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周国皇宫内。
已是周国皇帝的宇文邕身着常服,站在御书房的窗前,眼神飘忽,似有所思。
“皇上,这雪才化,外面可冷着呢,您千万小心身体,还是让奴才把窗户给关了吧。”随身近侍阿常上前一步,为宇文邕披了件斗篷,同时抬手就欲关窗。
“不碍事。”阻住他的动作,宇文邕的神色淡淡的,看不出有什么意味:“护国公那里怎么样了?”近几日,宇文护一直借口卧病在床,连早朝都不来,他难免要派个人出面关心一下。
恭敬地垂首立在一边,阿常的神情竟很是不忿:“奴才奉皇上之命,特意带了宫中御医去护国公府,谁料他居然连见都没见,就直接让人打发了出来,根本就是不把皇上您放在眼里!”若不是他牢牢记着皇上的嘱咐,真是恨不得当场就冲进去和护国公理论一番。
拢了拢身上的斗篷,宇文邕轻呵了一口气,却是在唇角勾起了一抹清冷的笑:“护国公位高权重,又何时把朕放在眼里过了?”转过身,他看向阿常,眉眼间的问询之意很是明显:“依你之见,护国公的病情如何?”
阿常细细地想了一回,这才回道:“奴才并没有见着护国公本人,府上也没有什么异象,只是出府之时似乎看见有升平坊的伶人从侧门进去了。”
“升平坊?”转动着手上的一枚翠玉扳指,宇文邕的笑容是越来越大:“护国公的兴致还真是不错啊。”明目张胆地罢朝也就算了,还在府中公然招妓。呵呵,他的胆子当真是养肥了呢。
“皇上,您难道就由得他去?”阿常直觉得自己身为一个小小的内侍总管都有些看不下去了:“护国公仗势欺人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在朝中也是一手遮天,对您从来都不屑一顾,您……”
“阿常。”轻唤了他一声,宇文邕口气温和却不容忽视地打断了他:“朕说过,韬光养晦,厚积薄发,你莫不是忘了?”
微微愣怔了一下,阿常终是心有不甘地咬牙应下:“是,奴才知道了,以后定然不会再犯。”自家主子还有大计划在呢,他可千万不能成了误事的一环。
“嗯,知道就好。”宇文邕点了点头,语气里的重视直让人心头一热:“你是打小就服侍朕的,朕自然不希望你出事。至于护国公,”他抬头看了看依旧被厚厚的云层遮挡住的天空,眼瞳里有着莫名的异彩闪动:“就万事皆随他去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谁都是好事。”
虽然有些不明白眼前这年轻帝王的心思,但阿常从来都不是会违逆主子命令的人。躬了躬身,他很是郑重地应道:“是。”
满意地颔首,宇文邕径直走到书桌边坐下,一手执了朱笔正准备开始批阅奏章,却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对了,齐国最近可有什么大事发生么?”
作为长年竞争的两国,周国对齐国向来是重视得很。以前高洋在位之时,以铁血手段四处征伐,他们自是讨不了好去。而今,眼看齐国的皇帝都换人了,他又岂有不过问之理。
“回皇上的话,齐国的常山王高演废了先前的小皇帝之后,得到了长广王高湛和当今太后的全力支持,因此就目前而言,齐国内部还是很稳定的,并没有可以突破的缺口。”一五一十地将自己所知的情况说出来,阿常倒是大概知晓皇上这么问的意思:“只是齐王最近频频出入将军府,好像是和韦将军筹谋着要打齐国一个措手不及呢。”
朱笔在纸上不作停顿地划动,宇文邕此刻的笑容方才显出几分真实:“他若能找到缺口,那自是再好不过。韦将军是老将了,五弟和他在一起,用不着朕来操心。”
“皇上所言极是。”难得看见宇文邕心情不错,阿常紧跟着就说起了自己听闻的小道消息:“另外,据说齐国的兰陵王高长恭不久就要大婚了。”
“哦?”有些意外地抬头,宇文邕手中的笔也是下意识地停住:“不知要娶的是哪家的姑娘?”他倒是很好奇,那日在自己面前,如此紧张清颜的那个男子,究竟会娶什么样的女子为妻。
“奴才听说是齐国司空府的小姐,名唤郑元柔。”阿常对于自己主子这份罕见的好奇心很是看重,当下就一鼓作气地继续道:“这位郑小姐好像也是不同寻常,近来齐国的酒楼茶肆关于她的各种传闻可是闹得沸沸扬扬的呢。”
早在那个颇为陌生的名字从阿常嘴里蹦出来时,宇文邕就已经失去了初始时的兴趣。再度执起笔勾画,他毫不在意地随口应着:“一个闺阁弱女而已,有什么传闻好闹的。”
“呵呵,这就是皇上您有所不知了。”故弄玄虚地眨了眨眼,阿常素来不苟言笑的一张脸少有的婆妈:“市井传闻,郑小姐并非是齐国郑司空的亲生女儿,而是他夫人的娘家侄女,至于为何会将其嫁于兰陵王,则是因为斛律光的缘故。”
“嗯?”宇文邕不解:“不过是一门亲事罢了,怎么又攀扯上斛律光了?”
知道自己主子这是听得不耐烦了,阿常再不敢卖关子,直言道:“斛律光收了郑元柔做义女。”而这样一来,那女子的身份就完全不同了,即便是郑司空认她为亲女,那也是司空府高攀了将军府,如此地位的女子嫁给高长恭,想必没有人会多言一句。
“啪--”一声轻响,将阿常的心神唤回。
他举目望去,却发现一贯喜怒皆不形于色的年轻帝王苍白了一张脸,手中的朱笔不知何时已落在了面前的奏折之上,在上好的纸面上晕染出朵朵红梅。
“皇上……”惊惧不定地出声低唤,他慌忙上前就欲取出那本被污了的奏折,却不想一只修长有力的手直接抓住了他。那冰凉的触感,直让他心头一颤。
“阿常,暗中派人去齐国打探一下,朕要知道关于这位郑小姐的所有事情。”沉声吩咐着,宇文邕几乎要竭尽心力才能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
看出眼前之人的反常,阿常不敢再多说什么,只恭敬地应道:“是,奴才立马去办。”
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御书房外,宇文邕这才似松了一口气。无力地靠坐在宽大的椅背上,他扯起一个苦涩的笑,暗自喃喃出声:“斛律光的义女……清颜,真的,会是你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