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校长并没有回答,她没有说话。
从李校长的眼神里,我已经知道了答案。正如张九口中所说,没有一个人回来参加她父亲的葬礼。
不!有一个人回来了。张九回来了,我和尤十姐姐她们也来了。
虽然是碰巧,虽然我们并不是她的学生,但我们还是来了,我们还是赶上了。
现在的学生都是懂事的,也都明白“报恩”二字的重量的,李校长的学生没有来参加她父亲的葬礼,肯定是有原因的。
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至少现在交通便利,至少现在的孩子都懂得知恩图报。
至于她的学生没有来,有可能是他们并不知道李校长的父亲去世的消息,这是我猜测的。
如果李校长不介意的话,我愿意成为她的学生,我相信十三也会愿意,小七也会愿意,李一也照样会愿意的。
至于尤十姐姐愿不愿意,这一点,我的心里并没有十足的把握。毕竟她和李校长的那层关系的深度,是我所猜测不到的。如果叶子也在的话,她肯定也会愿意的。
我真的很想念她,与其说是想念,还不如说是担心。她如果知道我这么晚还没有休息,我肯定会被她批评的。
“韩老师,来……我们……去那边吧!”
李校长在走向门口的时候,她朝着我打了一声招呼,她想带我去门口的那边。她果真没有回答张九的问题,她以这样的方式拒绝回答。
在门口的那边,响着一些声音。那些声音,是锣鼓敲击的声音,是那些阴阳先生跳丧舞、唱丧歌的声音。
我们还没有挤进人群,我的耳朵里就已经传来了丧歌的声音。
声音里的那些歌词,我听不懂。他们唱得很快,也很熟悉,从他们口中跑出来的那些音调,那些节拍,好像全都在一个点子上。
他们好像是一组经过专业培训过的乐队,各自的分工,各自的搭配,都配合地十分融洽。
丧歌的声音,很好听,我虽然听不懂他们在唱些什么,但是我喜欢这样的声音。在那些声音里,全都是男性的声音。
虽然都是男性的声音,但却也藏着女性的余音。莫非是那些男性里面的某一个人把舌头翘起来了吗?他们的丧歌,很好听。
韵,压着,不跑,不偏。
调,起伏着,不争抢,不急促。
仿佛山水照样,仿佛柳树在风中随风起伏,一切都是那么地平静,一切都是那么地起伏。
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自从李校长来到了门口,那些正在门口挤着的人,立刻就站在了两边,他们替李校长让出了一条大道。
他们让出来的这条道,和那扇门一样宽。那些人的眼神,瞬间就移到了李校长的身上,在他们的嘴角里,马上就消失了笑容。
因为李校长,我第一次享受到如此高的荣誉,站在两旁的爷爷奶奶,他们也时不时地会把目光转移到我的身上。张九静静地跟在我们的身后,她没有说话。
他们的脸上,失去了笑容,他们保持了沉默。他们只是静静地站在两旁,不作声,不挤兑,不争抢。
“李校长,我……我来帮你……”
“还站着做什么?没看到李校长行动不便吗?”
“来……我们帮你……李校长,来……”
他们朝着李校长的轮椅走了过来,一分钟的时间还没有到,李校长的轮椅就被他们抬了起来。李校长的身影,也跟着轮椅一起被抬了起来。
通过门口望进去,我看见了很多的东西。那香火房里,除了那些“妖魔鬼怪”,还有一些巾巾絮絮的细纸条。
那些细纸条,应该是被人剪成那个样子的。它们的形状,像一只只恐惧的幽灵,像一个个挂在坟山上的孩子。
那些细纸条,被挂在了香火房的顶上。在棺材上,也披着一叠这样的纸。
那些纸,很薄。它们的颜色,有绿色的,有浅黄色的。其中浅黄色的纸,是最多的,也是最薄的。
在纸上写的字符,都是红色的,我看不懂那些符代表的是什么意思,但我知道那是他们用笔画的符。
香火房里的摆设,很乱,但却并不拥挤。
在香火房里,也是挤满了人。他们整整齐齐地站在棺材的两旁,在他们的脸上,充满了笑容,布满了喜悦。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自从李校长出现了之后,那些人脸上的笑容,也立刻就消失了。
我不知道原因,在麦子村里,我只是一个外来人员,我只是来这边支教的一个刚刚毕业的大学生。
他们的生活,他们的习俗,他们的喜怒哀乐,我是搅合不进去的。虽然我对这些并不怎么感兴趣,虽然我只有不到半年的时间。
我静静地跟在张九和李校长的身后,他们已经把李校长和她的轮椅抬到了香火房里。我的脚,也踩在了香火房的地面上。
让我感到奇怪的是,香火房两边的房屋里,都是用木板拼接而成的地面,但是香火房里,却并没有木板拼接。
香火房的面积,还是挺大的。在正门里面,不仅放了一张大大的桌子,还放了一口庞大的棺材。除此之外,在棺材的两旁,还挤着一群看热闹的人。
除此之外,那些阴阳先生还有空余的空间在香火房里跳着,舞着,转着。
他们好像有三个人,不对!加上站在旁边打着鼓,以及敲着锣的那些人,他们一共有七个人。
跳着丧舞的,共有三个人。他们都穿着一件花色的长袍,在他们的头上,还戴着一顶花色的唐僧帽。在那顶花色的唐僧帽的边缘上,还绣着一些打着金座的佛像。
那些佛像,十分地逼真。它们将阴阳先生头上的那顶帽子围成了一个圆形的圈,他们静静地贴在那顶唐僧帽上,他们在看着,他们在打着坐。
“李校长,您来了?”
“来……来……来……李校长,您往这边……您往这边……”
麦子村里的人,对李校长都十分得尊敬。只是在那三位阴阳先生的身后,还默默地跟着一个人。
他戴着一副眼镜,看上去像一个文弱书生。他跟在那三位跳着丧舞的阴阳先生的身后,在他的手里,还端着一块木板。
不!那不是一块简单的木板。因为它的颜色是深红色的,因为它的边缘都是凸出来的,它好像是专门拿来盛东西的。
我不知道它的名字,我只知道,在那块木板里面,还放着一些奇怪的东西。
那些东西,是水果。准确的说,是苹果和橘子。橘子的颜色,和那位阿姨送给我的那个橘子的颜色一样。只是端着那块木板的那个人的穿着,却让我产生了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