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人活一世,生老病死,短短数十年。
自古凡人必有一死,不可避免。只是历经一世,喜怒哀乐,酸甜苦辣,爱恨情仇,人生百态,多有留恋不舍。
世间流传生死轮回之说,即人死后魂魄往生,重新做人。只是轮回之道,人死如灯灭,一生的浮沉沧桑,富贵贫穷也会随风消散。一世因缘消逝,能否得以往生,来世命数又该如何,却是无论如何也不得知。念及此处,世人便觉轮回苦楚,造化弄人。
人活天地间,各自有运道命数,虽有心刻意去变通,但冥冥之中似有命运安排,绝非人力所能改变。凡人皆喜生恶死,难以超脱,徒增苦惧,无所依托。
星河浩瀚,变幻出奇。世人眼看日升月落,昼夜交替,四季变换,不曾改变。天地永恒,凡人一世比之宇宙星辰,当真是一叶扁舟,微不足道。
遂以为浩渺天宇,有亘古神佛,超脱轮回,长生不灭,能渡世人劫难,消凡人痛楚。于是诚心拜谒,香火不断,期望能得神佛怜悯,得善终,结善果,来世更得好归宿。
更惧死后魂魄归处,九幽之下,阎罗殿堂,无间地狱。世人自知死后轮回,而因果报应,业力相随。在诚心叩拜神佛祈福的同时,多数人在世时也行善事,结善缘,积善德,以求轮回善报。
然而即便如此,斗转星移,沧海桑田,轮回依旧。凡人无论如何也不能超然物外,百思无解,沉溺其中,无法自拔。只能听天由命,永堕轮回。
自太古洪荒至今,岁月消融。似是得上天垂怜,这方乾坤世界孕育出许多人杰精英,聪明决绝之辈,机缘巧合下,于不知处得到些修炼法门。他们为求超脱,刻苦钻研,修习神通,吸天地灵气入体,强健身躯,竟有延年益寿之效。修到深处,更能驱用天地灵宝,追风逐月,遨游九天,星海飞驰。
时至今日,世间道门功法,林林总总,层出不穷,无不具雷霆之威,劈山断流之能。若能有机缘得天地宝物,更能呼风唤雨,夺自然造化。时下修仙炼道之风盛行,常有仙山洞府,圣地宗派广招门人。常人趋之若鹜,多如过江之鲫。
修炼之法虽各有千秋,不尽相同,但殊途同归,目的皆是为了参透天地间永恒的奥妙,以期能突破凡人之躯,达到天人合一的境界。传闻若能窥得天机一二,便可有机会得道永生,超脱轮回。
奈何修仙炼道,虽有百般神奇功效,但也艰难重重。大多数人初窥门径便止步不前,望洋兴叹。资质上佳者,能修得常人不及,晦涩难明的高深术法,延年益寿,却也挡不住生命消逝。即便能修到超凡入圣的境界,机缘所限,劫难阻碍,也是停滞不前。凡人是否真的能达到传说之境,却是无人得知。
潮起潮落,花谢花开。命理轮回,真是难以捉摸,遥不可及。
这世上山林深渊间,还存活有许多凶猛异兽。大川海外更遗留有太古灵种,洪荒魔兽,修为高深,灵智超人。也有魑魅精怪,散魂厉鬼,游荡世间,时常侵袭活人,勾魂夺魄,吸人精血,谋人性命。修道之人靠着修为法力或可规避,但平常人却是怎么也无力抵抗。人类虽为万物灵长,但肉体凡胎,鲜有人能敌得过自然造化,天地邪灵。只能烧香拜佛,祈求神佑。
命理无常,谁又能说得清,道得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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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渐消,留下残辉透过西方的山梁散落在山林间,同时将天空的云朵照映得火红一片。银白圆月已悬挂在东边将夜的天空之上,周围尽是虫鸣之声。
二十来匹马驮着货物行驶在蜿蜒崎岖的山路上,前后四周有十来个山里的村民跟着。山居清贫,村民们每隔两三个月都会将晒好的山货运到城里去变卖,换些银两度日。
夜色将近,领头的中年壮汉牧铁靠边停下大喊道:“我们已经到了黑山,大家抓点紧,前边还有五里,就到山上的古寺了。今晚大家都在寺里过夜,现在都先把火把点上,注意不要惊着马匹,不然可麻烦了。”
其他人应了一声,便各自拿出火把点着。山风呼呼而过,吹得火把猎猎作响。村民们各自赶着马匹向前驶去。
牧铁从马背上抽出一根火把点亮,递给身边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道:“子寻,拿好火把,走前面,牵着你娘亲的手,不远就快到了。”
那叫子寻的男孩学童打扮,自是年少,书生意气,答道:“知道了,爹爹,可是今天到不了城里吗?我肚子都饿了。”
牧铁摸摸儿子牧子寻的头,笑道:“今天恐怕是到不了,赶快赶路吧,到了寺里就好了。”
牧子寻哦了一声,便伸手拉住一旁一直微笑的娘亲的手。从小到大,牧子寻只觉得父亲的背是世上最宽厚,最高大背;母亲的手是世上最温暖,最温柔的手。
旁边的妇人苏清从袖中拿出一块手帕,将牧子寻额上的汗水擦干,溺爱道:“真是个馋猫,第一次带你出远门,看你乐的,一路上蹦蹦跳跳,现在知道饿了吧,等下到了寺里,娘给你弄点好吃的啊!”
牧子寻听了大喜:“哦太好了,子寻最喜欢娘亲做的饭菜了!”说完拉着苏清就往前面继续赶路。
苏清笑道:“你呀,已经有娘亲的几分手艺,往后呀,我们家就吃子寻做的饭,怎么样啊?”
牧子寻点点头:“只要娘亲喜欢,子寻天天都做饭给娘亲吃!”
一旁的牧铁也笑笑:“对啦,长大了。在家就要多帮帮娘亲做家务。”
一家人有说有笑,向着山路向前。
将近年关,这是寒冬来临前村里最后一次到城里换货。山里人淳朴,牧铁身为族长,觉得儿子长大了也会跟自己一样,在山里过一辈子。为了让他今后能够担起村里的担子,尽管条件有限,但从小让他勤奋读书,开阔眼界。这次趁着牧子寻十岁生辰,一起带着他到城里,就是为了让他看看山外的世界。
黑山,是山里进城的最后一座山脉,走下山路便是平坦的官道,直通洛沣府。黑山山势奇峻,只有山南的一条开凿的山路可通行,山北却是悬崖峭壁。
牧铁等人终于在天黑尽之时,赶到了山上的古寺。可当众人到了寺庙前,才发现有些异样。
以前寺庙一直都是灯火通明,寺里的方丈和沙弥都认识山里来的村民们,会留他们住宿吃斋。可现在寺庙里漆黑一片,不见一人。
众人牵着马匹在寺外等候,牧铁推开寺庙仅剩的半扇门,手持火把向里面走去,苏清和牧子寻紧跟在牧铁身后。在火光照耀下,这才发现寺庙里面已经残破不堪。
多处房屋木墙被损坏,地上有道道显眼的沟壑,巨大的柱子断成了两截,就连寺里的佛像都满身缺痕。
“想不到寺庙变成了这个样子,上次我们来的时候都还好好的,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真是奇怪。”牧铁有些惊讶。
苏清上前来,指着空荡荡的寺庙道:“那边好像还被火烧过,看来寺里应该没有人在了,我们该怎么办?”
牧铁无奈道:“寺里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现在天晚了,这山上就这里可以歇脚,让他们都进来吧,平安度过今晚就好,只有这样了。”
牧子寻当然不知道这里跟以前不一样,倒也没什么奇怪。就是觉得在这残破的寺庙里过夜肯定不如在家里舒服。
牧铁带着大家把马匹安顿好,众人在寺里找到些油灯蜡烛,点着后寺庙里亮堂了许多。
众人坐在火堆边,拿出些干粮烤着吃,走了一天都是人困马乏。吃饱喝足倦意袭来,便进到庙堂中歇息去了。虽然寺庙已经残破,但仍有几处可以休息之地。
牧铁带着母子二人,找到一间稍微好些的房间,点上蜡烛。月光透过窗户照进屋内,牧子寻趴在窗边撑着小脑袋望着夜空。
只见繁星闪耀,明月高悬。苏清笑道:“子寻,过了今晚,你就十岁了,有没有什么愿望,趁着十五的月亮,赶紧许下,就一定会实现!”
牧子寻眨巴几下眼睛,脸上露出笑容,抿嘴道:“那我想要天上的星星跟月亮,也能实现吗?”
苏清捏了捏牧子凡脸颊,笑道:“你呀,真是长不大!不过嘛,你在心里许什么愿都可以啊!反正要诚心实意就行了。”
牧铁收拾好行李,也坐到床边,严厉道:“十岁了,是大人了,往后更要好好努力,不要成天想着那行不着边际的事,懂吗?”
牧子寻点点头,坚毅道:“孩儿明白,孩儿最大的心愿就是爹爹和娘亲永远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我们一家人永远都快快乐乐在一起!”
牧铁微笑点头,拍了拍牧子寻的小脑袋。
牧子寻第一次出远门,一路上自然是兴奋不已。但是一天下来,还是架不住疲惫,吃完母亲特意留给自己的肉干,便躺下准备睡觉了,皎洁的月光下,他慢慢闭上眼,将心底的愿望带进了梦乡。
夜深人静,不知何时起,山林间升起了一层黑气,原本繁星闪耀的夜空,慢慢被遮掩成一片漆黑。连皎洁的月色都被蒙上一层阴影,变得灰蒙蒙一片。
微凉的晚风突然变得迅疾,其中竟带着几分凄厉的呼啸。
梦中,牧子寻感到自己正骑着一头白马,奔跑在冰天雪地里,寒风凛冽,呼啸而过,阵阵寒意袭扰。
而记忆中那熟悉的宽厚背膀正紧紧贴着自己的胸膛,那熟悉的温柔的手正紧握着自己的手,给寒冬中的自己带来温暖。
“子寻,子寻,快醒醒。”是熟悉的娘亲的呼唤。
牧子寻惊醒,睁开眼睛,却发现父亲正背着自己在漆黑的山林间使劲奔跑着,而娘亲一手拿着火把,另一只手握着自己的手,也在一起向前焦急地跑着。
牧子寻感到奇怪,问道:“爹,娘,发生什么事情了,我们怎么没有在寺庙里?”
牧铁似乎跑了相当长一段路,气喘吁吁,大口喘气。他的手臂上不知什么时候受了伤,鲜血直流。在一块巨石后面,牧铁放下背上的牧子寻,不作多言语,连忙往后面望去。只是远处漆黑一片,只有呼呼风声传来。
牧子寻看出爹娘脸上尽是惊恐焦虑之色,像是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突然,数条手臂粗壮的藤蔓从黑暗中伸向巨石上摩擦发出‘吱吱吱’的声响,继而扭动向着巨石后的三人袭来。
牧铁大惊,赶忙抓起妻儿的手就要逃开,可已经来不及了。怪异的藤蔓瞬间就缠在了三人的身上。
“吼~”一声可怖之声自藤蔓的方向传来,回荡在山林间。
精疲力竭的牧铁抽出随身带着的长刀,用最后的力量砍断了缠住母子二人的藤蔓,嘴里只来得及喊一声:“快跑!”便被藤蔓缠住了全身。
母子二人被吓坏了,苏清眼泪直流,毅然拉起牧子寻赶忙向着远处跑开。牧子寻呜咽着直回头喊到:“爹...爹...”
山风呼啸,夹带着冰冷的气息。苏清拉着牧子寻,在黑暗的山林中不断奔跑。慌乱间跑到了山北处的悬崖处。整个天地漆黑如墨,只有手上微弱的火光闪耀着。四下已无路可退,但身后的黑暗中吱吱声不断靠近。
苏清紧紧抱住牧子寻,惊恐的脸上挂满了泪水,泣道:“子寻,娘对不住你,真不该带你出来,碰上不好的东西。娘很后悔!”
牧子寻不明白娘亲说的不好的东西是什么,只抽泣着问道:“娘,爹爹呢,爹爹怎么没有跟来?”
听到这里,苏清再也抑制不住,脸上悲伤痛苦的神情更加凝重了几分。
火光在疾风中几欲熄灭,黑暗中的藤蔓飞快伸向悬崖上的母子二人。眼看已到身前,苏清没有丝毫迟疑,毅然起身,推开牧子寻,伸开双臂挡在了牧子寻身前。诡异的藤蔓眨眼间就缠住了苏清的身体,拉向黑暗之中,再无声息。
牧子寻大惊之下,泣声大喊:“娘,娘!”可任凭他如何呼喊,都没有回应。黑暗中,他独自一人倒在悬崖边上,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措手不及。他从未感到如此孤独,如此寒冷,如此伤心。那熟悉的音容永远消失在黑暗中。
正当牧子寻失神之际,吱吱声再起,和着寒风在山崖上发出的呜呜呜的声响,让人心中升起无尽的恐惧之感。他匍匐在悬崖边上,伸手捡起火把,火光延伸开来,恐怖的景象从黑暗中显现。
无数根密密麻麻的藤蔓中间,一棵巨树上露出一张大嘴,可怖的巨牙在黑暗中狰狞无比,那些藤蔓似乎就是长在那大树上。巨树逐渐向着牧子寻挪动,附近的藤蔓也跟着乱颤,向着崖上那个弱小的生命围拢。
牧子寻心惊不已,恐惧到了极点,身体早已失了知觉,只是木讷的呆在原地动弹不得,想要叫喊却是发不出声。
巨树发出吼声震得附近悬崖的一些石块掉落,‘咚咚咚’的撞击声从崖下传来。巨树伸出一根藤蔓伸向牧子寻缠住双脚,将他举起倒立悬在空中。一阵眩晕感自脑中升起,迷糊中他发现自己已经被拉到那张巨树口面前。生死之际,牧子寻本能的拼命挣扎,双手在空荡荡的黑暗中乱舞,终于抓住了巨树身上一根小臂粗壮的树枝。
牧子寻用尽全力拉住树枝,试图阻止自己被巨口吞下。巨树再伸出数根藤蔓,裹住牧子寻全身,巨大的力量让他根本毫无反抗之力,可他仍然死死拽住手中的树枝不放,那是他唯一的希望。
巨大的拉扯力让牧子寻力竭,片刻的挣扎似乎毫无作用,就在他绝望之际,漆黑的夜空中突然闪过一道明亮光束,疾速直冲进巨树口中。
那巨树像是受到重击,发出一阵‘吼’,震得牧子寻全身激荡,树藤大力抖动,将他甩出去数丈远,摔撞在崖壁之上,一口鲜血自口中喷出。
牧子寻全身疼痛,感觉就像要散架了一般,毫无知觉,没有一丝力量动弹。只是他模糊的眼光仍然盯着悬崖的方向,隐约间看到一道白色身影漂浮在空中。
巨树伸出的无数巨大藤蔓想要缠住那道身影,却被一道道气芒轻松斩断。巨树发出不甘的吼叫声,无数藤蔓向着崖壁向下伸去,似乎想要逃离。眼看就要消失在崖间,那道身影跃然而起,射出一道银白辉光自上而下穿透了巨树。
原本密密麻麻抖动的藤蔓慢慢停歇下来,垂在半空,刺穿巨树的光芒突然大盛,强烈的光芒蕴含巨大的力量,将巨树化成无数的碎屑,落向崖底深处。
剧痛使牧子寻意识逐渐模糊,他感到一阵莫名的冰冷气息正降临在身上,自己的生命似乎在逐渐流失。
突然之间一股清凉的感觉从手中传来,他恍惚间看到一道浅蓝色的气息正持续不断地从自己的身上流向手中紧握之物,刹那间,一阵阵剧痛传遍全身,仿若被无数的刀剑割裂身体般,让本来就虚弱的身躯更加不堪忍受。
很快,他便失去知觉,意识全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