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车,双双才发现原来下雨了。可是,她走得急,根本没有带伞。赶着去医院,她也根本顾不上什么了,冒着雨上前去打了一辆车,往父亲住的医院去。
当她湿漉漉地出现在病房的时候,所有的人都吃了一惊。
“怎么回事?淋成这个样子?也不知道打一个电话,叫我去接你。”首先说话的是三哥,他的性子在哥哥当中一向是最急的。他说罢就将双双拉了出去,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根毛巾,丢给她。
双双接过来,在头上擦了几下,边擦边问:“爸中间有醒过来吗?”
三哥摇头。他面色沉重,拍了拍她的肩,欲言又止。
双双感觉出了什么事,父亲这个人这些年一向淡然 ,对什么都是淡淡的,不可能随便因为一个电话发怒。是什么呢?她感觉自己心里面的某一根弦就要断掉了,现在则是绷着,格外的难受。她有一着没一着地擦着头发,只是把头发弄得乱七八糟的,自己还不自知。
“你有事瞒着我,对吗?”她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不对劲来。
三哥只是说:“你衣服湿了,先换掉,不然又该感冒了。爸爸还没有醒,我先送你回去换衣服。”说着,已经拖着她往外面走了。
双双被他塞在车上了,依旧是不能平静。三哥开车的时候很安静,旁若无人。她几次想要开口问什么都被他这个样子给逼了回去,问不出口。
顾双航其实也不安,他知道她一定想问自己什么的,就怕她开口。想了好长一段时间,其实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跟她说。
两人一直没有搭什么话,换了衣服再回医院的时候,双双终于忍不住问:“到底怎么了?是不是爸爸知道了关于我从前的什么?”她有些惴惴不安,双手一直相互捏着,都出了汗了。
车子突然猛地停了下来,三哥转头望着她。一边的路人被溅了一身的泥水,正在外面骂着,因为车玻璃的隔音效果好,也根本听不见人家在骂什么。三哥也不理会,任由那人骂着。那人骂了好几分钟,终于骂累了,灰溜溜地走开了。
“双双……”他叫了她一声,然后只是长长地叹一口气。阴霾从脸上一丝一丝地浮现出来。仿佛就在这一瞬间老了许多。
双双没有吭声,一颗心几乎悬在了空中,只是等着他往下说。
三哥吸了一口气,张了张嘴,又停下,将车窗慢慢地摇了下来,一阵风吹进来,双双不禁打了一个冷颤。她的视线垂下来,不敢在看他的脸。
现在,不用他说什么,她也明白了。“那件事,爸爸是不是已经知道了?”她颤颤地问。
三哥点头,“我是这样猜测的。所以,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也许,他会反对……我希望,你不要伤他的心,爸老了,真的老了。双双,人老了,就需要人去关心了,经不起太多的折腾。”他伸手过来,轻轻握了握她的手,可是,他的手也是冰冷的,于是她的心里面更冷,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只是木然地点了点头。
接下来一天,她都是恍惚的。其实他们回到医院的时候,父亲已经醒了。只是还不能多说话。她跟着他们一起,坐在里面,静静地陪着。她进来之后,父亲一直没有抬眼看她。母亲几次在他的耳边说她回来了,父亲没有什么表情,没有听见一般。以往,听到自己回来他不知道要高兴成什么样子,反正是眉开眼笑的。
“双双,你刚下车,累不累,要不要先回去休息?”嫂子见双双没精打采的,不由问道。
双立即抬眼,有些慌乱地看着嫂子,好一会儿才说:“不,我想在这里陪着爸爸。”
嫂子有些被她的神情吓住,她很快也感觉到了自己的反常,转而说:“小橙子还等着你照顾呢。嫂子,你先回去吧。”
嫂子还在犹豫,三哥说:“双双说得对,你们都回去吧,我们在这里就行了。”他们这才三三两两地离开。
双双坐着不动,一坐就坐到了深夜,她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只是天真的早就黑了,为了让父亲好好休息,灯已经被三哥关掉了。里面黑漆漆的。黑暗之中,只可以看到彼此亮晶晶的眼睛。
母亲带着早餐过来的时候,双双还趴在病床旁,三哥出去洗漱了。母亲见她趴着,脚步轻了些,但是,双双还是醒来了。
“妈,你这么早?”她睁着迷离的睡眼,呆呆地问道。
“闲着也没事做,就过来了。”母亲静静地说。双双从来没有发现母亲有这么清静的一面,以往,她总是叽叽喳喳的,一件小事她都可以说上半天。
世界上没有绝对纯粹的一种人,都是可以改变的。
双双起身来,跟母亲说了一声,然后出去洗漱了。走到门边,她回了头,看见母亲将父亲露在外面的手塞进了被褥里,呆呆地望着还在沉睡中的父亲。她缓缓退了出去,正好撞上了要进来的三哥,连忙将他拖到一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三哥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病房里,母亲和父亲都是静静的,那么和谐。他们年轻的时候那么相配,老了还是如此,时光走了,他们老了。可是,他们是一起老的,所以,还是那么般配,似乎他们天生就是应该在一起的。
这一幕,那样美。
可是,她的快乐在哪里呢?似乎随着父亲这一病,就要丢了,会离自己越来越远,直到再也看不见。想着她的心里就痛,被什么东西戳中了一样,不住地滴着血。
她刷了十分钟的牙,却不自知,口腔里竟然是满口的血腥味。灌水进嘴巴里,吐出来的都是红色的。
三哥又在外面叫她了,她急忙开大了水,哗啦啦的冲着。三两下洗好了脸,然后出去。原来三哥只是叫她出去吃早餐罢了。可是,她又希望他叫自己干嘛呢?难道是告诉她父亲找她有话说吗?
她害怕,她真的害怕,若是父亲真的反对,她又该怎么办呢?
她已经一天没有给傅时欧打电话了,那时她答应了要天天给他打的。现在,她却不敢听到他的声音。人,有的时候真的很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