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9
往后数日,言沁和顾聆斗得天翻地覆,活脱脱的一出“宫心计”。可任凭她如何严防死守,顾聆总有办法将自己变成“受害方”,高烧、吐血、落水……他总能想出新花样玩儿。偏偏陆云棠也吃这一套,非要拖着纸一样单薄的身子陪着他胡闹。
这天,午后暖阳,微风和煦。
小院里的青草绿泱泱的一片,正是长得最好的时候。
顾聆挑了片空地,枕着小臂往草坪上一躺,好不惬意。神农一脉与百草有着不解之缘,他自小就喜欢和各种植物一起晒太阳,青草在阳光下散发出的灵气对他的恢复颇有助益。
“我累了,你们去解决掉她。”
“啊?”四个老头为难地看着他,唯唯诺诺道:“少主,这么做似乎不太好吧。”
“不是说要效忠于我吗?”顾聆抬眼一笑,“这点小事都办不到吗?”
四人相互对视一眼,终还是躬身应下,“遵令。”
……
“阿聆,起来吃东西啦。”
杏色纱裙的少女踏着石子路一步小跑过来,手里端着盘点缀着桂花图案的精致小碟。
顾聆往一边挪了挪,给她腾了个地方,笑道:“又做了什么好吃的?”
“山药玫瑰糕。”她跪坐在顾聆的身旁,笑眸似星,信手捻起一块淡粉色的花瓣状糕点送到他的唇边,“你尝尝看合不合口味?”
“唔。”顾聆乖巧地咬了一小口,啧啧嘴,“过甜了,我不喜欢。”
“可是我只放了半勺糖。”
“你尝尝。”
“唔。”那少女就着他咬过的糕点尝了一口,品了品,赞同地点头道,“好像是甜了些,那我重新做!”
“等等,陪我躺一会儿。”顾聆轻轻一拉,纱裙在半空中扬起一道优美的弧度,已将人禁锢在身旁。
“阿聆……”少女花容失色地捏紧了裙摆,脸颊绯红一片。
“嘘——”顾聆闭着眼睛,柔声道,“陪陪我,就一小会儿。”
微风拂过,吹落无数梨花。
洁白的花瓣洋洋洒洒地落下来,将草坪上的两人衬得无限美好。然而“东边日出西边雨”,与小院仅有一墙之隔的偏殿里,却正在进行着一场缠斗。
房中设有结界,外头晴空万里,屋中电闪雷鸣。
四个白胡子老头分别立于偏殿四角,一人驱使一根古藤缔结法阵,分别禁锢住言沁的四肢,将她悬于半空之中。
“妖女!你究竟是什么来路?”
说话的,是个眉毛比胡子还长的老树灵,他一袭黑袍加身,本体为罗汉松,活了何止上万年,小时候甚至还侍奉过神农先祖本人。与他一道的还有老槐树、大白杨和大白杉,老槐树脾气火爆红须红发,大白杨和大白杉偏稳重内敛,皆是白衣道袍。
照理说,凭他们的修为应该是打遍人间无敌手的,然而现在灵力枯竭、大汗淋漓,哪里还有半点仙家样子!反观那法阵之中的小丫头,面对四个拥有十万年修为的仙侍仍是气定神闲,游刃有余,没有一丝惧怕。
只见她微微蹙眉,不敢置信地看着老树灵们,冷笑一声。
“妖女,是在说我?”
“不是你还能有谁!你处处针对我家少主,居心叵测,不是妖女是什么?”老槐树一咬牙,手上灵力更重几分,威胁道:“我家少主若是有个万一,吾辈定叫你全族覆灭!”
“全族覆灭?好大的神威啊……”言沁轻哼一声,指间的雷电之力滋滋啦啦地附着在藤蔓之上,将四个老头电得四肢麻痹,无力还手,“我自认品行温和,一般不会生气。可不生气,不代表人尽可欺。你喊我妖女,于我个人而言虽不算什么大事,可是英灵殿在上,我肩负着多少神魂换取的一世荣光,不是任由旁人信口辱没的,你可明白?”
“……这话什么意思,你到底是谁?”大白杉心里一咯噔,隐隐生出丝不好的预感,可究竟是什么,他又说不上来,只觉得不甚惶恐。
“最后一次机会。”言沁耐心道,“带顾聆离开,永不再踏入凡世,我便将此事作罢,如何?”
四个老头面面相觑,藤蔓上的灵力却是分毫未减。
“……看样子是不行了。”这回言沁是真生气了,原本召来神农族是为了迫使顾聆离开,现在倒好,反倒给他涨气焰了。言沁眸光渐深,透着丝丝寒意,“各位仙侍好歹也活了上万年,如此不辨世理、不明是非,跑来人间为顾聆助纣为虐,行不耻之事,不觉得令你家神农先祖蒙羞吗?”
“关、关你什么事?”大白杨磕磕巴巴地道。
“白杨你闭嘴!”罗汉松白他一眼,“你个结巴说起话来,显得我们很没有气势。”
“就是,闭嘴!”老槐树也跟着骂了一句,转而对着言沁凶巴巴道:“你休要嚣张,谁赢谁输尚无定论,尽管来打便是!”
好,真是好得很。
既然如此,那还废什么话。
言沁掌中的雷电肆意翻涌起来,犹如一头低吟腾飞的巨龙,猛地挣脱禁制,直冲九霄,将束住手脚的藤蔓焚成灰烬。
“呃啊——!”
四个老头齐声哀鸣,不受控地被灵力震飞出去,像是四个沉重的沙袋狠狠地撞上墙壁又砸在地上,发出了沉闷的响声,与此同时,言沁胸口星点凝聚,慢慢汇成金光,圆心处隐约可见一只通体金色的蝶蛹。
“……!”大白杉狼狈地趴在地上,惊得下巴都要掉了,“这、这……这是什么?”
“白衫,别学你弟弟说话!”罗汉松嫌弃地瞪他一眼,“都说了结结巴巴的会显得我们很没有气势!”
“不不不、不是……”老槐树颤颤巍巍地指着光点,连牙齿都在发抖,“是我老眼昏花了吗?老罗,你、你你……你快看看!”
“看啥——”
罗汉松刚一抬眼,原地石化了。
只见那被灵光包围的蝶蛹在众目睽睽之下,咔得裂开了一道缝隙。
一时间,光芒绽得更甚。
四个老头儿觉得天都要塌了,灵蝶一族数万万年间,与无尽同守在天外天从未出世,为何会在这里出现!?一瞬间,世间万物千百种颜色全都黯然褪去,他们能看见的就只有眼前的这道金光。而金蛹被那道灵光包裹着,蛹身的裂缝越来越多。
终于,在一声核桃碎裂般清脆的“咔哧”声后,金蛹炸成无数细密闪亮的金粉挥洒在空中。
在金光的簇拥下,梵音轻舒薄翼,翩然飞舞起来,还未发话,四个老古董已经齐刷刷地跪好了。
“不知神使大人在此,吾等不胜惶恐……”
死了死了,有创世神钦定神使为伴,这丫头怎么也得是三皇之后的位份。如今青帝言氏高居九重天阙不问世事,在人间出现的……莫不是娲皇风氏那边的分支?老树灵们相互对视一眼,纷纷摇头——哎,管他呢!横竖都是惹不起的。
“无妨。”梵音挥着薄翼,轻飘飘地落在言沁的肩头,笑道:“还要多谢各位,给本神送来了不少灵力,否则本神怕是还要再睡上一阵子。”
玲珑剔透的双翼焕然一新,仔细看去,就能发现原本呈现于蝶翼之上的祥云纹已经变成了木灵纹。
老头们四脸震惊,愣了一秒,冷汗直流。忽然间,又相通了什么似的,一个个连滚带爬地从地上爬起来——老槐树搬桌、大白杉抬椅、罗汉松沏茶,大白杨用灵力清理战后残骸……
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偏殿恢复如初。
言沁微微抽动着嘴角,瞥了眼罗汉松递过来的茶盏,转手放在一边,冷冷道:“……各位仙侍这是何意?”
“这还用问吗?”
罗汉松小媳妇似的拽着手手,嘟嘴娇嗔道:“认、认……认怂了呗!”
“是啊是啊!”老槐树接过话茬,补充道:“小的们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之处,还望仙上海涵!”
这四个老家伙认错速度是真的快。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
这一巴掌言沁打不下去了,她疲惫地扶了扶额角,合上眼长出一口气,沉声道:“罢了,你们肯带走顾聆便好。”
四人:“呃……这个么……”
言沁抬眼,眼波之中隐隐涌动着雷电之力:“不愿意?”
“不是不是!仙上有所不知啊。”老白杉抱着桌腿跪了下来,揪着桌布一把鼻涕一把眼泪道,“神农一族血脉凋零,除却天机长老之外,就只剩少主这一支嫡亲的苗苗。在神农族里,他就是天。咱们几个老头儿侍奉了神农祖祖辈辈十万余年了,虽然年长,却实在不敢忤逆小主人的意思呀。”
“嗯?你们不是来接顾聆的?”状况外的梵音听了半天,终于回过味儿来了,“所以……本神费这么大劲传信传了个寂寞?!”
“不不不……”老白杨pia叽一声跪下抱住了另一根桌腿儿,揪着桌布哭道:“神神神、神使大人息怒啊——!”
这一声起,另外三个老头适时相和,哭声一浪高过一浪。
阴阳顿挫、此起彼伏……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哭丧。
“好了,哭得我头疼。”言沁一拳锤在桌面上,偏殿顿时鸦雀无声。她揉了揉额角,缓缓开口道:“你们既然管不了他,就赶紧去寻能管得了他的人来。……方才不是说,神农一脉还有位天机长老吗?”
罗汉松神色一黯,叹道:“仙上有所不知。数百年前,天机长老不甚尝了毒草,至今昏迷未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