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扁舟夜傍乌岩宿,然火上岩寻古祠。老巫辍睡启神户,牵幌请官窥汉仪。汉家将军利于鹘,征行往往皆良奇。当时光武皇帝圣,举以善驭皆周知。将军再出定穷粤,忠义耿耿光精垂。不然夷祀已千载,何定至今歌舞之。高悬铜鼓五兽缺,以手摩拂增深悲。蜈蚣宵行蛛网结,不识款书何岁时。庭中蕉叶照石面,猛虎出谷灵风吹。泽鱼导从吏扶掖,欲留颇复惧深危。登临有客动必戒,况此星露景倭迟。独立苍茫问横浦,明日江山劳梦思。”
——《夜上乌岩》
此时的叶灏然已然奄奄一息,纵使公子不过随意施展,但苌弘化碧的锋利仍旧超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寻常武器,固然削铁如泥,也决计难以径自切入以强横真气凝聚的气盾之中。故而虽叶灏然使的那招“松舍问霞”威力惊人,却依旧伤不得公子半分,反倒被那招“乘龙戏水”掀飞出去。
自是同理,叶灏然一经异变,当即便使出藏剑山庄的护身秘技“泉凝月”,将全身的真气汇出体外,化作一柄蓝色的小剑,构筑出一道强横无比的气罩,将他牢牢地护在其中。纵使公子修为通天,想要打破这层气罩,也只得以力破法,同样施展无边真气与其攻伐。总的来说,想要抵抗上三四回合自然不成问题。
而苌弘化碧却全然不讲道理,明明公子只是施展招式,并未灌注多少真气,而那层泉凝月形成的气罩在苌弘化碧的面前,便如纸糊一般,瞬间溃散开来!
而后公子的招式便结结实实地落在了叶灏然的身上,每一剑掠过,便在他身上留下一道可怖的血淋淋的伤口,其中一股股紫气从伤口中散发开来,而随着伤口越来越多,叶灏然的脸色也逐渐褪去紫意,反而变得焦黄起来。
陆予月轻踏莲步,一个闪身便来到了叶灏然的身旁,见他被最终那招“黄龙吐翠”撩起身子,再转而重重的摔在地上,一时已然昏迷不醒。
公子将苌弘化碧缓缓插入身后剑鞘之中,拂了拂衣袖上的灰尘,见陆予月上前来了,也一时将周身的气力散了,双腿没了真气的支撑,顿时便瘫坐到了地上。即使对他而言,长期以真气支撑着双腿直立起来,对真气的消耗极大,而对身体的负荷也是颇为严重。
陆予月来不及顾公子的情况,手中红蓝光芒流转,两把弯刀便落入了手中。她连忙蹲下身子,仔细端详着叶灏然的情况。
公子的剑并未出杀招,所造成的也只是些轻伤。而这些伤口却又个个深可见骨,只是这些个伤口,竟然并未伤到经络筋骨分毫,不得不令人啧啧称叹这如庖丁解牛般的剑法,真当是出神入化。
陆予月仔细辨认了几处穴位与经脉,便当即手起刀落,在他身上有割出几道伤口来,这些伤口与公子所伤的相仿,皆是以那妙到毫巅的精准手法,深可见骨却不伤经络分毫。
随着几道伤口被一一割开,又有几股紫气从中逃窜般散了出来,陆予月连忙捂住口鼻,挥手扇走了这些紫气。见叶灏然的脸色再度转好,她终于放下心来。
“他中的蚀魂蛊,与之前出现过的蛊虫有所不同。”陆予月轻皱黛眉,向着公子低声说道。
“哦?”公子被挑起几分兴趣,他虽见过几人疑似身中蚀魂蛊,却终究没有真实见识到,对它完全称不上有何了解。既然陆予月肯与他说明,他自然开心。
陆予月深吸了一口冷气,郑重道:“我们目前遇到的蚀魂蛊,大抵分为四种分支。依次为蚀心蛊、蚀尸蛊、蚀灵蛊、蚀命蛊。”
“蚀心蛊,便是我五仙教中的秘术之一,虽为秘术,习者却不在少数。”陆予月突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什么,话音一顿,又若无其事的继续说着:“中蚀心蛊者,会陷入蛊毒的迷幻之中,不要命般的攻击敌人对手。攻击之时也没有什么章法,完全的乱打一通。不过蚀心蛊虫一旦入体,寿命极短。不消盏茶功夫,蛊虫便会尽数死亡,中蛊者也会恢复如常。”
公子颔首,五毒教的蚀心蛊他曾亲身领教过,一旦中蛊之后,对肉身有着巨大的提升。但同时自己也失去了对肉身的控制,只是对着敌人疯狂杀戮。显然蚀心蛊的威力较小,常常在危急之时用来解救自身所用,显然不是他们所中的蛊虫。
“蚀尸蛊,教中的弟子曾经中过此蛊,活着时便陷入癫狂,不分敌我肆意杀戮,死了之后,蛊虫还能控制尸身起来,继续战斗。极为可怖。”陆予月面色凝重,脑海中又回忆起当时的五毒教暴乱一事。她接着说道:“不过蚀尸蛊也有弱点,惧光惧热。真遇上了,或许并不难对付。”
公子回想起唐须臾对他所说,那些个弟子的尸体异动之后,被架在火上炙烤,蛊虫便从尸身中纷纷逃了出来。
“蚀灵蛊,便是叶灏然中的这一种,一旦蛊虫入体,便能迷惑他的心智,源源不断的生出煞气。他并未被人操控,只是被煞气迷惑了心智。所以他能够流畅地施展出藏剑的武学,也能够进行一些简单的言语。嗯······似是喝醉了一般。”陆予月弯刀轻挑,从叶灏然的伤口之中挑出一只紫色泛着金属光泽的小虫,而那小虫一离开叶灏然的躯体,还未来得及让陆予月举起来仔细观察,便化作一堆齑粉,随着飘散去了。
“这种蛊虫蛰伏期极长,看叶灏然的情况,早在多日之前,怕是已经被种下了蚀灵蛊。只是今日才被幕后之人唤醒了蛊虫,开始作乱。”她摇了摇头,继续说道:“蚀灵蛊胜便胜在防不胜防,而且中蛊之后并不会削弱宿主多少力量,他仍旧知道如何运转真气,也清楚地记得招式该如何施展衔接。蚀灵蛊只会影响他的心智,并不会控制他的身体。蚀灵蛊也是唯一的从体内将蛊虫强行剔除后对宿主不会有什么影响的。不过,蚀灵蛊的弱点一样很明显,它需要宿主的血气饲养,若是离开了血气,便顿时化作齑粉。”
公子这才恍然大悟,叶灏然分明中了蛊虫,却不像是受人操控一般,亦或者是丧失意识般乱砍乱杀。他心底肃然,这些小小的虫子,竟然能有如此魔力。他又不禁打了个冷颤,好在当年这蚀魂蛊并未重出江湖,若不然的话,他此刻也未必能坐在此处风轻云淡地听陆予月说话了。
“最后一种,便是蚀命蛊。”陆予月的声音突然低沉下来,她紧锁眉头,竟然有些颤抖起来。她喘息片刻,这才颤着声缓缓道:“蚀命蛊,已然是接近完整的蚀魂蛊了。中蛊之人会完全陷入昏死,而他的身躯,则完全交给了施蛊之人。自此之后,他便已经不是他了,而是他们的木偶罢了。”
“如此说来,杨墨白中的便是蚀命蛊了?”公子回想起杨墨白的模样,不禁开口问道。
却见陆予月摇了摇头,却又点了点头,黯声道:“他中的是不完全的蚀命蛊,并未完全沦为他人的木偶,只是体内生出了另外一道意识,那道意识也是来自施蛊之人。说是木偶,他更像是施蛊之人的奴隶。”
“不完全的蚀命蛊?”公子不禁瞠目结舌,既然是不完整的蛊虫的不完全体竟然都有如此的威力,那么完整的蚀魂蛊,到底该有多么可怕?
“中了蚀命蛊之后,中蛊之人的肉身和真气都会有长足的进步。简单来说,如果完全掌握了蚀命蛊,便能够快速地制造出一支悍不畏死、武功高强的军队来。届时,莫说那些寻常的兵将,即使是天策府的精锐,在他们面前也不过土鸡瓦狗罢了。”
公子连连咂舌,心中却在不断地盘算起什么来。
“我们把他的身体运到苑中吧,我需要细细解剖他的身体,从中剔出那些潜藏的蚀灵蛊,再想办法培养起来,希望能从中找到培育蚀魂蛊的方法。”;陆予月轻轻吐出一口浊气,缓缓站起身来。
她正要拖着叶灏然往西苑方向行去,突然,一道声音如尖针一般刺入她的耳中!
“二位辛苦了,剩下的事情还是交给我们五仙教比较好!”
陆予月与公子同时扭头望去,只见一紫衣女子,身后带着数十名五毒弟子正向二人方向缓缓走来。那女子身姿挺拔,身材傲人,在那稀薄的紫衣掩衬之下,显得分外火热,真是人间尤物!而观其面目,却又不似苗疆人,反倒是有些鲜卑人的样貌。公子心中顿时了然,再转头望向陆予月,此时她已然双眼冷若霜雪,死死地盯着那张秀美的容颜。
来者,正是五毒教五圣使之一,风蜈使纳罗!
纳罗缓缓踱步上前,瞥了一眼陆予月,心中有些疑惑。却又转而望向正盘坐在地的公子,微微欠身施礼:“纳罗见过公子,黑龙沼一别,已然六年多了。”
公子点头还礼,抬头却正有一阵轻风吹过,将纳罗的衣衫轻轻掀起,露出一幅傲人的身材来,他不由得咽了咽口水,目光也不禁多停留了几秒,脸颊一抹红晕登时便腾的泛起。而又发觉纳罗与她身后的女弟子们正玩味的看着自己,只得尴尬地笑了几声,便不再言语。
陆予月瞥了一眼公子,见他这副狗熊模样,直娇哼一声:“哼,男人!”
公子暗暗庆幸,好在鹿衔此时不在身边,否则定要在他腰间拧上两圈,以示警告。但也不敢明目张胆再去望,只用眼角余光偷偷瞥着。唐婉婉与陆予月虽不输纳罗,一个是故人之妹,一个又是老熟人,他自然不敢生出什么心思来,也不便多看。
纳罗又转而望向陆予月,疑惑道:“这位姑娘颇为面生,看装束莫非是西域明教的弟子?咯咯,明教的弟子怎的如此了解我五仙教内的一些轶事,方才姑娘所说,许多连我也不太清楚,不知姑娘是从何得知?”
陆予月面色一冷,纳罗此时明显对她生出了疑心,只得低声答道:“我跟随公子师兄来到贵教,这些东西,也只是在路上听闻到的罢了。”
“敢问是在何处听闻到的?”纳罗不依不饶,步步紧逼道。
“咳咳。”公子连忙轻咳两声,打断了二女的僵持,轻声笑道:“纳罗圣使有些咄咄逼人了,至于是从何听闻,想必圣使也知晓,最了解贵教的当属是什么人?”
纳罗凤目微狭,细细思索着公子的这句话,颇有些惊疑不定。过了片刻,她忽而转笑:“既然如此,我也不再问讯了。二位是教中的贵客,今日之事乃是我五仙教的失误,还劳烦二位出手替我仙教平乱,真当是不好意思。”
“举手之劳,举手之劳。”公子笑道。
纳罗点了点头,继续道:“既然如此,还请二位贵客先行回到别苑中休息,待我将此间事了,再去拜谒二位,以示谢意。”她挥了挥手:“快将叶公子带到我的殿中,我来为叶公子疗伤。”
陆予月心中一急,便要张口阻拦,却见公子向她暗暗摇了摇头,心中明了,只得作罢。几名五毒弟子连忙上前,将叶灏然抬到一幅担架之上,便抬着叶灏然向风蜈殿中走去。其余弟子则上前开始打扫战场,将那些弟子的断臂残肢收集起来,这些都是饲养蛊虫的大好养料,切不可浪费。
纳罗见二人并未阻拦,向公子轻轻颦笑:“此间之事交给我们便好了,二位贵客还是早些回到别苑中休息为妙。”
陆予月冷哼一声,上前搀起公子,也不向纳罗打什么招呼,便拖着公子往别苑去了。倒是公子却还依依不舍地多看了几眼纳罗,引来陆予月一阵白眼。
纳罗见二人走远,原本和善的面目突然一冷。身后有名弟子悄悄上前,伏在她耳边轻轻说道:“是她么?”
纳罗深吸了一口气,轻轻摇了摇头:“如今还不能肯定,但我断定,这两个贼子,都脱不了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