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振宇已经给江峻想好了后边的路,李振宇说:“你的角色应该是席华的领导兼朋友,你是帮她平事儿的,让她自己羞愧难当、知难而退。”
江峻会做“好人”,知道该怎么办,说:“好主意,我等你的消息。”
李振宇说:“那就这么办?”
江峻说:“就这么办。”
两天之后,江峻把席华叫到了李遥的办公室。自从李遥进去后,他的办公室就空着了,策划部有时候谈事儿、开会等会偶尔利用一下。江峻把席华叫来后,心情有点沉重地说:“席华,你来公司几年了?”
席华看江峻情绪不对,问道:“我靠,领导,你今天怎么了,看着有点消沉啊。怎么了,突然想起问我这个?我是2014年国庆节后来的,快三年了。”
江峻勉强地笑了一下,说:“你觉得这几年咱们处得咋样?”
席华说:“领导,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有事儿你跟我说,咱们处得真没的说,舒服、开心。领导你今儿不对啊,咋了你跟我说说。”
江峻听席华这么关心他,电光火石之间,竟然有过一丝感动,但还是说:“你要这么说咱们就开诚布公地聊聊啊,就当是哥们儿谈谈心吧。”
席华说:“行,你说我听着。”
江峻说:“你知道咱们公司的审计每月都会定期抽查电商款的收取情况,会向客户核实来访渠道,以防作弊。”说到这,席华大概知道发生什么了,应该是东窗事发了。
江峻说:“前几天有个客户边先生,你有印象吗?”
席华说:“有印象,这是王瑞贤的客户,也是雄业公司进场后成交的第一个客户,我当时还说他们运气好呢。”
江峻说:“嗯,你有没有说别的?”
席华说:“说什么啊?我没说啥啊,这个客户是雄业自己带来的客户,我给他们签了客户确认单。”
江峻说:“我知道,确认单我也签字了。但是审计部回访时发现了问题,客户说是自己来的,来之前既没有给售楼处打过电话,也没有接到过销售员的电话,但是雄业把客户的电商款刷到自己家了。”
席华说:“卧槽,雄业太坏了吧,竟然洗咱们的客户,看来我得好好治治他们了。”
江峻见席华不松口,只好说道:“席华,我真是拿你当朋友、当个哥们儿来跟你说这个事儿的,你看吧你虽然是女的,但是你的个性脾气一直是非常直爽的,我觉得特别爷们儿。但是这件事儿,你得给我交底啊。现在是审计审出来了问题,让我们自查自纠,所以我才找你,咱俩开诚布公地谈谈,有事儿就是有事儿,咱们是兄弟,我肯定给你扛下来。但如果你不跟我说实话,真到了公司出手处理的时候,那后果不堪设想。”
席华知道事情可能遮不住了,但是大脑仍在飞快转动,在思考哪里出了问题,怎么这么快就出事儿了,她想不到。应该告诉江峻吗,还是扛到底。告诉江峻的话,他能帮我扛下来吗?不说的话,会受到公司什么处分?退还费用?开除?或者报警?说了的话,江峻确定不会告诉公司吗?如果江峻告诉公司了,公司会怎么处分?退还费用?开除?或者报警?
席华现在纠结的是,江峻靠不靠得住?该怎么办?
江峻见席华不说话,决定再逼她一把,说:“你今天看到王瑞贤了吗?”
席华这才想起来今天还没见过王瑞贤,说:“没见到。”
江峻说:“你知道他在哪儿吗?”
席华说:“不知道。”
江峻说:“他在雄业总部。”说完,看着席华。
席华突然恍然大悟,对江峻说:“我靠,领导,我说我被人摆了一刀你信吗?”
江峻说:“你得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儿啊,我帮你分析分析。”
席华说:“你跟我说说王瑞贤是怎么说的。”
江峻说:“他说你找她,上次切了他一个关系户,打算补给他一个客户,但因为已经定了关系户的政策,所以你提议给他一个自然来访的客户,后来你又说不能白忙帮,成交以后,你俩把电商款分了,一人一半。成交之后他把电商款提出来了,晚上下班后,你俩开车到一个没人的地方,他把钱用黑色垃圾袋给你送到车上了,全是现金,一共是17万6。”
听完江峻的话,席华眼泪滚滚地流了下来,被陷害、被欺骗、被出卖的伤心、懊悔一下子涌上心头,说:“太他妈可恨了,根本不是这样,领导,江总,咱们是不是哥们儿,这么长时间的相处,你信不信我?”
江峻说:“我刚才就跟你说了,咱们是哥们儿,我不信你难道会信王瑞贤、难道会信雄业?我之所以私下找你谈,就是不想让公司处理这个事儿,我就是想帮你,把它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席华哭着说:“谢谢领导。这个事儿根本不是王瑞贤说的那样。那天他找我,说他对我切掉他的客户不服,领导你是知道我的,我切他的客户有充足的理由,那是我们集团推荐的客户,就是白捡的客户,是我们集团的资源,怎么可能给代理公司,你说我做错了吗?”
江峻说:“你做的对,我是支持你的。”
席华说:“王瑞贤找我说他不服,让我赔他一个客户,我拒绝了,但后来他三番五次地找我,我有点不耐烦,后来说行吧,给你一个自然来访的客户。他同意了,但后来他又找我,说他想把自然来访的客户洗成他们公司介绍的客户,什么都不用我干,只要我帮他在客户确认单上签字,客户成交了以后,他就把电商款拿出来,分我一半儿。领导说实话,刚开始我也是拒绝的,但后来他又找我几次说这事儿,说完全由他自己去办,而且往外拿的是现金,肯定不会留下证据,不会出问题。那次给我钱的时候,是我找的地方,那个地方倒不是很偏,但是我经常开车走,路上没有摄像头,他把钱放我车上就走了,我们连话都没说。他妈的,出事儿了他把我给出卖了,领导你要相信我,这绝对是王瑞贤对我怀恨在心,故意陷害我。”
江峻说:“我估计也是你说的这个情况,我肯定是相信你的。但是你知道现在这个事儿麻烦在哪儿吗?”
席华说:“领导我现在脑子是乱的,你帮我分析分析,该咋办啊。”
江峻说:“这就是麻烦的地方。现在王瑞贤对他们公司承认了这个事儿,麻烦的是,这个事儿不管是你们俩谁牵头的,肯定是违反了公司制度,而且这么大金额,也肯定是涉嫌违法了。”
席华哭着说:“领导我真不想这样,你想想咱们相处这么久,我管案场管得咋样,严不严,有谁敢在我眼皮子底下玩儿猫腻,这个事儿他妈的就是雄业陷害我。”
江峻说:“我的原则呢是这样,尽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是我还没想出来怎么解决。”
席华平静了一下情绪说:“这样吧,我把钱退回来,退现金也行、退到明天机构的电商账户上也行。但是王瑞贤也得把钱退回来。”
江峻说:“这是肯定的。但是退钱也麻烦,退多少,怎么退?还有退钱的话,纸质版的客户确认单好说,但是系统里的客户确认单怎么办?修改的话会留下痕迹的。”
席华说:“王瑞贤从他们公司往外拿钱的话,肯定是扣了税的。我们把钱和扣的税都补上,每个人退20万整,整好退40万,退到明天机构的账户上。至于确认单的话,纸质版的就按你说的重签一个就行,系统里的改一下也没关系。领导只要你帮我兜住不说,就说是录入失误,改了一下,问题也不大。领导,你帮帮我吧,我知道错了。”
江峻说:“你放心吧,这件事儿就这么办吧,雄业那边我会跟他们说,让他们把事儿压下来,他们要想继续跟我们合作,肯定也得老老实实地听话。”
席华说:“王瑞贤这个王八蛋肯定是不能用了,不能让他再回到项目祸害人了。”
江峻说:“这个自然,我会帮你出这口恶气,他不光回不到西山珺府了,他在雄业也呆不下去。”
席华说:“行,谢谢领导。这个事儿也给了我一个深刻的教训。谢谢领导了。”
江峻说:“行了,你也别自责了,知道是咋回事儿就行了,往后多长个心眼吧。”
席华说:“领导你也是啊。雄业太坏了,你千万要防着他们点儿。”
席华和江峻分开后,没有了心思继续工作,脑袋昏昏沉沉的,还在想多亏了江峻帮她把事情拦下了,否则让公司知道的话,一旦报警,后果不堪设想。
席华一直在反思问题出在哪,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雄业、王瑞贤到底为什么会陷害她,而她又为什么会答应,是为了钱吗,不是为了钱的话又是为了什么?
脑子一片混乱。没等到下班,销售晚会也没开,席华提前下班走了,约了一个闺蜜出去吃饭、诉苦。
席华将事情告诉闺蜜后,还直感叹幸运。闺蜜却说:“你是不是傻缺,你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呢。”
闺蜜说:“你想想,这件事儿怎么就那么巧,一环连着一环,环环相扣,你以为一个雄业就能搞定这个事儿?”
席华问:“你是什么意思?”
闺蜜说:“这事儿太明显了,这是你们江总联合雄业,或者雄业联合你们江总玩你呢啊。”
席华顺着闺蜜的思路将事情捋了一遍,王瑞贤三番几次找她,紧接着就来了一个自访客户,客户成交后王瑞贤很快就把钱给了她,拿到钱不到三天就出事儿了,按理说洗客户严重违反了案场管理规定,如果审计真的发现问题,为了防止部门包庇或团队作案,一定是审计出面调查,不可能再让江峻私下解决。而江峻出面也只有他和席华两人交流,全程没有别人知道过程,这好像是江峻在保护席华,倒不如说是江峻根本就不想别人知道有这回事儿。
席华问:“动机,江峻的动机是什么?”
闺蜜说:“我猜他是要拆你们李总的台。”
席华说:“拆李总的台?”
闺蜜说:“你不是李总带来的吗?”
席华说:“是啊,但江峻也是跟李总关系非常好啊。”
闺蜜说:“你们李总出事儿这对江峻是个机会,他要是能爬上去,那就有更多的机会,再把你踢走,整个营销中心就完全是他的天下了。你想想是不是。”
席华越想越觉得闺蜜说得有道理,但越想越害怕,这么长时间作为同事的和谐相处,江峻是一个多么坦率、负责、有担当的人啊,却原来心计如此之深。席华想着,感到不光是害怕,更多是恐惧。
席华问闺蜜:“那你说我以后怎么办,我还得在他手底下干呢,以后没有好日子了。”
闺蜜说:“你是不是傻啊,你脑子里全是浆糊吧!都这样了,还跟他玩儿啊?”
席华说:“我总不能就这么认输吧?”
闺蜜说:“认输就认输。你呀,简单到一个眼神就能让人看穿,你拿什么反击?你有什么?”
席华说:“是啊,我什么都没有,以前我的张扬、我的严苛,全是有领导信赖我,包容我,罩着我,现在没有人罩着我了,我有啥,我什么都没有。现在案场30多人,我真是孤家寡人一个,四面楚歌啊。”
闺蜜说:“我劝你啊,有点自知之明,不要跟他们做这种无谓的斗争,他们摆明了就是要把你挤走。你呀倒不如潇洒点,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席华说:“你说我要不要找董事长说说去?”
闺蜜说:“我靠,你这傻缺,你说啥,你说你贪了17万6?你说是江峻陷害你?你他妈醒醒好不好!”
席华哭了,说:“亲爱的,我太难受了,我太难受了,心口堵得慌,我做错什么了,他们要这么对我,我难受。”
席华趴在闺蜜的怀里痛哭,旁边餐桌的人纷纷向她们投来好奇的目光,闺蜜也顾不上尴尬,轻轻地抚着她的头,让席华尽情地发泄着。
席华很快递交了辞呈,就像闺蜜说的,她玩不过江峻。席华是优秀的销售经理,只会卖房,不会卖人。席华离职后,江峻很快推荐了一个自己认识的朋友张浪做销售经理。
说是朋友,倒不如说是“酒友”,其实,在江峻招入张浪之前,他并不了解张浪的能力,两人在专业上互相并没有太深入的认识。江峻初识张浪是在张浪供职的一个豪宅项目举办的一个业内论坛上,江峻随李遥出席,在晚宴时,江峻和张浪挨着坐,两人在一起比较聊得来,加了微信后,在以后各种聚会上也喝过几次酒、唱过几次歌,算是认识但了解不深。
江峻之所以招张浪,是因为张浪的性格不那么强硬,不是那么一本正经,好喝爱玩儿。不过他毕竟是豪宅的销售主管,江峻的想法是,张浪有豪宅的销售经验,而且已经做到主管级别,有一定的管理能力,但是职位又不是很高,招来以后,给他一个更高的经理职位,张浪既能感谢江峻的提携,江峻又能更好的掌控他。还有一点关键因素是,张浪的豪宅销售管理背景,更能容易被公司领导接受。
这年头,连刚需盘都卖不动,还有人偏往豪宅圈子里钻,也算勇士。不过在张浪看来,在哪儿干都无所谓,有钱赚有的玩儿就行。
6月27日,是李遥刑满释放的日子。法院判决生效后,由于仅剩一个来月的刑期,李遥并没有被移交到监狱,而是在看守所度过了剩余的日子。出看守所的当天,老铁开车带着李遥的爱人早早地来到看守所门口接他回家。
上午十点多,李遥办完释放手续走出了看守所大门。两个月没有见到太阳的李遥一出来,抬头看见天上的太阳,眼睛被刺到流泪,但却十分高兴,李遥做了个深呼吸,终于尝到了自由的空气的味道,胸中块垒一吐而光。
李遥见到爱人时,感到一阵心酸和难受,两人自结婚以来,妻子从没有过什么烦心事儿,身材也随着幸福的生活日渐丰满,而这次见到妻子,她已经瘦得脱相了,李遥快步跑向她,紧紧抱住妻子,不顾旁人的眼光,狠狠地吻了上去。
亲了一口之后,妻子却一把推开他,说:“扎死我了。”
李遥对妻子说:“对不起亲爱的,让你受苦了。”
妻子说:“哼,你是个坏人!”
老铁在旁边看着说:“咋的,你是想学我啊?”
李遥哈哈大笑,摸了一把自己的下巴,一把大胡子,都有一寸多长了。
老铁摸了摸自己下巴上的胡子,又摸了摸李遥的,问:“你怎么弄得比我胡子还长,在里边不能刮胡子啊?”
李遥说:“能刮,有公用的电动剃须刀,但是里边几十个人都互相用,我怕交叉感染就没刮过。”
妻子用手抚摸着李遥的头说:“头发也没剪,两个月留这么长了,难受吗?”
李遥握着妻子的手说:“刚开始确实难受,不过天天都能洗热水澡,过了几天就习惯了。我还行吧,心态比较好,该干嘛干嘛,倒是看了不少书。”
老铁觉得看守所晦气,忙催他们离开,说:“走不走,你在这还没呆够啊。”
李遥拉着妻子的手说:“走走走,这地方真不是人呆的,再也不来了。”
老铁开车,李遥让妻子坐在了车后排,他坐到副驾驶。
上车后,李遥问妻子说:“我走后你跟我公司联系了吗?”
妻子说:“联系了,你们胡总说让你安心调整,什么事儿等你回来再说。”
李遥还是很感念胡忠对他工作的支持,说:“胡总靠谱,上个月底,他还和我们公司的行政总监去看我了,找了个律师给我带了个话,也是让我安心。我一会儿给他打个电话。”
老铁说:“得给老板也打个电话吧。”
李遥说是,边拿手机边说肯定要打,说着话便拨通了陆皓的手机,陆皓没有接。李遥知道陆皓忙,没再打,而是发了个微信:董事长,我回来了,对不起,耽误了公司的业务。我今天在家收拾一下,明天去上班向您报到。
过了一会儿,陆皓回复说:受苦了,好好休息,过几天胡总给你接风。
李遥对老铁说:“哎,我们公司真不错,董事长让我好好休息几天,还让胡总给我接风。我算是跟对人了。”
妻子说:“你跟你们胡总也说一下吧,他跟我联系过几次,挺担心你的。他们探望你之后,把你的判决结果告诉我了。”
李遥疑惑地问道:“嗯?怎么是他告诉的你判决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