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时天色尚早。
林耀将行礼搬进家里,就带着妹妹上街去买点荤菜,实际上他也没几件行礼,衣服都被迫换了一套崭新的,让林涵在屋子里透过模糊的玻璃看他时认不出人来。
往年家里都会做一桌丰盛的年夜饭,虽然不是特别好,食材也只有猪的几个部位和一条鲤鱼而已。但却异常的好吃,林耀和林涵兄妹俩总是吃的满嘴都是油。
“今天哥给你做一条糖醋鱼怎么样?”林耀看了一眼街边摆着的扁担,扁担两端各撑着一个铁框,铁框下垫了两层麻袋里面倒满了水,有麻袋在养着鱼的水就不会漏出来。
里面的鲤鱼看着很鲜,时不时弹动几下。
糖醋鱼林耀会做,算是家常菜的一种,以前过年老爸都会做这道菜。林海喜欢自封为家庭大厨,一临近除夕夜就把林耀当打下手的使唤。
一来二去林耀对林海的厨艺学了个七七八八。
做糖醋鱼不难。
难的是,林涵摇头表示自己不想吃。
林耀接着往前走,没说话。
有些道理随着年龄增长自然就会懂,有时候人喜欢一道菜,其实不是因为那道菜有多好吃,也不是因为他有多喜欢那个食材,就是爱着某一个人,如果哪一天那个人不在了,那道菜就再也不会是喜欢了。
就像他以前听过的一个故事,老亨利和老玛丽结婚五十周年纪念日上,老玛丽第一次生气,说她受不了了,每天早上的早餐老亨利都会把面包屁股切下来给她,但是她喜欢吃的是面包头,到今天为止,玛丽吃了五十年的面包尾巴!
可老亨利有点惊讶的说,可我喜欢吃的是面包尾巴呀。两个人互相吃了对方喜欢的面包部分五十年,他们喜欢吃那个面包部分吗?不知道,老玛丽在金婚纪念日上说这种话大概率是想耍一下小女孩的脾气,就算他们不喜欢,至少也习惯了,因为那份早餐是和深爱的人一起吃的。
就像,罗切斯特爱简爱,他可以奋不顾身,可以目空一切,他可以付出任何高昂的代价,哪怕是溢价的付出对于他来说都是值得的,也像简爱对罗切斯特,爱一人无关于他的躯体是否完整。
如果罗切斯特没了简爱,简爱没了罗切斯特,那还有个狗屁的爱情。
没有了爸妈,还吃个毛线的糖醋鱼。
“那做点别的吧。”林耀说,抬眼看向远处。
一只刚从山里逮下来的野兔,被猎户抓在笼子里,灰黑色的毛怎么看都很扎手,即使没有触摸到,但光从视觉感官上就能体会,这兔子毛比起书里形容的那种柔顺的大白兔来,差了不止一丁半点。
吃兔子?
主意是不错,资金上也没问题,即使野山兔贵了一点,林耀兜里的钱也够买个成百上千只,可林耀不会烧兔子肉。
“随便买点吧。哥,我也没什么想吃的。”
林涵说,这街逛着也无趣。
或者说,从林耀带着林涵出家门就已经开始无趣了。
想隆重地去准备点东西过年,有种想用热闹遮掩冷清的嫌疑,不至于算矫揉做作,但也算不上自然。
“想爸妈了?”林耀问。
林涵点头,没有一点迟疑。
林耀也想。
“那我们先买个刀头,去看看爸妈再回家给你做好吃的。”林耀说。
可说完林耀就后悔了,林耀觉得去一趟坟茔,回来之后林涵要是还能吃得下多少东西,就是真见鬼了。
可话说出去了,林涵应了,他再反悔就是他的不对。
刀头不便宜,买了两块刀头花了十几二十块。
两把土香,两对红烛,烧在雪地上有种怪异的凄凉。
“哥,你相信真的有另一个世界吗?”
林涵点完香后发问,她目光聚焦在坟茔上,当时家里没钱,连墓碑都没钱立一块,光秃秃的坟茔和大多数土坟一样,披着白雪,像是无主之坟,
“或者说,哥,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神吗?”
“神?”林耀愣了一下,他没见过神,他只见过由神变成的鬼。
“不信。”
违心的答案。
“我信。”林涵说。
林耀诧异着看了一眼蹲在地上虔诚烧纸钱的妹妹,别过脑袋去。
“你将来可是大学生,怎么会信这些?”林耀说,想了想末尾又适当的补充了一句:“说出去怕不让人笑话。”
“不知道。”林涵摇了摇头,“不过我相信一定是有神的。”
有,吗?
如果有神的话,林耀一定会许下一个愿望,让坠星落在他的身上,而不是落在他家的屋子顶。
砸不死他,他就继续当一个阴影下的人类英雄,砸死了也好,反正爹妈还能活在这个世界上。
可,真的有这种东西吗?
白星?星神是不是他们老家文化观念里的那种神尚未可知。
“烧完纸钱,我们就回家,再不回家年夜饭就晚了。”
林涵没应声,林耀便扭过头。
可这他目光所及第一个人却不是林涵。
“白星?”林耀愣了一下,自己妹妹还在边上呢,白星冒出来干嘛?
“放心好了,黑洞领域展开,我只占用一秒钟的时间,相当于真实世界里的一秒。”实际上是她有一千秒的时间和林耀说话。
约等于近十七分钟。
“你想说什么?”
“她不是你的亲妹妹吧?”白星伸出手,抚摸了一下蹲在地上的林涵的脸,柔软的触感让白星颇为满意。
“是。”
“你喜欢她?”白星又问,这是一个奇怪的问题。
“从兄长的角度来说,我想当哥哥的没有谁不疼爱自己的妹妹。”林耀眉头皱了皱,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他和白星之间的关系更像是合作伙伴。
远没有亲密到互道心事的地步。
“我有个提议,现在把她杀了怎么样?这样你就可以安安心心的去杀星鬼了。”白星笑了笑,那笑容里却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可我愿意答应你杀死星鬼的原因,就是因为我想保护她,你叫我杀掉她?”林耀觉得白星可能是疯了。
“我还以为你是为了李鸢答应我的。”
额。
林耀一时接不上话。
当时在吉隆坡双子塔下,在看到李鸢倒在他身前的样子时,他的的确确是冲动的,冲动的想保护好这个会为他撑面子的师姐。
也是想保护......或许是,想保护师父对他的善待。
忽的,林耀突然要面对自己心底所有想法隐藏在潜意识里的目的。
想保护李鸢不过是想继续享有师父的照顾,有陈林的帮扶,有公司这棵万年常青的大树。
“有句话是怎么说来着?”白星一只手抱在胸前,一只手拖住下巴,露出一副正在思考的模样。
“哦对,叫心中无女人,拔刀自然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