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7
“抱歉,你们先聊吧,我出去走走。”
言沁一站起身,两个人同时看过来。她愣了愣,绽开一个甜甜的笑容,补充道:“我不会走太远的,就在南边的花园里,有事叫我就好。”
陆云棠乖巧点头,“好,你且去吧。”
元歧不作声,等她走远,方才对陆云棠道:“云棠,你跟那位姑娘很熟吗?”
“我正要说呢!”女孩的眼睛亮晶晶的,似在炫耀自己的珍宝,“她叫秦言,当朝国师逍遥散人的亲传弟子。”
陆云棠将原委娓娓道来,越说越兴奋,恨不能将当时的情景完美再现,可元歧听了却微微蹙眉,“……是她救了你?”
粥摊相识、雷劫相救,还是陆家大恩人逍遥散人的亲传弟子,未免也太凑巧了些。
陆云棠点点头,见元歧神色不佳,忙道:“若不是她出手相救,云棠怕是已经在阴司里报到了。救命之恩如同再造,元歧哥哥你可不能欺负她哦!”
元歧摸摸她的脑袋,若有所思地笑了笑,“知道了。”
到底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陆云棠一下就捕捉到他的话外之音,疑道:“元歧哥哥也认识阿言吗?”
元歧本就没打算瞒着她,从怀里掏出了那颗红色玛瑙道:“不认识。但我捡到了这个,应该是她的。”
那珠子流光溢彩,一看就知道是个价值连城的宝贝。
陆云棠一惊,似是想起了什么,在头上摸索一番,将言沁给她的东海沧珠取下来做比对。
这一比,高下立判。陆云棠忙拉着元歧的衣袖道:“元歧哥哥,你瞧!这是阿言赠我护身的东海沧珠,珠身通体莹润透亮,已属奇珍,可与你手中的红色玛瑙一对比,仍是云泥之别!我曾听阿言说起过,她身上的东西大都是皇帝陛下御赐,不能随意离身,这红珠如此贵重,若果真是阿言遗落的,还是应该尽早归还才是啊。”
元歧:“可——”她对我说,这珠子不是她的。
尚未来得及辩解,他已经被陆云棠连拖带拽地推到了门口。
“水、我要水……水……”
床幔中传来一阵喃喃之音,两人一回头,发现竟是那绿衣公子迷迷糊糊地在讨水喝。
病患转醒,陆云棠自是大喜,当即松开了元歧跑去桌边倒水,抬头见他还站在门口不动,摆了摆手催促道:“元歧哥哥快去找阿言吧,我留下来照顾病人。”
元歧只得从命:“好罢。”
陆府的院子里,种了好些梨树。
时逢五月,梨花簇簇满枝头,一大片一大片的白色,犹如落凡的仙子般圣洁而高雅。小院建在清澈如镜的水池上,几朵睡莲刚冒出个花骨朵,三五条红鲤结伴而游,时不时跃出水面嬉戏。
彼时夕阳正好,可言沁却已经期待起这院子的雨景。雨后初晴,再来看这一树梨花落花带水的样子,一定很美。
“秦姑娘——”
言沁一回眸,就见元歧踏着石板桥走过来。微风拂过,洁白的梨花瓣悠悠地飘落在他的衣袂上,夹杂着一丝微甜的花香气,如诗如梦,颇有种画中谪仙误入凡世的意境。
“元公子?”言沁朝他身后探了探,奇道:“你怎么一个人过来了,可是有什么事找我吗?”
元歧行了个礼,将掌中的红珠展现在她的眼前,道:“这红珠……当真不是姑娘遗落的吗?”
言沁一愣,抬眼看着他,没有回话。
早与这人说过红珠不是她的,如今他旧事重提,怕是已经将来龙去脉都打探清楚了。也是,当时她追着避火珠跑了好几条街,被不少人瞧见了,要知道不难。可是那又如何呢?是她的也好,不是她的也好,左右她就是不想要这颗珠子了。咬了咬下唇,她决定抵死不认:“再问多少次也是一样的。”
元歧:“可这红珠品相不凡,西洲城内无出其右。”
“元公子这话不对,无出其右就非得是我的吗?”言沁打断道,“我喊它一声,它也不肯答应啊。”
话音刚落,那红珠竟当着二人的面,闪了闪红光。
元歧显然也愣了一秒,随即将红珠递上前,就见那珠子闪得更加勤快。
“秦姑娘还有什么话说?”
言沁:“……”
她还能有什么话说?这避火珠跟了她五百年,向来安分得像个死物,何时闪过红光?不过言沁心思转得也快,她迎着元歧的目光面不改色地狡辩道:“这红珠现灵光,并不代表它应了我啊。”
元歧眼睫微合,狐疑地扫视过去:“是吗?”
“自然。”言沁莞尔一笑,不就是显灵吗,谁还不会呢?“元公子若不信,秦言愿对天起誓。”她竖起三根手指放在耳侧,朗声道:“若这红珠是我秦言的,天打雷劈!”
话音刚落,凌空起惊雷,轰隆一声在陆府上空炸裂。
墨香斋。
这厢那绿衣公子方才转醒,正咕咚咕咚地捧着茶碗喝得尽兴,无端来了一道闷雷,差点没把他给呛死。
这位孩子穿得像白菜,长得也像白菜,水灵灵、脆生生的,让人心生怜爱。与元歧成熟稳重的形象不同,他属于天真懵懂的类型,一双小鹿般灵动水润的眸子,很容易捕获姐姐们的心。
陆云棠显然就是这样一个姐姐。
许是这孩子和妹妹云清一样穿着绿衣的缘故,陆云棠对他有种莫名的好感,看到弟弟咳得这么痛苦,陆云棠心里也很着急,当即端出了姐姐的架势,往床沿一坐,轻轻地拍打着他的背,温声道:“没事了没事了。”
绿衣公子在陆云棠的宽慰下逐渐平复下来,本想与她道谢,谁知一抬眼便撞进那双杏仁般娇俏的眸子里……
陆云棠是一朵开在尘世里的白牡丹,她优雅端庄、纯洁无暇,却偏偏染尽了人世间的烟火气。和普通的邻家女孩一样,陆云棠会带着妹妹去河边捡贝壳,会到未婚夫的家里帮衬着干活,会亲自下厨为操劳了一天的老父亲做晚饭。
这样的成长环境赋予她一种与身俱来的亲和力,不同于神仙的清冷与魔鬼的邪魅,是人世间独有的魅力。
绿衣公子完全招架不住,蓦地羞红了脸。
女孩见他看着自己发愣,弯眼一笑,落落大方道:“我姓陆,叫陆云棠。不知公子怎么称呼?”
绿衣公子:“顾聆。”
陆云棠低声重复了一遍,笑着点头道,“我记住了。”又从一旁端来药碗,递上前道,“大夫们瞧不出你的病症来,只开了一副安神的汤药,顾公子快趁热喝了罢?”
深褐色的药汤散发着难以言喻的气味。顾聆瞥了眼,微弱地吐着气,长睫微垂,可怜巴巴地摇了摇头:“不知怎么了,在下的手酸胀得厉害,药且放在一边罢,我待会再喝。”
“那怎么行?凉了药效就差些了。”陆云棠思索片刻,端起药碗道,“要不我喂你喝吧。”
顾聆眸光一亮,闪过丝极难察觉的狡黠,很快又恢复了纯良的模样,乖巧道了句,“也好”。
避火珠的事最终还是没能商量出个所以然来。言沁不承认,元歧也不好硬塞给她,只得自己暂时保管着。两人没有多做纠缠,一前一后地回到墨香斋里。
言沁走在前面,一踏进房门,差点被眼前的情景惊得背过气去。只见陆云棠坐在床沿,舀了一勺汤药,放在唇边呼呼,小心翼翼地送入那绿衣公子的口中,然后还要拿起小手绢,轻轻地替他拭去唇角溢出的药汁。
这也就罢了。
偏偏他俩一个粉雕玉琢,一个玉树临风,看起来要多登对有多登对,无端为这场普普通通的喂药事件添了几许粉红色调。
言沁干咳一声,径直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茶。可陆云棠喂得投入,全然没在意她丢去的“提示”。言沁暗自捏了把汗,又借着喝茶的姿势,偷摸朝元歧看去。他后一步进屋,也是一眼就看到了那对“金童玉女”,不过元歧倒是神色如常,像是见到了什么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自顾自收拾起案上的食盒来。
那碗鸡汤陆云棠喝了,鸡肉言沁啃了,碗干净得就像刚洗过似的。元歧收拾起来满心欢喜,唇角的笑意明晃晃的,毫不遮掩。对厨师而言,光盘就是最大的赞赏。母亲做的汤受欢迎,他自然也高兴。
看到元歧的笑容,言沁惊魂未定地将杯子里的茶全喝了。她不由得感叹元歧做人的时候脾气是真好,想当年穷奇只是多来她的院里晃了两圈,就被他捆起来丢进岩浆,好歹也是个将军,他却非要将人烫到毛都掉光了才算罢休。这一对比,那绿衣小公子还真是走运。
元歧收拾完食盒,就准备辞行了。
西洲城昼夜温差大,白天穿裙子,晚上裹棉袄,现下风就开始转凉了。陆云棠身子差,哪里都备着小披肩,元歧熟门熟路地从柜子里取出一件淡粉色的为陆云棠披上,又蹲下身来将那领口的绸带系成个漂亮的蝴蝶结,“云棠,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你身子弱,千万照顾好自己。”
陆云棠乖巧点头,“嗯,元歧哥哥路上小心。”
顾聆一开始压根就没在意过房间里的“闲杂人等”,此番看着元歧和陆云棠的互动,终于品出不对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