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师徒重逢(一)
宋瑞杰话音未落,小弥一口茶水早已喷了出来,弄湿袍袖,瑞杰羞愧难挡慌忙息声不语。小弥脸色难看地放下茶杯:“施主见谅!”老和尚微眯着双眼面露哂笑:“小弥,以你之见呢?”
小弥慌忙起身施礼:“师傅,方才听闻宋施主的见解很古怪,才有此一笑!”
这小沙弥倒是爽快人,不遮不掩,洗尘大师也不见怪,便摆了摆手让小弥继续说。
“方才小施主说白玉堂用的是画影宝剑,是受了江湖中人杜撰所惑,此话不提。但师傅所问的兼具禾木之象、地灵之气又以剑匣缚之的古剑,我倒是听说过,就是宋施主所言的画影!”
瑞杰心下骇然,惊疑地盯着小弥:“此剑果真是画影?”
“依师傅所言的古剑特征判断,此剑却是画影!”小弥正色道:“画影古剑乃上古之神器,据传为五帝之一的高阳氏颛顼的宝剑。颛顼身居北方玄冥宫,五行居水,故画影剑身缠绕乌龙。此剑之所以带有禾木之气,其本魂乃是上古神树枯枝所化,曾立下断水斩鲛之功,江湖人亦称之为斩龙!”
道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小弥所言有理有据,比之杜撰之言更可信些!”
瑞杰脸色赤红,羞愧不语。不过方才小弥所说的应是上古传说,自己早在古书中学过的,只是不知道如此解释罢了,小弥的解释也有点牵强附会之嫌。
洗尘哂笑道:“他也不过是妄加揣测!画影的确是玄冥大帝的神器,此剑有两把,一曰画影,二曰腾空,乃是飞赴之剑,不用时可放至匣内,常有龙吟之声。”
“但此剑并未收录《名剑谱》,更不知藏身何处了!”道隐苦笑道。
瑞杰低头思索,心内早已跳出古剑的争论,倘若真如洗尘和尚所言的,二哥收集来的图绘中的那只赤红匣子是剑匣,自己身上的钗戒宝函便被张冠李戴了,宋家因此而惨遭劫难实属天冤地恨,万世难平!
“瑞杰,你方才何以猜到此剑是画影的?”道隐凝神问道。
瑞杰的脸色冷落下来,家仇未报故园难回,哪有心思和两个怪人讨论这个?便沉声道:“不过是直觉罢了!”
“直觉?”道隐讶然地看一眼洗尘:“大师,你怎样看?”
洗尘淡然地站起身,满脸的褶子堆积,在地上踱了几步沉声道:“阿弥陀佛!直觉乃先知先觉,是先天造化所成,道门观气,佛门亦然。宋施主进得敝寺我便有所感觉,观其气,闻其声,听其言,感其行,我又小有顿悟,但不知可说否?”
洗尘大师方才观图绘而猜测古剑来历,这种绝艺不是凡人所为,定然有某种机巧。小弥的见识也不在自己之下,一眼便识破古剑的来龙去脉,更不可小觑!瑞杰想及此,心下谨慎了许多。
“大师,但说无妨!”
洗尘凝神思索了片刻才点头道:“阿弥陀佛!观施主之气有三种,一曰灵,二曰道,三曰煞!凡此三种交织,浮躁得很!灵乃先天元气,是施主先天造化所成;道乃后天积养,此为气血化生,你的五官修为非市井之人可比,你的五感觉识根基牢靠,此亦为后天积养所至!”
瑞杰洗耳恭听,面色淡然若水,虽心中奇冤积郁却隐忍不发。不过老和尚的几句话倒让瑞杰心下惊奇起来:洗尘观人之法果真是奇妙!
“第三种便是煞气!施主面相英姿,但眉宇间透出仇怨之息,虽淡然处之却掩盖不住煞气外露。你眼底留有血瘀,此为急火攻心所至,贫僧感觉你身负血海深仇无疑,且此仇未必超过一旬的时间!”
洗尘之言极对!瑞杰不禁诧然。
“大师所言不虚!”瑞杰强忍悲戚道:“元旦凌晨,宋家四口惨遭灭门,徒留无用之人逃出奉天避难!真凶难觅,家仇未报……”
“阿弥陀佛!”小弥忽然喧声佛号:“施主身上的煞气原来如此!”小弥站起身在地中踱了几步,脸色惊怒,尤是发自内心一般。
瑞杰低头不语。洗尘大师看着瑞杰道:“观你言行,严谨得当,谦恭不狂,沉稳内敛,淡定从容,虽身怀血海深仇却能隐忍,虽避祸远遁他乡却能淡然,胸怀家国天下,该是有志之人!”
“大师!”瑞杰打断洗尘的话:“我乃无能之人,家仇未报却避祸他乡,家宝尽失又不知寻找!师傅让我护送紫金钗戒至闾山,我却在走投无路情况下落荒而逃!”瑞杰颤声说着,泪在眼中打着转。
道隐叹息一声:“此为乱世所至,怎么全怪你呢?”
瑞杰心中难受,这一切都是天意!如果史美云不从日本人那弄来两张图绘资料,二哥就不会透露家传密保,就不会招致灭门之祸!
“阿弥陀佛!”洗尘凝重地看着瑞杰:“乱世当道,既要入世更要出世!”
瑞杰点点头刚想说话,只闻殿门“吱呀”一声打开,一股冷风冲门而入,随即传来熟悉的声音:“臭师兄可曾到了北镇庙?”
油灯忽闪,瑞杰起身便向来人拜倒:“师傅,我到闾山了!”
来人正是无为子。
小弥慌忙起身:“真人请上座!”
无为子扶起瑞杰拍拍他的肩膀,见过洗尘大师和道隐师兄:“臭师兄果然及时到了!”
“五味子,我早嗅到了你的味了,是酸味!”道隐嗤笑一声看了一眼洗尘:“大师也感觉到你进了山门,只是方才在劝瑞杰罢了,没时间理你这根烂草!”
“阿弥陀佛!二位真人还是改不了斗嘴习性!来,喝杯热茶暖暖心神!”
无为子笑着坐下:“小弥,你的听力进展如何了?”
小弥慌忙双掌合十:“真人见笑,我慧根太浅,修习半年也未曾有进展,徒听百米而已!”
这小和尚能听得百米之音?瑞杰惊疑地扫了一眼小弥,心下不禁惊诧万端,自己的本事也不过如此!
“五味子,你为何不问你的宝贝徒弟的功力增加几成?”道隐取笑道。
五味子品了口香茶凝重地看着瑞杰:“你与我预料的到闾山日期吻合,故此才踏雪来镇上寻你!”
瑞杰心下一震,师傅太了解自己的性格了!现在不是师徒叙旧的时候,故躬身一礼道:“让师傅挂牵了!”眼中一红,遂低头不语。以无为子的听力修为当然听到了瑞杰方才的话,心里也是震惊不已,不曾想紫金钗戒引来如此大的祸端。
“瑞杰,洗尘大师和道隐师兄乃是我四十年的知交老友,小弥是大师的高徒,也算我的半个徒弟,也算是你的师兄!大家是自家人,该多亲多近的好!”无为子沉声又道:“闾山灵脉积养千年,是修习道法的绝佳之所,但你现在身心疲惫,仇怨过深,不知能否久留此地?”
瑞杰躬身施礼:“师傅,我只能在闾山呆四十天!父母和兄长的灵柩在三清观超度,我要回尚阳让他们入土为安!”
无为子点点头:“离乱世道,冤仇无数。你暂且在闾山躲避一时,我和你师伯自会联络江湖中人替你打探尚阳惨案的消息。方才师兄说你的功力增进了不少,不知所指是是何功法?莫不是师兄让你闻那些陵墓之土了吧?”
瑞杰心下一震,脸色羞红看了一眼道隐,不敢说话。
“哈哈!”道隐放下茶杯站起身来道:“嗅那些土怎么啦?此为嗅觉觉识开悟之法,总比整天钻老林子听乱七八糟的声音强多了!”
无为子脸色一暖:“呵呵!师兄,你所传授的乃是逃遁之法,不能保身的!”
“我还要教瑞杰怎么逃跑呢?”
“轻功提纵术?”无为子讪笑道:“瑞杰,还不拜谢你师伯!”
瑞杰是何等精明之人,但闻道隐开言教他轻功,心下兴奋不已,慌忙倒地磕头拜谢。
道隐眼皮一番:“若不是我亏欠你一顿酒饭人情……”
“阿弥陀佛!二位真人,乱世出英才,宋施主骨气高傲,方才我观气感知,却是百年不遇,恭喜二位,阴阳道后继有人啊!”
瑞杰在来时的路上已经听过道隐所述的师承脉络,自然明白洗尘所言的意思,心下一暖,面色平复了许多。
“大师,你的直觉功力乃是闾山镇宝,也属六大觉识正宗,何不教授瑞杰一些!”道隐忽然开口提议。无为子自知其中道理,便打趣道:“正是!我们这些遁隐之人少行于世不了解现今的天下乱世,还须有人抗鼎救赎百姓黎民……小弥的听力觉识包在我身上,后辈小儿好互相照应!”
洗尘的老脸一展,思索了片刻:“二位真人有所不知!当年我游方东北,栖身尚阳堡永安古刹,曾于三清观崔道师有过一面之缘,这直觉觉识也是道师点化的!正所谓天意使然,纵使倾囊所授也无可厚非!”
瑞杰更是惊喜,慌忙磕头拜师,虽然不知道直觉觉识倒底有什么用处,但道隐师伯和无为师傅是不会看错人的。内香殿一时热闹纷繁,瑞杰拜洗尘为师,无为子正式收小弥为徒,唯有道隐自在逍遥。
瑞杰和小弥成了师兄弟,无为子所言的“三教一家”之说是不错的,不过在瑞杰的心里,“仇”字第一,一切功法修习的目的就是为了报仇!
“大师,我旧年十二月二十八日从奉天启程回闾山,行至辽阳便听说东北易帜之事,一路臆想无数,近几日更是焦躁不安,东北恐有生变啊!”无为子品了口香茶叹息道。
洗尘大师点点头,方才这些政事他们都有沟通,意见和无为子一样:东北即将大乱!
“无为真人,你此去东北一年,可曾发现了剑魂?”洗尘沉声问道。
无为子脸色变了变:“我枯守昭陵一年,未曾见过!”
“昭陵乃大清的龙脉,剑魂出世必然会寻访龙脉,师弟既然未见到,莫不是大清龙脉已经走了风水?”道隐疑惑道。
“阿弥陀佛!溥仪退位,末世皇族苟且偷生,剑魂自然不会理会他们,但方才瑞杰说古剑本体现身奉天,不知是真是假!”
瑞杰慌忙从怀中掏出三幅图绘摆放在小几上展开:“师傅,您看看这是什么!”
“呵呵!”无为子淡然坐在椅子上喝了一口茶:“诸位,这两幅图绘我在奉天之时便已经见过,且听我慢慢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