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有如期归来,而这正是离别的意义”——北岛《白日梦》
三号床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左右了,大家已经洗漱完毕准备熄灯睡觉了。她推开门直接走到床边,忽视屋内的所有人,自顾自的开始整理起来。她个子有些高,看起来有一米七几的样子,拖着个大红色的行李箱,穿着一件绿色的薄纱连衣裙,背着个黑色的斜挎包,留着齐肩的短发,小麦色的皮肤.....
刚刚还在吵闹的房间瞬间变得安静起来,谁都不敢先开口说话。熄灯后一号床先开了口,问三号床叫什么名字,她说了名字,还说她家是哪里的,她的性格似乎和外表不一样。她又一一问了所有人的名字,聊了一会儿后大家便互道了晚安。童沐萱还是一如既往的惜字如金,第一次踏入南城,第一次见识到独属于城市的繁华、车水马龙,第一次和很多人住在一个屋檐下......
好多个第一次,她此前从未了解的新事物对她来说都很陌生,她想偏居一隅,躲在自己的舒适圈,南城对她来说太陌生了,她有些不自在,还有点思念小乡村里的烟雨山水。童沐萱向来认床,加之萦绕在耳边的鸣笛声更让她了无睡意,清醒地看着窗外的霓虹闪烁,如坠梦境般不真实。
夏沫是在第二天一早来找童沐萱的,她们不住一个宿舍,夏沫和朋友住在四号楼的四楼,童沐萱住在五号楼的六楼,两栋楼之间相差了五百多米。夏沫给童沐萱带了一些水果还有零食,让她分给室友,借此拉进与室友间的关系。夏沫大童沐萱两岁,但夏沫身体不太好,休学了一年,她妈妈常常将夏沫放在村里的外公家照顾,夏沫的外公和童沐萱爷爷是兄弟,住在一个村里,夏沫好动,常常找童沐萱陪她一起玩,爬山下河、摸鱼捉虾.....时间久了童沐萱就喜欢上这个表姐了,童沐萱没什么脾气,就是看起来清冷不爱理人,加上夏沫活泼好动,两个人相处倒也愉快。童沐萱最开心的是夏沫休学的那一年,每次童沐萱放学夏沫都会定时定点跑来找童沐萱,缠着她讲这一天发生的趣事。童沐萱也不再像以前那般沉默寡言,一个人把自己关在小黑屋里。
直到后来夏沫被她妈妈接回去上学,童沐萱心里空落落的感觉持续了好久,是季芹走的时候她没有的感觉。再后来时间长了她也就适应了,那种一无所有、喧闹过后的寂静回归,她回到一个人的日子。虽然后来夏沫也偶尔来看她,但童沐萱心里坍塌的隔已然筑起。童沐萱并不是责怪夏沫的离开,她的变化无关任何人,她只是突然明白书上看到的“天下无不散之宴席”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突然意识到没有人会陪着彼此一辈子,大家都会有自己的人生,她们不过是陪伴彼此走过一段路,然后在下个路口前回归自己的人生道路......
童沐萱不过是选择了无人作伴,在这条或鲜花盛放,或荆棘密布的道路上一个人,她不喜欢喧闹过后的寂静,也不喜欢相知过后的分别......可生活本就分别与寂静常伴左右。
夏沫属于自来熟,才进门几分钟就与童沐萱的室友打成一片,夏沫拜托室友们多照顾童沐萱,一同出了门。夏沫要上课,直接去了教学楼,而童沐萱她们要进行为期十天的军训,童沐萱和室友一起去了操场。军训的内容无非是那几样,而且她们是女生,教官也不会太为难,第一周过得倒也安稳。童沐萱会和室友一起去食堂,偶尔也和夏沫一起,她也会和室友交流,只是话不太多,只有话题淡及她,绕不过去她才会说两句,她的笑都是淡淡的,看起来温柔实则笑不达眼底,别人始终感觉和她不交心,大家不过是维持着体面,颇有种“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感觉。
盛夏六月的眼光炙热而热烈,尽管用着防晒,但经过一周的时间大家的皮肤已经黑了一个度,男生更甚。只有童沐萱的变化不大,就是晒得双颊通红。
一中实行的是半封闭管理的模式,除了走读的学生住校生是不能外出的,所以即使姑姑住在学校附近夏沫也不能去找她。才五天夏沫已经不止一次在童沐萱耳边嚷嚷要出去改善伙食了。周五一放学后夏沫就在操场等着童沐萱,要带童沐萱去她家吃饭,迫不及待的催促童沐萱赶紧回寝室换衣服。童沐萱依旧穿了那套蓝色的连衣裙,不止因为她喜欢,还因为她习惯了那件连衣裙,那是她的第一件连衣裙,和程晏安的第一件见面就是穿的它。
童沐萱在父母的吵闹声减弱的时候开门出去,脚边有碗的碎瓷片,她倒也不惊讶,以前爷爷奶奶吵架也摔东西,她司空见惯了。童沐萱爸爸童军看了她一眼,没说话转头就摔门出去了,季芹随便擦了擦脸上的泪痕说“快去洗漱吧,厨房有早餐,你自己吃”,然后就进房间了。以前听季芹和童军说童景睿在学跆拳道,这会儿没看到她估计是出去上课了。童沐萱收拾好屋里一地的狼藉,吃过早餐后呆坐在沙发上许久。
她决定自己出去认认路,童沐萱不喜欢麻烦别人,总觉得有所亏欠,自己能做的事就尽量自己做,童沐萱的学费和生活费都是季芹给的,童沐萱觉得她已经麻烦季芹很多了。季芹虽然对她远不如童景睿,可童沐萱觉得她已经很好了,给她买衣服、带她报道、给她学费和生活费、保持着礼貌的交流......奶奶一直告诉她“这世界上没有谁亏欠你的,我们供你吃供你喝,你将来要知道感恩,别一天天摆个臭脸给我看”。日久方长,“别人对她的好都不是理所当然的,包括她的至亲”的思想就根生蒂固的扎根在童沐萱的脑海中。所以别人给她的她都想以另一种方式还回去,奈何她年幼没有能力,那些亏欠便在心里日积月累,重得她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