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芷江回来的时候安静了许多,他开着车,时而不时地会看她一眼,好像是极为迫切看她出丑的样子。
“很难过?”见她一直冷着脸不说话,杜芷江冷冷地笑了一下。他还是第一次用这么冷的语气跟她说话。
“为什么要难过?”双双噙起一抹笑,几分讥诮地看着他。
“被人当成破鞋踢来踢去,是个有羞耻心的人都会难过。”
“那您不妨将我看成,没有羞耻心的人好了。”双双说,“难得杜先生肯看我这双破鞋几眼。”他那讽刺的意味半点没有掩藏,即使是傻子也听得出来。
杜芷江只是微微斜了斜眼睛,他这下才明白,她的杀伤力确实不弱。明明是几句寻常的话,从她的嘴里说出来,连他都寒心几分。别说是傅时欧了,他此刻定然是肠子都要悔青了。哼,以为抓着了他一点把柄,就敢狮子大开口要他的股份!连这个女人这关他都过不了,还想着跟他斗。
“我说笑呢。我这么说,不过是想让你早点看清事实,来到我身边罢了。”转眼,他的眼睛里又是满满笑意了。
车子突然滑了一下,双双一时没有注意,竟是撞上了车门,磕了一下。她头上有些热意,想是破了皮了,流了点血吧。原是想要敷衍一下他刚刚的那句话的,这下子,到了嘴边的话,还是顺其自然,咽了回去,全当做没听见好了。
杜芷江稳住了车子,脸色似乎很苍白,双双做好,悄悄看了他一眼,有些昏暗,可是,他的手似乎在抖着,虽然只是些微的。隔了大约一分钟,他才回头看她,只是一笑,还是之前那样,温和得不像样子,生生要蛊惑人一样。可是,双双已经不是那种轻易会被迷惑的人了,她静静地坐着,半点不动,看着他,眼神很淡,有种逼人的凉气。
“雪太大,打滑。恐怕是开不了了。”许久,杜芷江才说。
双双的视线转到他的手上,只是扫了一眼,却笑着说,“也快到了,不过是几步路,雪下得大,我正好下车走几步,走在雪里,倒是一件欢脱的事。”她说着,已经推门下去了。一会儿工夫,杜芷江看过去,却已经没有了她的影子了。他推门的动作于是停了一下,缓缓,又发现她人还在前面,只是,她穿着的是白色的袄子,几乎和外面的雪融在了一块儿。不一会儿,树挡住了她的影子,什么也看不见了。
双双走了十几分钟,踱到了自己的住处前。脚下的声音咯吱咯吱的,清脆极了,雪花落在头上,脸上,酥酥的,有人在挠痒痒一般。这声音,叫她稍稍兴奋了一些,想起了小时候与几位哥哥一起打雪仗的画面来。可是,她的唇角还没有扬上去,又被眼前的黑影惊住,顿在那里,脸色一点一点沉下去。
傅时欧站在她的面前,他像雕塑一样站在她的面前,背着光,她看不清他的脸色。
“傅先生。”她嘴角忽然一挑,柔柔地叫出声来。
傅时欧身子一僵,她的声音带着几分魅惑。男人最喜欢的那种魅惑。他此刻只是觉得厌恶。他忍了忍,忍住出手打人的冲动,只是伸手抓住她的手,“陪我走一下。”他长长叹了一口气,说。
“哦。”双双没有什么表情,顺着他的意,微微点了点头,走了几步,她抬头,望着他,“这是最后一次吗?”她的目光,那样殷切。这么黑,他还是清楚地望见她又细又长的睫毛在跳动着。
他别过脸,不去看她,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他的手很烫,滚烫滚烫的,似乎刚刚从开水里捞出来,她的却像从冰窖里拿出来的冰棍,只剩下了寒气。
他在发烧。她知道。可是,这不是她谅解他的借口。不是他装傻就什么事也没有。
“这是不是你最后一次出现在我的面前?”她又莞尔一笑,指甲在他的手掌心轻轻地抠着。那种痒痒的感觉,连心头也是痒痒的。她喜欢捉弄他,这个动作,八年了,还是没有变。
那就是他唯一渴求的温暖。可是,根本来不及欢喜,就被她那含着笑意带着冷意的话,给泼了一瓢冷水。他怔怔地望着她,紧紧抓着她的手,“你……”
“你忘记了,你已经将我卖给别人了。哦,不对,我们本来就没有什么关系,你只是牵了一条线,自作主张地把你弟弟的女人介绍给了别人,换了一个好价钱。挺划算的。”双双打断他的话,说下去。她轻轻拨开他的手,“已经这样了,按理说,你不应该再来找我了,傅先生。”
“你信他,不信我?”傅时欧狠狠地瞪着她,他的手已经抬到了一半,差一点就煽到了她的脸上。他不敢相信,这些话是从她的口中说出来的。她竟然承认是傅时政的女人!却撇开跟他的关系。他几乎要被她气炸了。
“一个骗子,一个用我父亲健康威胁我的人,值得信任吗?”双双哼一声。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丢了该有的冷静,她还是做不到该有的镇静。
“我那不过是气话,我要对付你,还需要告诉你吗?不是我!”傅时欧扼住她的手腕,“我怎么会让你和杜芷江扯上关系?杜芷江只是在利用你。他利用你来对付我。”
“我有什么本事可以对付你!真是好笑。”双双怔了怔,还是冷笑一声。她甩开他的手,想走开。她早已经没有半分先前那失态的样子。
“你别这样!”他情急之下立刻伸手一攥,将她拽进自己的怀里。他的瞳仁似乎被针扎了似的紧缩起来。
她人就站在面前,却总是对他端起这样的面孔,明明是误会,他也极力澄清过,为何她还是这般?他心中五味杂陈,一时间再也隐忍不住,他紧紧将她住,束缚想要将这失而复得的温暖禁锢在胸膛,他颤抖着声音她耳畔低语:“你别走,留下来听我把话说完,你别去……别去他那里!别去任何人那里。”不管是杜芷江,傅时政,陈木崖,统统不许。他眼中的暗色似乎浓得再也化不开,胸膛急速起伏着,连呼吸都粗重急促,他微微后退一步,只牢牢盯住她的眼睛,一字一句严肃说道:“我知道你气我恨我,想要远离我。可是,我还是要说清楚。我不知道杜芷江说的熟人是你,不然,我不会去的。”
“我知道啊。你有苦衷嘛!”双双只是嗔笑着看他一眼,打断他的话,“您是做大事的人,做大事的人都是有一大堆苦衷的。”
他怔住了,眼睛只看到她应付的笑。冰冷的夜风席卷着,寒意一点一点蔓延,可是,他感觉不到冷,雪花纷飞着,他的血液却在沸腾着,忍耐终于变成了嗜血的冲动:“你听清楚,我没有要那十个点的佣金,也不会要!”他俯下头,狠狠地咬在她的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