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10
“这样啊。”梵音理解地点头道，“既如此，是要本神去天外天请无尽来管教他咯？”
闻言，四个老头脸色煞白。
老槐树一抿唇，视死如归地跪了下来，重重地磕了个头。他的额头抵住地面，迟迟不起。其他三个老头对视一眼，有样学样，齐刷刷地将头埋了下去。几个老人家年事已高，斗法时又被梵音吸走了不少灵力，背影看着无比沧桑，仿佛随时都要消散而去。
“请赐小仙……死罪。”四人齐声。
这是要以死相逼了。
“你们！！”梵音多少有点生气，却也不敢多言。她虽是天外天神使，可翼上到底还烙着木灵纹呢，真要把老头们逼死了，如何说得清楚？
眼看场面僵住了。
当啷一声。
晶莹圆润的东海沧珠凌空落下，在澄澈的茶水中打了个璇儿，开始自燃。
“梵音，无妨，他们想死就让他们去吧。”
言沁端起桌上热气腾腾的茶盏，漫不经心地吹了吹，沧珠刺啦一声，在青色火焰中燃得更快。
“他们一死，我们就去九重天阙告御状。反正顾聆纵神术蛊惑凡人，罪犯天条。这一纸御状告下来，他们神农族的一世英名怕是要毁。四位仙侍毕竟是神农先祖身边的老人了，让他们眼睁睁地看着昔日旧主声名不复，何其残忍？眼不见为净，他们死了，也好。”
“东海沧珠？……”四仙侍冷汗直流。
这东西虽算不得什么稀奇宝贝，却是青帝言氏一脉惯喜欢用的。就像世间百草在神农氏手中能够化腐朽为神奇一样，东海沧珠佐以伏羲秘术，亦可以出神入化。小丫头使得这一招，正是洪荒时期流传下来的古法。传闻，青帝伏羲耐心将尽之时，便习惯在茶盏之中燃一颗东海沧珠，意思是珠子燃尽之前，争论之事还未有定论的话，就再无商量的余地。
“仙上，咱们有话好好说、好好说。”老白杉跪着爬到言沁跟前谄媚道：“事情没必要闹的这么僵，能否卖老身一个面子……总有你也满意，我们也满意，少主也满意的十全十美之策的。”
“哦？”言沁抬眼看他，“仙侍若有法子，不妨说来听听。”
老白杉捋了捋胡须，缓缓道：“小仙知道您希望顾聆少主永远离开凡间，可您想想，他好歹也是三皇血脉，有伴生神器相护，就算小的们强行将他劫回神农架去，依着少主这执拗的性子，又能太平多久？神农一脉自愈能力卓越，天劫的耗损虽重，却也不过短短数月便能恢复。到时候，他会这么善罢甘休吗？……哎，说到底，少主无非是想待在陆府，您无非是不想少主动用神力祸乱人间，而我们无非是不想将事情闹大罢了。这个简单呀，神使大人如何吸走我们灵力的，便如何吸走他的灵力便是，这样一来，所有的问题不就都迎刃而解了！”
“太损了吧。”梵音眨眨眼：“不怕顾聆发现之后，会降下责罚吗？”
罗汉松笑答：“不会不会，哪怕少主觉得身子有异，也是喊咱们几个过去瞧病。只要咱们众口调一，咬死就是天劫所致的灵力溃散，唯有回到神农架方能复原，说不定，还能将他哄回去哩！”
“说得对！此法甚妙。”老槐树也跟着起哄，“退一万步来讲，哪怕是哄不回去，有我们四个埋伏在少主身边给仙上做内应，他再出什么鬼点子，仙上也能及时知晓。”
……
众人争相发言，越说越来劲，纷纷觉得这是个万里挑一的好主意，只有言沁抿唇不语。
大白杨看着她晦暗不明的神情，决定推波助澜一把。于是一个跨步上前跪下，抱拳道：“为为、为了神、神农族的一世英名！吾辈定、定当，尽心竭力！”
其余三人安静下来。对视一眼，齐声：“仙上放心，为神农族的一世英名，吾辈定当尽心竭力！”
“唔，听上去蛮有诚意的。”
梵音挥了挥蝶翼，歪头道：“沁沁，你怎么说？”
言沁思索片刻，道：“一次汲灵，可维持多久？”
“二十四个时辰。”
“这么短……”
梵音无奈道：“有道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每日寅时天地灵气汇聚，照神农一脉近乎变态的自愈体质来看，起码能够恢复近一成的灵力。若要以汲灵之术挟制他，需日日施法才行。不过别担心，我现在灵力匮乏，连续汲灵个把月的，不成问题，不会爆体而亡的。”
言沁执盏的手一顿，惊觉一切似有因果可循。难道创世神无尽早就想到她们会走到汲灵这一步，这才提前将梵音的灵力抽走，以免她汲灵过度？
如此城府，叫人胆寒。
她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不安，犹如置身于一局迷棋，任人摆弄的感觉。
罗汉松迟迟不得回应，拉住她的裙角，弱弱地道：“仙上可是还有什么顾虑？不妨说出来，一起想想办法？”
“不必了。”言沁疲惫地轻叹一声，眼下并没有更好的法子，她还能怎么办呢？遂揉了揉眉心，摆手道：“就依长老所言吧。”
“哎~哎！多谢仙上大恩！”四个老头眼里亮晶晶的，顿时又有了光。
一番商榷之后，老头们为彼此化上了战损妆，高高兴兴地回去复命了。
梵音原地舞了一圈，壮志酬筹道：“我们也走吧！看本神大显神威，吸干他。”
言沁不答，神色郁郁，似在思索什么重大的决定。
“你怎么了？”梵音关切道。
“梵音，就算顾聆丧失了全部灵力，我也还是不放心。”
昔日，言沁赠了陆云棠一颗东海沧珠。
那珠子上，施了仙术，能够直观感应陆云棠的情感变化，待到时机成熟，还能助其摘得灵识。若是按原计划走，此刻她应该已经成功获得陆云棠的灵识才对。可这么些天过去了，沧珠不仅毫无反应，反倒逐渐黯淡下去。
这不得不归功于顾聆那小子。
在他演绎的戏码里，言沁头上总套着恶毒反派的牌子，陆云棠能对她产生好感才怪！
想到这里，言沁无意识地握着茶盏，五指渐渐收紧，沉声道：“他必须，离开陆府。”
梵音噎了一下，忽觉眼前的言沁与往日大有不同，温柔恬静不复，倒有几分青帝伏羲昔日杀伐决断的风姿，不禁有些胆寒。
“沁沁，你果然是伏羲老头亲生的！”
“啊？”言沁茫然抬头，撞见金蝶翩然飞舞的样子，紧绷的神色终于有所缓和，揉了揉僵硬的两颊，一脸无辜：“……怎么了？”
梵音咂咂嘴，斟酌道：“霸气了许多。”
“你不如直接说我凶好了。”
“说认真的。”梵音正色道：“你最近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言沁想了想，“嗜睡算么？为了早日将你唤醒，便将金蛹放在元神之中温养，想来是耗费的灵力过多了。”
“问题就在这里。”
梵音飞至半空，将蝶翼一舒，周身灵力疯狂涌动，满满的木灵之力，“沁沁，灵蝶一族所吸收的灵力，会展现在翅膀上。原先我久居天外天，蝶翼上显现的就是祥云纹，如今我汲取了四仙侍之力，蝶翼上显现的就是木灵纹。我确信，自己身上没有半分雷灵之力。”
“这……”言沁凌乱了。
“还有，你虽已飞升上神，可在灵力匮乏的状态下，如何能力战四位拥有数十万年修为的仙侍呢？历万劫天雷的时候尚有避火珠护体，现在你有什么？”梵音继续道：“……再加上，如今突如其来的性情大变，实在有些诡异。”
经梵音这么一提醒，言沁也觉得自己似乎与往日有些不同。这种变化是潜移默化中进行的，一开始，她只是觉得心中有些烦躁，再往后便越来越没了耐心，只想尽快达到目的罢了。
第一次出现这种感觉是什么时候呢？
言沁细细回想，惊觉最早竟能追溯到神魔大战之前。她做的第一件违背人设的事情，便是强开六道轮回境。
天雷加身，神魂碎裂，她当时是如何提得起勇气去做这件事情的呢？
真是为了哥哥，为了元歧？亦或是……为天下苍生？
恐怕，都不是。
只是怀揣着这个念头，念头便自己引爆了。
“梵音，我……”
“嗯，我在。”梵音轻轻点上言沁的额头，木灵之力瞬间涌入，游走于她的经络之间。言沁只觉灵台清明，暴戾的气息逐渐平息下来。
“乖，别害怕。发现问题，解决问题就好了，不是有我在嘛。本神现在木灵之力充盈，说是神农再世都绰绰有余，护佑你一人又有何难！都是小事，小事~”梵音待她情绪缓和，才道：“……你方才说，要让顾聆离开陆府，我也同意。不过，他毕竟是左右天道轨迹的关键人物，他去哪，我们须得跟到哪儿。不可因小失大，本末倒置，你可明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