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是我妹妹!”
林耀摇头,怒意爬上他那还略显稚嫩的脸庞。
白星回眸笑了笑,手指在林涵的脸蛋上戳了戳,很像把玩一件玩偶,但又不同于对待喜爱事物的小姑娘般柔情满目。
甚至,有些狠厉?
有种电影里杀人狂魔的那种不自然。
“我和你开玩笑呢。”白星说完,目光便从林涵身上拿开,转向林耀,那双极其好看的蓝宝石般的眼眸里点缀着无数星光,迷人心魄,一颦一笑仿佛牵动了整个春去秋来。
那双星眸弯成一弯皎月状,白星笑意浅浅让人抓不着摸不透:“《路加福音》第二十二章62节,圣子耶稣被门徒犹大出卖而被捕,门徒彼得应验了耶稣的预言,今日鸡叫之前,彼得会有三次不认识耶稣。当鸡叫后,耶稣转头看向彼得,彼得才想起耶稣的话,心中愧悔万分,禁不住流下眼泪。”
林耀歪了歪脑袋,不解的看着白星,这个故事以前在课堂上听语文老师说过。那个半百年纪的老学究总是会摆弄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来教训学生,常常引用这个故事自比耶稣。
林耀和一干同窗都是老学究眼里的门徒彼得,如果不好好听话认真学习就会走上他预言中的艰苦道路。
确切一点,林耀比任何人都更像他嘴里的彼得。
“什么意思?”林耀问。
白星莞尔一笑,没有多做解释,一阵白光闪过,来时寂静无声,走时也是干脆利落。
时间重归流动。
林涵纤细白净的手指将最后一张黄纸扔进火堆里,没有了燃料继续充填,火光开始变得越来越小,最后消失,烧过的黄纸变成一堆灰黑相间的炭渣。
“哥,有个事想和你说一下。”林涵用地上的雪把熄灭的火堆盖上,起身扭头,脸上悲伤散尽,换上盈盈笑意。
林耀从恍惚中回过神来。
点点头:“你说。”
“就是,班里面新来了一个女同学。”
“嗯,然后呢?”
“她转学过来的,一直一个人住,但是我和她关系贼好,所以本来我们约定今天一起过年的,你看我能不能......”
林耀噗嗤笑了笑,脑袋一阵猛点:“可以可以,你早说啊,已经大下午了我们赶紧回去做饭,免得人家来了连口吃的都没有。”
林涵欢呼着在雪地上蹦了一下,一把抱住林耀。
“哥,还是你最疼我。”林涵抱着林耀的胳膊,开始往山下走,站在这里能看到整个县城,很小,就一条近乎笔直的街道。
在街道两旁有许多房子,将房子隔开的都是黄泥路面。
林涵眼睛扫过下面的建筑,忽的一亮......
去年,一个夏末的傍晚,林涵坐在教室里看着一本书。
是一本诗集。大洋彼岸那个遥远的,名叫不列颠的国度,曾经有过这么一个伟大的浪漫主义诗人,拜伦。
林涵正巧看到拜伦的《春逝》,被那句:【假若他日相逢,我将何以贺你?以眼泪,以沉默。】弄得眼泪汪汪,门口突然就走进来一个姑娘,顿时把她的眼泪鼻涕搞得不知所措。
准确的说,这是林涵第一次见到公主,或者说,这个女孩完美的契合了林涵脑海里童话故事中公主的形象,用一个词来形容,完美。
高挑的身姿,匀称近乎完美的身材,还有那张天使般的脸蛋。
在夏末的傍晚,那裸露在空气中的洁白脖子和分明的锁骨,沾了些山间的雾气,使她的皮肤更加显得吹弹可破,没有贵妇人般的臃肿,也没有贫家女孩的那种极致的纤细,美妙的介乎于两者之间。
她自身带着一股独特的让人捉摸不透的韵味,仿佛是用东方的水和西方的泥土混合成的胚胎,经过上帝的精心雕琢和撒旦的火慢慢烘烤出来的完美女孩,在她降生时最纯净的那一刻,周天天使便用吻祝福了她的整个身躯。
而这个天使般的姑娘却看着很呆,天然呆,但她的眼睛是活的。
书上说,一个人,是否有一个有趣而生动且让人想要亲近的灵魂,最直接了当的判断方式,就是看他的眼睛。
眼睛不仅是心灵的窗户,更是灵魂的嘴。
林涵第一眼见到这个叫做倪焉的姑娘,就被她的双眸折服。
“我觉得,这句诗,应该把末尾翻译成:我该如何向你致意,以眼泪,以沉默?”
这个意,可以是打招呼的意思,也可以说,是如何表露我对你的思念、我对失去你的惋惜,用眼泪和沉默来表露经年之后我再见你时那种,悸动又克制的复杂情绪。
很棒!林涵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个呆头呆脑的笨女孩走到自己身边,她只看了一眼林涵手里的书。当对方说出这句话时,林涵就开始有点喜欢这个新同学了。
而后,林涵才知道,倪焉不是看着很呆,是真的呆,呆的是没有多少正常的生活常识,比如,煮饭要用水这种。
就这样,倪焉还只身住在这个小县城里,房子据说是租的,有人给她一次性租了三年的房。
这话是房东传出来的,那天,那个眼角爬满鱼尾纹的中年女人笑得合不拢嘴,左邻右舍都知道她把她那新建的小洋房有空闲的一层给租了出去,人家还直接付了三年的房租,一笔几千块的巨款足以让她摆十足的阔。
一个来路不明,背景不明的姑娘,出于好奇,也出去友善,林涵慢慢和倪焉走近。
但随着林涵的走近,开始出现同她说倪焉坏话的人,有人说倪焉是某个大老板的私生女,原本是养在省城的,被原配发现了,大老板才只好远远的送到这乡下小县城来。
故事的版本很多,从某个大老板的私生女,到某个大老板包养的女孩,到某个大老板逝世朋友的闺女,总之,和大老板脱不开关系。
毕竟三年房租是实打实的交了,林涵对这些不感兴趣,灵魂上的共鸣才是林涵交友的唯一准则。
两个青春期的豆蔻少女,连接彼此的友谊坚韧不可摧。
她俩都有共同的爱好,看书,看那些乱七八糟的杂书。
从英伦的诗歌,看到国学经典的诗经,从《唐璜》看到《唐吉坷德》。
倪焉有很多很多书。
她说,她来时,就带了两个行李箱,一个行李箱里,简简单单地装了几件她四季的衣服。
另一个行李箱里,满满当当都是书。
有她看过的,有她没看过的,但都是她喜欢的。
她说,人类最伟大的发明就是书了。
......
县城边上那座山,向东的那一面,远远看去像是座石头山。
听说是风水宝地,县城里有人去世都会埋在那里,久而久之,山上的墓碑多了,看起来就像石头山了。
坟山离家不远。
走了小半个钟头才刚刚到下午两点。
进了屋子,林涵给火炉里添了点煤,将控制温度用的阀门打开,说是阀门,不过是铁皮卷制成的烟囱管子里横切了一个半圆切口,用一块铁片插进去,把铁片拉开滚烫的煤气就会顺着烟囱往上升,炉子底下的空气会溜进火炉里,让里面的煤更充分的燃烧。
整个屋子不大,小巧得刚刚好,火炉散发出的温度正好可以覆盖整个室内空间。
家里面基本上不缺啥,在回来的路上他顺手买了一只鸡,这会刚宰掉放了血,等着热水烧开准备拔掉鸡毛。
屋子门虚掩着,林耀提着装满开水的水壶出去,那只鸡被他放在一个铁盆里,把水壶里的开水往上淋一泼,再顺着鸡毛的角度用力一拔,鸡毛就掉了。
这些活林耀从小就跟着老爸一起干过,拔鸡毛这种事基本上一年能干两三次。
一次是除夕春节。
一次是中元节,但拔的不是鸡毛是鸭毛,传说鸭子能把世人焚化送给亲人的东西送过去,所以中元节要杀只鸭子。
为什么鸡不能送过去,鸭子才能送过去呢?
林耀以前小时候就问过这种傻问题。
林海说,鸭子会游泳,能够渡过阴河到达冥界。
还有一次,是林涵的生日。
鸡毛拔的差不多了,湿淋淋的鸡毛堆在脚边成了个小山,黑黄相间的毛色,林耀握住细细的鸡小腿,这里只有一层皮,要把外面那层皮剥掉才能吃,不然会带着一股土腥和鸡屎的味道。
说白了,就是一层很厚的角质层,吃这玩意和吃指甲差不多是一个概念,鸡能吃掉蜈蚣就是因为蜈蚣咬不穿鸡的脚皮。
林耀将拔完毛的鸡拎起来,盯着鸡腿满意的咂咂嘴。鸡后腿跟上会有一个突起,就像人手腕上突起的尺骨茎突,这个突起越大越能证明鸡是否长成,突起大的鸡养得比较久,鸡肉味道会好很多。
拎着光秃秃的鸡起身,一抬眼,就看到院子大铁门外站着个女孩,怯懦的往里看着。
林耀张了张嘴,想叫人进来,他猜到了这个姑娘是林涵口中的那个新同学,但是他又不知道对方的名字。
“涵涵,你同学来了。”林耀朝屋里喊了一声。
林涵响应速度极快,不到两秒就破门而出,直直跑到铁门外,拉着那姑娘的手就往屋里走。
“倪焉,这就是我哥。”林涵向倪焉介绍完,又给林耀介绍。
倪焉呆呆的点点脑袋,仰着头对林耀说:“耀哥好。”
林耀噗了一下,差点笑出声,这姑娘长得漂漂亮亮的,怎么感觉脑子不太好使?
“涵涵,带你同学进去,外面冷。”
林涵道一声得令,像是西游记的小妖,牵着绑来的唐僧就往洞府里走。
擦肩而过,倪焉扭头看了一眼林耀,又仍由林涵拉着自己进了屋子。
“这就是你那个,在省城赚大钱的哥哥?”倪焉进了屋子,同林涵坐在火炉边,手在铁板上烘了烘,白皙的手渐渐润上了一层血色。
“嗯!”
林涵点头。
“亲哥哥,赚不赚大钱无所谓的!”
倪焉歪了歪脑袋瓜,仿佛有几个问号在她脸上。
“算了,不和你说太复杂的东西,你对复杂事物的理解能力全用在书上了,搁古代,你就是个妥妥的书呆子。”
林涵瘪了瘪嘴,眼睛滴溜一转,仿佛想到整人的坏主意了一样,极像个满肚子坏水的小巫女。
“哎哎,倪焉,你看我们这关系这感情,你能不能和我说说,你为什么会转学到这里?”
倪焉烤火的手往回缩了缩,将目光从手上挪到林涵的脸上。
“不知道,总有一种感觉,有什么东西被我丢在了这里。”
倪焉说。
“可能是上辈子是这儿的人吧,我之前从未来过这里,但却心心念念着这个地方。”
林涵翻了翻白眼,这种文艺的说辞从倪焉的嘴里说出来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就是文艺得她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
“说人话。”
“说人话就是,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来这里,可能是因为,这里有你吧,哈哈哈!”
“那你以后别嫁人了,跟我过一辈子吧,我叫我哥养你。”林涵笑着说。
“好呀好呀,那我以后就当你嫂子。”
“臭女人,居然要抢我哥!”
两个小姑娘在屋子里欢声笑语,林耀在外面听得真切。
他知道偷听不好,但他也没办法捂住耳朵,当听到什么我哥养你,当你嫂子这些话时,他手中准备砍鸡肉的刀差点掉地上。
真,亲妹妹。
无奈的摇了摇头,深吸一口寒风,冰冷刺骨的空气随着肺叶的扩张疯狂往里灌。
整个胸腔顿时变得又紧又冷,感觉像是被人握住了一样。
啪!一刀砍下,先把鸡脖子砍下来,切成一块一块的。
“哦对了,涵涵,你感冒好点了吗?”倪焉问。
林涵伸出食指放在嘴上,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又慢慢伸出脑袋,从窗户看向门口正在给鸡分尸的林耀,见林耀没有反应才慢慢坐回去。
“肯定好多了,就是有时候会恍神,也不算啥大问题,估计还没全好。”
倪焉点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不过说真的,我记忆里从小到大很少有过那么严重的感冒,都感觉要灵魂出窍了。”
“不至于吧,感冒会头脑发昏,很正常,如果说要灵魂出窍,那得修仙才行。”倪焉挥挥衣袖说,强行弄出了点仙风道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