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路是一个充满了故事的地方。
这里每天、每时每刻无不在上演着人生百态,道尽世态炎凉。早上还红红火火的铺子下午忽然间倒闭关张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没有谁会为那个倒霉鬼多掉一滴眼泪,也不会有什么人会过去好心好意的捐上一文半文。没有去落井下石,已经是他们早就在麻木中保留的唯一一点仁慈了。
只是今天,人们的眉头多少跳了一跳。因为大家发现,十里路中段那个与旁边一直格格不入的绸缎庄如今竟然又了些起死回生的气象。
中午十分竟然有十多辆大车过来,将店里的东西全都拉走,而后又有不少穿着打扮豪奢入时的贵人们登堂入室,而后又一一被笑逐颜开的店老板礼送出门。这个不大不小的新闻一时让众人都大跌眼镜。
本来以为是个活不过两天的倒霉鬼,却不想竟然被他咸鱼翻身!于是乎,宋瑞宋老板经营有方最后发家致富、起死回生的励志故事便又一次在十里路上流传开来,继续吸引着一个又一个倒霉鬼不断地投身于此,上演着更多更精彩的故事。
只不过,我们今天的主角并不是他们这群看客,宋老板最为尊贵的一位客人还没有走呢。
“段公子!您是怎么做到的!这这……”宋富商看着自己已经销售一空的铺面高兴地有些手足无措,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料到,马上就要被兼并的自己竟然瞬间起死回生了!而这一切的一切,竟然都不过是这穿着打扮平平无奇的年轻人一句话而已。他努力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道:“段公子!您是怎么样让这朱雀大街的十多家裁缝铺和衣帽店来我这里购货的啊?他们可都是那柳日生的铁杆老顾客了!”
段骁营坐在椅子上微微一笑,却并没有急着回答。轻轻抖了抖自己那身粗布麻衣,又喝了口茶这才不紧不慢的道:“也没有什么别的,宋老板的东西物美价廉,做生意的人自然要来选购了。难不成偏偏要去买贵的东西么?再说,他们成为柳日生的铁杆老顾客也不过是一年光景而已,又哪里比得上宋老板您的口碑呢?”
宋富商明知他是在故意敷衍,却也只是陪着笑,不停地搓着那双肥胖的双手。他也是生意场上的熟人,自知有些话不能问也不必问。能达到目的就好。
而此刻,段骁营却已放下了茶杯,从地上轻轻拾起一片被撕碎的鲜红纸片,纸片上面有两个烫金大字“请柬”。他将之交到宋富商的手中,对他笑道:“既然宋老板已经相信了在下的诚意,那么我们就不必多叨扰了。六月十八,柳日生生日的时候,还望宋老板按我们说的去做!”
“一定一定!”宋瑞接过来那张纸片,眼中也露出了兴奋的光芒,那是一种即将报复成功时人类独有的眼光。也唯有人类这种生物,才会对这样的报复充满了兴趣,投注以如此之多的执着。
段骁营站起身,刚要走出门外忽然看了一眼娥莹又看了看自己,对宋富商道:“宋老板,能不能帮在下一个小忙?”
宋富商忙不迭的道:“当然当然,段公子尽管直言!如有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宋某义不容辞!”
义不容辞?或许,是利不容辞吧。娥莹看了二人一整天的表演,当此刻也终于忍不住暗自嘟囔了一句。
段骁营只当没有听见,仍旧对宋富商笑道:“宋老板若是可以的话,不放给我弄一身干净点的衣服,顺便让我这位小书童梳妆打扮一下。”
宋富商闻言一愣,实在没想到这个忙竟然是如此的简单。这个年轻人刚刚随意的一句话就让自己净赚了数百两银子,却为何连一件衣服都买不起?
“宋老板?有什么困难么?”段骁营见宋富商不说话,不由得问道。宋富商回过神来,立刻对段骁营摇头道:“岂敢岂敢,区区小事何劳段公子费心!?段公子尽管吩咐就是!”
“好!一件黑色的箭袖青袍,外加一柄看得过去的佩剑,按照我的身量再加上一双粗制的皮靴。至于我这位书童,打扮的干净点就是!”
宋富商一边用心记下,一边又不由得在心里暗自嘀咕,为何这要求如此的怪异?一副佩剑都没问题,却又为何选了一双粗制的皮靴?不过,他却也很聪明的没有开口,径自安排一下,便要出去。可刚走到后院门口却听见身后的段骁营叫道:“对了宋老板!”
“段公子还有何吩咐?”
“能不能找一个帮我改变相貌的方法?”
“改变相貌?”
“是的,因为有些人,暂时我还不打算见。更不想见了,被人认出来。”
“这个……”
“很难么?”
“难道是不难,不过要稍等一点时间。”
“等多久?”
“两天。”
“没问题!”
别了宋富商,段骁营从那家绸缎铺中施施然走了出来,在台阶处伸了个懒腰。看着那即将西落的太阳忽然嘀咕道:“不知,还来不来得及?”
娥莹从他背后问道:“你都忙了整整三天了,还要去哪里啊?”
段骁营转过身,看着那撅着小嘴的丫头轻轻揉了揉她的头道:“怎么?累了?”
娥莹脸色一红,身子轻轻的向后缩了缩道:“那倒是没有,不过,这两天……这两天”。段骁营看着她那吞吞吐吐的样子倒是觉得有些有趣,笑道:“这两天怎么啦?你倒是说啊。”
娥莹扯了扯脖子,想说什么却最终咽了下去,撅着嘴转到一旁道:“没,没什么。”
段骁营看着她的样子,轻轻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是觉得我抢劫商旅、劫掠财货,又与人阴谋害人,这些事情不是个君子所为对吧?”
娥莹仍旧转着身,一声不吭。可眼圈却有些红了。段骁营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我并不是个君子,从来都不是。那天会救下你,也不是我的意思。但是,既然现在你跟在我身边,你就要知道。我从不主动害人,更不会做什么伤天害理的勾当。我有自己的底线。”说完,轻轻一跃便从台阶上跳了下去,那崭新的黑色轻袍在风中轻轻舒展,整个人说不出的俊逸。
他回头对娥莹道:“还不走?再不走,我就把你丢下啦!”
娥莹眼圈里已有些泪水,转过身刚想逞强说上句“有本事你就走”却忽然发现,段骁营的身影早已在十多步开外了。她恨恨的一跺脚,又紧了紧背后那个重新用绸缎包好的包袱。飞快的赶了上去。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在落日的余晖中慢慢向城中心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