定是嗤之以鼻的。车拐了一个弯,又回到这条路上,凌月知道不满足它的要求,今晚很难走出去了,还是问出了口,“脉脉,你认识华子吗?”
这一整天,凌月的举动都让苏方脉不解,可今天的鉴定结果,又说这个女孩没有幻想症,他实在没办法为凌月的行为找到合理的解释。他当然认识华子,可凌月又是怎么知道这个人的?苏方脉靠边停了车,疑惑的看向凌月,没有回话。
凌月咬着大拇指的指甲,纠结了下,还是直接说出了实情,“也许你不信,我是个通灵师,现在我们车外面就有一个灵体,他要去见华子。”凌月抬手指指路边的路牌,“我们已经在这条街上绕了十几圈了。如果你认识,我们就带它去吧……”
见苏方脉还是满脸狐疑的盯着凌月,灵体焦急的喊了一句,“我叫孙浩。”
“孙浩你认识吗?”凌月心里祈祷,苏方脉千万得认识呀。天越来越黑了,车边的灵体也越来越多,她真想早点回家,一分钟也不想再呆在外面了。
苏方脉还是没有回话,而是调转了车头,开向了另外一个方向。鬼打墙破了,不到半个小时,车就开到了一个四合院门口。
轻轻敲响院门,门里走出来一个老人,穿着轻薄的唐装,透着贵气,“脉脉,你小子还记得你有个华子舅舅呀?我当你把我忘了呢。”
苏方脉礼貌的笑笑,“怎么会呢?舅舅您最近身体怎么样?”
老人点点头,“凑合着活着吧。”一侧头,眼神落在凌月身上,表情瞬间戏谑起来,“这是女朋友吧?看着比你小不少呢?你小子跟你爸一个揍性,都好老牛吃嫩草。”
凌月尴尬的笑笑,解释道,“叔叔您好,我跟脉脉是普通朋友而已。今天我们来,是您的一个故友想来跟您告个别。”
凌月伸手扯过灵体冰凉的手,递到老人手上,灵体缓缓的开了口,“知道你过得好,我也就放心了。这是我最后一次投胎的机会,我必须得走了。我们的缘分到今天也就算尽了,这辈子你没有对不起我,下辈子我也不用你还。我今天来,就是想跟你道了别,谢谢你给过我的一切。”
凌月一字一句的重复给老人听,老人的眼里瞬间就沁满了泪水。等凌月重复完,老人抓住凌月的手,“让我再看他一眼吧,就一眼。”
凌月点点头,刺破拇指,点在老人的眉心。灵体一点点在老人眼前具化,最后变成了一个年轻清秀的小伙子,“华子,我就是执念太深了,才错过了跟你有来世的可能。今天我放下了,你也放下吧。”小伙子走上前,紧紧的拥住老人,身子慢慢的变白,最终变成一团雾气,淡化在空气里。
老人已经泣不成声,缓了半天才看向凌月,“他走了吗?”
凌月点点头。
“我们没有来世了?”
凌月又点点头。
“他会幸福吗?”
凌月掐指算了算,什么都算不出,指尖血抵住神行穴,也没有丝毫的灵感,又敲敲胸口,玲珑也没理她。凌月思索了下,对老人笑笑,“她下辈子会是一个女孩,会觅得良人,终生被宠爱。”
凌月不知道孙浩来世会怎么样,这只是她美好的愿望,可依然给了老人极大的心里安慰,“谢谢你,孩子。”老人的脊背微坨了些,眼里却闪着光。
“您等等。”凌月跑回车上,找到一瓶矿泉水,手指血滴在里面,递给老人,“您把这个喝了。”见老人疑惑,凌月又补充道,“现在喝。”语气强硬,不容置疑。凌月自然知道灵体对普通人的影响,老人看上去有六七十岁了,刚刚的拥抱很可能让他大病一场,凌月不想好心办了坏事,得用血给老人破破煞气。
老人接过水瓶,并没有犹豫,一口喝了,又对苏方脉和凌月挥挥手,往门里走去,“孩子们,回吧,我今天有点累了,下次再招待你们。”
凌月的血虽然能抑制老人身体的亏空,但心里的伤痛,还得靠他自己慢慢恢复。
回到车上,苏方脉拧着眉看向凌月,凌月不好意思的笑笑,“我真的是通灵师,你还是不信吗?”
苏方脉摇摇头,苦笑了一下,“你刚刚否认了我们的关系。”
车子缓缓启动,苏方脉心里很乱,他不在乎这个女孩有什么样的过去,也不在乎她是什么样的职业,甚至不在乎她是不是健康。他想得到这个温暖的像阳光一样的女孩,可又害怕自己太心急把她吓跑了。苏方脉努力的解释刚刚的话,“你如果承认是我的女朋友,我舅舅会很高兴。”
凌月有自知之明,眼前这个男人不管经济条件还是社会地位,配她都绰绰有余,可她不能接受他。凌月清楚自己有病,而且她的丈夫还活着,她没有开始新生活的权利,更没有开始新生活的勇气。“苏副院长,您为我做的一切我都非常感激,但我们是不可能的,您值得更好的女孩。”
苏方脉的心疼了一下,脸上却表现得一如平常,“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舅舅很希望我成家。”苏方脉也感觉自己越描越黑了,急急的换了个话题,“明天我去给你送手术刀,我们一起吃个饭吧。”
看凌月想拒绝,苏方脉又补充道,“带上今天陪你去医院的那个朋友,方便的话介绍我们认识一下。”
凌月高兴的点点头,“当然方便,她叫徐梦可,是个很不错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