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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杭州风云擂 一

江南五月中旬,入夏渐深,苏南常州城西的大路两旁绿树成荫,一直通向浙西重镇,道上客旅众多,骑马的、坐轿的,更多的是推车步行的商贩。

突然间岔道上尘土飞扬,急驰出三匹高头骏马,引来了众人的目光。这三匹骏马均属上乘的良驹,当先是一匹白马,后面紧跟着黄黑二马。

三马通身上下几乎浑然一色,只是马的双目之间各有一撮香蕉形状的杂毛,白马此处为黑毛;黄马为白毛;黑马则是黄毛,三骏齐驰显得十分规整。

当先的白马唤作“玉飞龙”,日行千里,是江湖上十分罕见的宝马。马上端坐着一个身材高大,肩宽体长为的紫黑脸色大汉,看上去二十出头的年纪,一身衣袍随风飘舞,显得十分威风,此人正是近来江湖上威震一方的后起之秀白元丰。

他身后黄黑二马上的少年是他的两个弟弟白元义和白元恭,白元义是白元丰的亲弟弟而白元恭是他亲堂弟,二人都是十四五岁的年纪。

白家三兄弟是数十年前江南有名的侠客“卧龙门”白英之孙。当年白英一家惨遭灭门,只有两个年纪尚小的儿子白振安和白振山得以幸免,这二人如今在江湖上也颇有名头,白振安外号“游龙剑客”,白振山外号“飞虎剑客”。

白振安有四个儿子和一个女儿,白振山则有三子一女。数年前白振山夫妇相继过世,当时他们的几个孩子均未成年,因此只好带着父亲遗书从芜湖来到南京投靠了伯父伯母白振安夫妇。

白振安自小父母双亡,与弟弟白振山相依为命,感情笃深,感念兄弟早故,因此视四侄辈如己出。

白元丰和白元义是白振安的次子和幼子,在堂兄弟中排行老二老五,白元恭则在堂兄弟中排行第六。

白家年轻一辈堂兄弟七人中白元丰相貌一般,肤色紫黑,如同草莽,其他人均相貌清秀,皮肤白嫩,毕竟白振安兄弟当年均是武林中的美男子。

白元丰在同堂兄弟中虽然相貌独次,似乎非要在同辈中标新立异,改变家族门风,但武功和见识却非其他兄弟可比。

其父白振安知此子假以时日武功造诣难以限量,自己并非江湖第一流的高手,因此希望替他另寻名师。

可巧在白元丰十一岁那年他的父亲在与好友闲谈时得知居住在武夷山一位江湖高人,当年号称“江湖三真人”之一的碧休道人这两年行走江湖,要寻觅一个天资聪颖的年幼弟子以传衣钵。

白振安托人联络到碧休真人,经过半个时辰的考验,白元丰以极高得武学悟性征服了碧休道人,当日便带他离开南京家中,赶往武夷山下。

一晃七年光阴,白元丰学会一身玄功,尽得恩师的真传,碧休道人的莫逆之交空灵和尚是南少林的前辈高僧,他虽为佛门中人但一生爱茶,每年都会到同在福建省的武夷山中采茶品茗,顺便与好友碧休道人团聚数日。

一僧一道谈论武学期间其也传授了白元丰少林派的内功和硬功,其中铁头神功便颇适合白元丰的身体素质来修炼。

空灵僧见白元丰长得个头高,身体阔,肤色紫黑,特别是这几年自己传授他得少林功夫已有小成,身体已练的十分坚硬。因此开玩笑送他外号为“铁罗汉”,正与自己最喜欢的武夷山乌龙茶品种“铁罗汉”同名。

十八岁那年白元丰艺成下山,闯荡江湖立下不小的名头,不知怎的那“铁罗汉”得外号也随之传开。

白元丰如今的武功名望比之父亲尤胜一截,这次他奉父命到杭州城北三十里外的钱塘寨参加风云擂,途径于此。

风云擂是江南绿林道上的盛会,大约一百年前江湖上有位一生致力于反清复明的不世出高手杨飞虎晚年时落身草莽,凭借个人魅力和高超的武学造诣成为江南数十绿林山寨公认的侠义典范,被公推为江南绿林道的盟主。

杨飞虎去世时江南绿林道已结盟二十多年,成为江湖上一股巨大的势力。他一过世江南六座绿林大寨的大寨主们便聚在一起商议日后各寨要继续联盟的存废问题,最后其中的三位大寨主赞成继续结盟而其他三位反对。一时间争执不下,只好征求其他中小山寨寨主的意见,这些中小寨的寨主则七八成支持继续结盟。

江南绿林道勉强达成共识,继续结盟,然后便是选择新一任盟主,这件事上大家又起争执,最后决定武力解决,各寨中不论大小头目或者普通喽啰兵,只要能够在擂台上技压群雄,而且没有做出绿林不齿之事,那么他便是江湖绿林道的盟主,擂台称作“风云擂”。

风云擂原本四年举行一次,近五六十年来由于江南绿林各寨渐行渐远,因此演变为八年一届,近来大多数人猜测如果没有一位强有力的盟主领导,恐怕这次是最后一届“风云擂”。

风云擂举办地并无定数,每一届都会换一座山寨为东道主,以当年举办风云擂的府城或者山寨名称来冠名。

今年的风云擂举办地在江南六大绿林寨之一的钱塘寨举行,因为如今江南绿林道的盟主便是钱塘寨的老寨主“劈空侠”李云。

李云如今年过七旬,实际在半年之前已将钱塘寨大寨主的位置让给了侄子李越。

李越与白振安兄弟年轻时都受过江湖高人“昆仑剑”风之源的指点,三人志趣相投,感情莫逆,逐结为异姓兄弟,李越为结义大哥,后来李越又得遇明师,武功大进,如今非白振安可以比拟。

李越如今四十来岁的年纪,武功更在叔父李云之上,他自然期盼自己能够在这次家门口举办的风云擂中夺魁。

不过也听到风声,这次主要竞争对手-苏州府太湖寨寨主龙洲已邀请了不少江湖好手,如果对方落败多半会节外生枝,况且江南绿林道一半的山寨支持此人。

李越怕发生意外,自然也邀请了不少武功不弱的江湖朋友前来观礼。其中白振安便是他第一个邀请的朋友,只不过白振安近年来投身商界,生意倒也红火,不愿参与绿林道上的纷争,又不便拒绝结义大哥,因此派出了家中武功最高的次子白元丰代替自己,白元丰虽然年轻但办事老成,自己一向放心,由他出马更胜自己。

不过想到让他一人前往杭州钱塘寨似乎略显单薄,八年前可是自己和白振山两个兄弟一并见证钱塘江老寨主技压群雄夺得盟主的巅峰时刻。

如今二弟已过世,好在他有后代,便派了侄子白元恭跟随白元丰一同前往杭州,让自己和兄弟的后人代表他们前去也很有意义。

至于白元义则并不在计划之内,只因他与白元恭年纪相当,而且天天在一起练功,连吃饭睡觉也在一起,因此也一同跟随二哥前往。

五月的江南,傍晚时分起风后方使人有几分凉意,白元丰见前方有处市井,回头说:“今天先赶到这儿,我们到前面找家馆子先吃饭,晚上便住在这里了。”元义和元恭自然听从,都应了一声。

江南繁华之地,此处又在距离常州城不到十里的主干道路上,因此市井沿街商铺达三里有余,白家兄弟来到街头一家较为气派的客栈就餐休息。

白元丰身大体阔,饭量也大。元义和元恭也在身体快速发育的青春时代,因此三人要了三斤牛肉和五个菜以及几碗米饭,白元丰又要了三壶烈酒边吃边喝。

白元丰一个人吃了两斤肉喝了三壶酒,倒也不在乎酒的好劣。白元丰身上带了足够的银子,因此不但给了酒饭和住宿的钱又拿出五两银子让伙计去买了冰镇西瓜,兄弟三人饭后一边休息一边吃瓜倒也自在。

吃完西瓜,兄弟三人正在闲谈,外面走进来一老一少,那老者看模样至少八十来岁,满脸皱纹堆积,显得十分苍老,走起路来一颤一晃,似乎随时要扑倒在地。

他右手拄着拐杖,左胳膊被一个十二三岁的瘦小黄衣女孩紧紧搀着。再看黄衣女孩,虽然略显纤瘦,但面白如玉,相貌十分美艳,一身补丁旧衣穿在身上,更显得楚楚可怜。

老者走起路来十分费劲,小女孩扶持老者更为费力,二人好容易迈进门槛走到酒馆中。

坐下之后老者呼呼喘了一会气,店中伙计见状也没爱怎么搭理。

气息喘匀了,老者拍了拍桌子,慢吞吞说道:“伙计,伙计,给我上两碗米饭,有鸡汤给上两碗鸡汤,牙口不好,没点汤吃不下,然后再来一碟咸菜。”伙计嗯了一声,冷冷说:“鸡汤没有,菜汤待会给你盛两碗吧。”说着不再搭理,下去准备。

白元丰看了老者一眼,心中不由几分伤感,不知他因何事诺大年纪还要出远门,而且连辆马车也不租。见老者与小女孩并不挑食,一人一碗米饭拌着菜汤和咸菜不多时吃了个精光。白元丰心想别看老者年纪不小,吃饭倒挺快。

饭罢老者似乎得到了几分满足,脸上皱纹之间堆出淡淡的笑容,小女孩则到了他身后轻轻给他捶背。老者说:“兰兰,我腰里还有几个铜钱你去和掌柜的说说,我们要一间客房,今晚要住在这里,明天一早再出发赶路。”

小女孩点了点头,从老者破旧的衣服口袋中摸出七八个铜钱来到柜台前面。店掌柜早听见二人对话,忙说:“小姑娘,我们客房已经订满了,前面还有十几家客栈,不如你们高升一步,到那问问,你们二人饭钱有一个铜钱也就够了,其他的拿回去吧。”

小女孩看上去十分腼腆,拿着剩下的几个铜板回到老者身边,将嘴凑到老者耳边低声说了方才之事。

老者看来年纪过大因此耳背,方才应该没听见掌柜说的话,此时听小女孩一叙,不由得回过头来,向掌柜道:“我说掌柜的,这儿只有我们老小和那三位年轻的客人,怎么便没有客房了,你是嫌我的铜钱不够吗?我这儿还有点碎银子。”

掌柜一笑,提声说:“老太爷,钱是够的,你还是去别家住一晚,我们这儿真住不下了。”老者叹了口气,转头问白元丰:“我说年轻人,你们订了几间房?”

白元丰忙回答:“老人家,我们要了三间房。”老者点头,说:“年轻人,能不能让给我一间,老头子我实在走不动了,今天赶了七八里地,腿也肿了。”

其实白家兄弟三人便算住一间房也可以,听老者这么说,白元丰当即便要答应,这时掌柜急忙上前,向老者说:“你这老爷子这么大的年纪怎么这般不晓事,哪能让我的顾客让房间给你。”

转身又来到白元丰身边,低声说:“公子,你别听这老头的,他这般年纪我们哪能留他住宿,一旦夜里发生意外,磕着碰着,或者突发疾病我们小店可倒霉了,再者一说,他这么大的年纪,嘿,说不定今晚脱下衣服,明天就不必穿了。

到时候岂不让我打官司赔钱,让官府知道是你将客房让给他的恐怕也脱不了干系,就算带到县衙审问一番也不是好玩的,你说对吧。”

白元丰心中哼了一声,对掌柜的说辞颇为不满,但他为人沉着,脸上并不显露,只是淡淡说道:“我看住这么一晚也不会发生什么事,我已决定让他一间房了。”

掌柜摇了摇头,说:“公子,既然你这般好心,也只好依着你,不过即便你让出一间房我也不会让这一老一小住在我们客栈。”

白元丰不由心中发怒,冷然说:“你不必担心,老人发生什么事本人一力承担,你看怎么样。”掌柜的还要再说,见白元丰大黑脸沉了下来,而且他背后还背着剑囊,显然是江湖中人,因此不敢多言,扁了下嘴,咽了口水,说:“好吧,既然如此,到时候有什么意外发生,那个,公子你可不要食言。”白元丰点了点头,说:“大丈夫一言九鼎。”

这时老者颤颤巍巍走过来向白元丰道谢,白元丰急忙将他扶住客气了几句,又问他要到哪里去。老者自称镇江人士,那小女孩兰兰是他的小孙女,因为房子年久失修前段时间下暴雨倒塌,无奈之下只好背井离乡,要到无锡投奔自己的女儿,途径在此。

白元丰拿出一百两银子交给老者,老者开始说什么也不要,架不住白元丰坚持,只好收下。然后白元丰又让他不必担心,自称明天一早租借一辆马车送老者到无锡,老者自然连声感激。又说了一会儿话各自到客房休息,白元丰自己住一间,元义和元恭合住一间。

白元丰十几年来,每天练功不间断。白天赶路不及练功,晚上则盘膝打坐,潜习内功。他虽然将师父一身武功学到手,拳脚的招数已十分不弱但内功毕竟限续年纪还不够深厚。

不过白元丰在江湖年轻一辈中内功修为已算屈指可数。他这几天每天晚上都会拿出两个时辰练习内功,三更时分,白元丰练完功昏昏沉沉正要入睡,只听隔壁老者和黄衣女孩屋中有低低的哭声,随之听到老者急促呼吸,当即惊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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