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楼上的蘑菇。
这滑稽怪诞的一幕让他一时摸不着头脑。
暗灰色的蘑菇足有十几层楼高，和建筑融为一体，远远看去就像某种前卫的艺术品。
粗壮的菌丝盘根错节缠绕着楼房的主体，树根一样的菌丝将坚实的混凝土墙壁侵蚀出一道道裂缝。就在它身边还错落着十几个大小不一的个体。
目测那最小的个体也有两层楼那么高。也通通是暗灰色的，像是水泥的材质。
林扬揉了揉眼睛，一度怀疑自己精神出了问题。
会不会是之前就有的公共艺术品？
可没听说过有这么一个景观，如果有，应该会很有名。可从未听班上的同学说过。
不过林扬想起这场灾难，自己的能力，能变成草的人和身边这个奇怪的小女孩。
世界像被施展了魔法一般，蘑菇长在楼房上似乎也还说得通。
“怎么了？”
小女孩用力拍了林扬一下才让他缓过神来。
“那个蘑菇...”
“我醒来时就发现了，起码有一天了。”女孩舔着棒棒糖，
蘑菇与这场灾难一同出现的。
“还有很多，有的比这个还大，就在那”
顺着女孩手指的方向，果然又出现了几株巨大的蘑菇，矗立在高楼顶端。
它们形态各不相同，有的就像寻常见到的蘑菇，由一个巨大的菌盖和下面的菌柄组成，有的则只有一个圆柱形的柄，像根扭曲的水泥柱子。
虽然很好奇，但这怪东西与病毒一起降临，说不准就是造成这场灾难的元凶。
“走吧，离那些东西远些。”
女孩乖巧地牵住林扬的手，跟着他继续在这危机四伏的城市中穿行。
关于能躲避大批感染者的地方，林扬有了初步的思路。
段医生还得借你的小别墅一用。
城市几近瘫痪，感染者四处流窜，有个能快速且无声移动的工具行动起来会轻松得多。林扬娴熟地撬开一辆电动车的锁，载上了小女孩。
“你忘记了自己的名字，哥哥给你起一个好不好？”
一听到自己会有一个名字，小女孩一下子兴奋起来
“名字！”
“嘿嘿嘿，我有一个朋友特别喜欢看漫画，托他的福我也看了不少，我就跟你起一个漫画里的名字吧。”
“什么是漫画？”
“就是用来讲故事的图片。”
“故事，我喜欢故事！”
“那就叫你水晴吧，在原著里意为雨后的小水洼。”
“水晴是小水洼！”
“嗯，代表着纷乱之后的宁静。希望这场灾难能快些过去。”
“一定会的，灾难总是脆弱而匆忙的。”
哼，还真是个小诗人。
自从遇到水晴后，林扬就再没遇上过感染者，这个小女孩似乎加强了自己的幸运值。一路上很顺利，虽能远处的吼声还是令人提心吊胆，但起码没有了性命之忧。
没有了现代的交通系统，林扬这才觉得这城市大的吓人，自己似乎瞬间缩小了十几倍，在一栋栋建筑之间龟速移动着。
两辆电动车都跑没了电，两人这才望见段医生的小别墅。
水晴不住的打着哈欠，漫长的旅程让她感觉到无聊。
“坚持住水晴，到了前面就安全了，我们能在那休息一段时间。”林扬掐了自己一把又打起精神，因为恢复能力的缘故，他的体力不会枯竭，但他的肚子已经到极限了。
两人缓缓接近房子，而这时林扬却觉察到了一丝异常。
那房子周围没有血迹，没有杂乱的垃圾，没有抢劫的痕迹，那干净的吓人。
就像从没人住过一样。
“啊——”
突然一声沙哑的吼声响起，在周围的小树林里回荡。
是感染者！
林扬一把将水晴按在草丛中。
“嘘，安静。”
三男两女，五只感染者从房子的后面跑出，径直向着两人躲藏的地方奔来。
林扬心中一惊，被他们发现了？
但明明没有被看到...
对上五只感染者林扬必败无疑，要是之前他一定会第一时间逃跑，但现在自己身边还有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孩。逃肯定是不会逃，但..这要怎么打...
两方相距不到五十米，那些感染者们却跑得奇慢，而且脚步摇晃，前进的路线也弯弯绕绕，似乎很不情愿。
他们怎么了？
汗水浸湿了林扬的后背，或许他们已经受伤了，自己还是能逃的掉。
五人的身影越来越近，越发的焦急之下，五人的身上竟冒出了暗蓝色的炫光，就像两年前。那光芒在阳光下模糊了他们的身影。
“妈的，这该死的幻影！”
林扬用力揉着眼睛，咒骂着这不请自来的幻觉。
“他们在害怕。”
“什么？”
水晴冷静地看着五人
“看他们身上的光，蓝色表示紧张或者害怕。”
光...
“你也能看见？！”林扬惊讶道，原来这幻觉不止自己一个人有。
他想起段医生的话，“这到底能不能算是一种病。”
但这可是感染者，曾经无数次生吞活剥利他的感染者！
不能冒险！
“他们在害怕我们，他们不会伤害我们的。”说着水晴从林扬手下挣脱，一下子窜到了感染者面前。
“回来！”
水晴的行动彻底暴露了两人的位置，打不过也得打了！
抄起棒球棍林扬横在水晴与感染者中间，摆好架势准备迎战。就在两人现身的一瞬间，感染者们明显被吓了一跳，顿时乱作一团。
“你们快走吧，他不会杀你们的！”水晴大喊道
“你说什么？！”
“大哥哥，放他们走吧，这里还有别人。”
林扬一把把水晴拉到身后
“他们怎么能听懂人话？！快离开这。”
可事实是感染者们听到水晴的话时，真的像听懂了一样，迅速加快脚步向四周逃去，相比刚才的摇摇晃晃，身手不知矫健了多少倍。
啪！啪！
就在感染者们还没跑下沥青路面时，两声清脆的枪声响起，两名感染者的脑袋爆成了血花，躯干直挺挺的摔在地上。
有人开枪击倒了感染者。
是救援队！
“你们没事吧！”一个人在段医生的小屋处大喊，但林扬不认识他。
“你从哪来，城市里的情况怎么样？”
走进熟悉的小屋，面前的景象并不是段医生整理的温馨整洁的客厅，他那块一万二的地毯被随意地搭在桌上，沙发也翻了个个。所有东西都离开了原位，胡乱地丢在地上。原先放沙发的地方有些潮湿，木地板上生出一小丛真菌。
屋子里一片狼藉，但制造混乱的人明显很是小心，并没有真的破坏什么。而这个人应该不会是面前这个长相祖鲁的壮汉和他全副武装的朋友们。
“到底怎么了，还有其他活人么？！”壮汉用力的摇晃着林扬的肩膀。
“你们不是来救援的么，怎么会不知道这些？”林扬指着他的作战服。
壮汉一愣，他似乎什么难言之隐。
“我们是救援队，但....”
“秦队长，我想他被吓坏了，回答不了你的问题。”
一个瘦高的男人从里屋走了出来，手里端着段新明的咖啡杯。他步伐轻快，上扬的嘴角表明他现在心情不错，但这笑容配合他那干枯的皮肤，深陷的眼窝和双颊以及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珠就显得狰狞与些许邪恶。
“城市应该受了不小的创伤，但不至于毁灭，人类可是顽强得很。”
男人随手将咖啡杯放在了段新明的收藏柜上，柜子里的钟表是段新明花了好大力气用几年的时间收集来的，现在也全被堆放在了地上。
“周博士”
那人走到了林扬面前，眼睛像星河般深邃，一瞬间林扬竟有些失神。
“你是谁？”
林扬警惕地望着他，这人的长相举止令他感到生理上的抗拒。
“幸存者。”他回答
“从你们学校到这儿可不近，运气真好。”这位周博士指着林扬身上的校服。
“刚才的感染者也是，见了你就跑呢。”
林扬想起了击倒感染者的两枪。
“感谢你们出手救了我们。”
林扬向众人鞠了一躬，但他心里知道那五名感染者是从小屋附近跑过来的，他们肯定比自己更早发现感染者。
这群人一定有问题！
“这你要谢他，是他开的枪。”周博士指着旁边的壮汉。
“不过你说“你们”是怎么回事？”他疑惑道
我们有什么问题么？
我和水...
水晴呢？！
林扬转身一看，惊恐地发现水晴竟然不见了。自己的右手上只剩了她的粉红色小包。
林扬跑到屋外，门后，路边哪也没有。刚才她明明和自己一起走过来，水晴....
周博士一脸怜地看着惊慌的林扬
“我们看着你走过来，没有其他人的。可怜的人脑袋被吓出问题了。”他对着一旁的大汉说到。
妈的，这群人把水清弄哪去了！
“你们是谁？”
“救援队？”
林扬依旧紧盯着这周姓男子，不相信他的话
那人挑了下眉，紧接着说到
“好吧，我们是来找人的，不过他不在家，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不知道”
“那就是认识他咯？”
林扬没有回答，他看着混乱的房间，心想人可不会躲在沙发下面和收藏柜里。
林扬没反应，男人意识到这样耗下去也不是办法。
“算了，这样的对话太艰难了，既然你是他朋友，那我也不瞒着你了。我们曾经是同事，现在我是一名法医。我叫周尚。他有向你提起我么？”
法医？段医生似乎说过一次关于法医的事。
“这跟你来找他有什么关系，你是来救自己的同事的么？”
“啧，你这小子说话可真不客气。”周尚皱了皱眉
“不过也好，现在这个世道下还是不要轻易相信别人为好。”
“就在前两天，在这场灾难发生之前，段医生给我发了一封邮件，在信里他预言了感染的爆发，鉴于段医生之前的研究对现在发生的事有一定帮助，我们想来把他接走，找出解决这场危机的办法。”
“他不是个精神科医生么？”
“当然，怎么了？”
精神科医生怎么能解决现在的问题，就算是一群疯子也不能把他们抬到病床上做检查吧，那也要找出感染源。
周尚看着林扬的表情笑出了声。
“你是不是也以为这是病毒引起的？”
林扬点点头
“哈哈哈哈哈，起初的我也是这么想的，区别就在于你是根据丧尸电影得出的结论，我是通过实验和数据得出的结论。但我们都错了，造成这一切的原因...”
周尚缓缓凑到林扬耳边低吟道
“是恶魔。”
温热的气体扑到耳朵上，带来的却是彻骨的寒意。一股凉意从脊椎蹿到头顶，林扬顿时汗毛炸立
什么恶魔？
隐喻？代号？
林扬越发感觉这人精神有问题，他更像段医生的病人。
周尚露出诡异的微笑，转过身去走到了墙边。
“在过去的某个时刻，我们的精神突破了肉体的限制进入到了物理世界，以其摧枯拉朽之势横扫人类几百年来的对两个世界的认知。灵魂不再屈于物质之下，开始用属于它的规则改造这个世界，新的时代开始了，但随之而来的就是新的挑战。根据我们的调查在过去的一年当中曾发生过一场战争。”
战争？林扬看着表情越发狰狞的男人。
“那场战争发生在灵魂与物质的边缘，在真实与虚幻的深处，两个新生群体相互争斗。如今的灾难就是战后的废墟。但那不是开始，而现在也并非结束。”
周尚用其奇特而低沉的嗓音叙述了一个故事，一个似有似无的故事。
他说话时，一旁沉默的大汉显得有些紧张
“周博士，这可是机密，你怎么能告诉一个陌生人。”
周尚则露出一副嫌弃的夸张表情。
“哎呀秦队长，你不说这话，我这就只是个故事，说了不就成真了么。”
壮汉的眼珠子转了几圈，一拍脑门，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误，随即憨憨一笑。
“说了就说了，反正也没啥具体内容。”
“一年前，段医生的论文预言了那场战争中参战的双方，现在他又告诉了我危机的爆发，在这个时间点人不见了，只能说明不止我一个人注意到了段医生存在。”
“还能有谁，战争不都结束了么？”
周尚冷笑一声
“这对你来说就有些复杂了，不过我们有些眉目，段医生是个普通人，他的研究必然有协助者的存在。”
林扬心里咯噔一下，他明白这个协助者就是自己。
“段医生的人脉并不广，调查他的生活总能查出点什么。”
“是国家的名义么？”
周尚奇怪地望了他一眼，
“当然，你看他们哪个不像华夏的兵。段医生可是解决危机的希望，我们就是寻找希望的人。”
“我们是不是可以撤了，看小兄弟的样子外面应该还不是很危险。”
壮汉插嘴道
“我们得到了上级的消息，有个临时避难所就在这不远处，小兄弟你是想跟我们一起去找你的朋友，还是去避难所。”
林扬不想细问，他现在一心想找到水晴。
“去避难所。”
周尚与壮汉对视一眼，说到
“很好。我们还有任务在身，就不多闲聊了，就此别过。”
“你们两个，带他去避难所。”他指了两名士兵做林扬的保镖。
水晴消失，现在又遇上了军队，段医生的小别墅自然也没理由再待下去，林扬又朝屋内的众人鞠了一躬。
“谢谢。”
随后便转身准备离去
“等一下”
刚走出门身后又传来周尚的声音。
“关于你说的一直跟着你的小女孩。人在极度惊恐的危机状态身体会过度兴奋，这对人体一定程度上是有害的。大脑为了降低这种损害就会擅自修改接收到的信息，替换或者重新生成一段新的感觉、记忆，这通常就是幻觉。在这危机四伏的城市里，有个可爱的小姑娘陪着，总比一个人要好受得多。”
“你是说水晴是我的幻觉？”林扬转过头
“呵，你还给她起了名字，是的，她大概率是你的幻觉，从你接近这所房子我们就看见你了，你一直都是一个人。”这男人又露出第一次见面时那种不怀好意的微笑。
待林扬乘车离开，屋内立刻传来一阵接连不断的呼气声，所有人紧张的心情一下子放松下来，全都长舒了一口气，纷纷将枪重新上了保险。
“妈的，还以为要干仗了呢！”秦近武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因为用力过猛，枪柄在手上留下了个印子。纵使是秦近武这样经验丰富的老兵，面对这疑似非人的存在心理上也不觉打颤。
“那可是打响人类反抗的第一枪。”周尚开玩笑似地说到。
“确实，那我秦某人就是人类的英雄，是要被写进教科书里的，哈哈哈哈哈哈。”
“前提是到那时候还有人类”
“总不至于一个不剩吧”秦近武只负责周尚的安全，他对这场危机没什么概念。人类文明几千年，也经历过几次世界大战，那时的敌人可是全副武装拥有统一指挥的现代化部队。人类终究还是挺过来了，现在这些只会大喊大叫的疯子怎么可能会毁灭人类。”
可周尚却脸色一凛
“鉴于之后有可能的战争规模，一个不剩对人类来说反而是最好的结果。”
秦近武后退了一步，面前这个表情严肃的男人周身却散发着与他消瘦的身形完全不相称的压迫感。他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故作轻松的拍着周尚的肩膀。
“老弟你太悲观了，一个不剩那还打什么，再说人类可是有几十亿人。”
“我想秦队长你是搞错了什么，人类可不是战争中的任何一方，人类只是被强迫着裹挟进来的一只可怜虫罢了！”说这话时周尚的眼神里并没有身为人类的悲哀，而是有一丝怜悯，对秦近武的怜悯！
“还有，我们虽是朋友，但在任务中我希望你能严肃对待。”
“是...”
两人结束了闲聊，秦近武命令队员们重新整理好装备
“段医生已经死了，我们现在去哪？”
周尚踱步到收藏柜旁，从放在那的咖啡杯里拿出一个硬盘，还顺手打掉了柜子背面生出的一株小蘑菇。
“段医生的死很遗憾，但我们现在有他全部的研究记录，并且还发现了一个重要人物。”
他望着门外的小路
“你说他就是那个协助者？可他没有选择跟着我们找段医生。”
“不是很确定，但这个人很可疑，我们放出的感染者在他面前表现的不对劲，似乎很是惧怕他，他的身份或许真如他自己所说只是段新明的朋友，但不管怎样他已经在我们的监控之下了，盯上段医生的人一定也会查到他的协助者，到时候就看看我们猜的对不对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