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开家长会的时候李笠有时会尴尬,大事找家长签字时爷爷奶奶也往往不能做主。但这孩子主意正,打定了的事情比较倔强,这身材本身还吹个大号次中音的,他非要吹长笛。
学校组织了军乐队。有长笛黑管铜管打击乐。李笠想去参加,每周末训练一到两次,运动会或者领导视察都要去表演。这事儿需要家长签字,李笠就只好写信陈情,并到梅眉妈妈工作的军队里找固线电话打给妈妈工作的厂家。厂家会把妈妈从生产线上调出来接李笠的电话,回头还要把工时补上。李笠甚至想模仿妈妈签名算了,反正奶奶也不管,爸爸妈妈也管不着。但是为了听见妈妈的声音,李笠也是心甘情愿的。他在心里把那个声音对应到桌子上妈妈的照片上,用来复原妈妈的整体模样。
唐糖不能总借李笠的笛子吹了,因为李笠经常要练习新曲子。还有随着年级增长,越来越多同学叫她俩没爹没娘的小两口,她也突然意识到这样总是“交换口水”怕是不大好。
她国际象棋比赛奖金的梦怕是这辈子也不能实现了,连秦晴都还下不过呢。但她想了个主意,搬了个凳子,一个盆,一点叔叔的鞋油,一块布,就去军队大院门口卖爆米花那个老头身边坐下准备招揽擦鞋生意。老头每次爆那个米花,都吓她一跳,并且迎面扑来脏兮兮的一脸灰。但她忍了忍继续招揽生意。后来被下班的梅眉妈看见,这才拉扯回了家。挣了不到五块钱,离几百块钱的长笛相差甚远。
那天晚上叔叔也回来了。她后来悄悄的在被角的余光里看见叔叔在哭。没有声音,是一个男人自己对自己的宽容。那是她唯一一次看见叔叔哭泣。后来送她去寄宿学校,或者出国,她哭的像泪人,叔叔都只是欣慰的笑着。
后来年底的时候叔叔送给了她一个长笛。来得有多不容易她不知道,叔叔也不可能告诉她。后来她也加入了军乐队,和李笠一起演的长笛二重奏-仲夏夜之梦,又凭借这个曲子和李笠去市里给领导汇报演出。估计是她这辈子觉得最动听的曲子。
后来唐糖通过了艺考,考到了中央音乐学院表演系,又出国深造,参加了BBC广播乐团。她的笛子换了一个又一个,最后一个金笛头闪闪发光。她始终留着叔叔给她的笛子,即使在英国梅雨季节里长出了绿色的铜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