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百年和斛律昌仪的喜宴自是设在常山王府上。而作为半个娘家人,清颜在送嫁完成之后也是得来喝个喜酒,此时,她和恒伽正一前一后地骑着马,远远地跟在送亲队伍后面。
看着骑在高头大马上、被一身大红色喜袍衬得面如冠玉的高百年,清颜忍不住出声感叹:“平时还真没怎么注意,现在才发现这乐陵王也是一表人才啊。”高家还真是出美人的风水宝地,她接触了那么多形形色色的高家人,男子再丑也论得上清秀二字,不堪入目的却是从来没有过。
“有长恭这种美玉在前,其他瓦砾纵然再光洁圆润又怎入得了你苏大小姐的法眼。”淡笑着开口,恒伽看向高百年的眼神却分明夹杂着说不清的晦暗。
“恒伽哥哥,你今日的情绪似乎不怎么高嘛。”没有在意他的调侃,清颜侧头认真地扫了扫他,很直接地抛出心中困惑:“怎么说都是自己亲妹妹的大喜之日,可我看你刚才对乐陵王的态度很敷衍啊?”虽说面前之人平日里就笑得很虚伪客套,但方才他背昌仪上花轿之后面对高百年的笑,说疏离都是轻了,简直就是敬而远之,这可和他平素的八面玲珑去之甚远哪。
意态懒散地策着马,被当面戳穿的恒伽没有半点尴尬,也没有看她,只是轻笑着反唇相讥:“彼此彼此,我看妹妹你的情绪比之为兄也高不了不少。”今日她自进门以来脸上就带着一股深沉的叹息之意,不过掩饰的极好,连父亲都全然没有发觉。若不是他跟她相处的时间久了,对她的秉性了解的七七八八,恐怕他也不会有半点察觉的。
又是一个人精啊,居然连这个都瞒不过他。清颜一边暗自感慨,一边又有些纳闷,为什么自她穿越以来就有这么多人能轻易地看透她的心思呢?先是高湛和姜季,现在还冒出了一个斛律恒伽,难道真是自己跑来古代之后变得肤浅了?不过话说回来,自己情绪不高是因为知道日后将要发生的事情,那斛律恒伽又是因为什么呢?
“你不看好这桩亲事么?”这是她能想出的唯一一个理由了。
摇了摇头,恒伽笑着纠正她:“应该是‘也’不看好,至于原因,怕是和你想的差不多了吧。”
你知道的还真多。腹诽了一句,清颜面上却是依旧不打算承认:“我可没说这话,倒是恒伽哥哥你,把原因说来给小妹我长长见识呢?”
似是对她的死鸭子嘴硬感到很是无奈,恒伽看了她好一会儿才淡淡地开口:“常山王眼下风头正劲,时间久了,野心自然也会跟着膨胀。而作为他的嫡长子,乐陵王其人纵是再安分守己也难免树大招风,我并不希望昌仪以后的生活再没有安宁之日。”
听着他如此真心实意的一番剖析,清颜也不禁动容:“简单如她,确实是该拥有一份平淡如水的幸福的。”不得不说,斛律恒伽十分地具有远见卓识,在这个方面,即便是斛律光,也只怕远远及不上他。若不然,日后显赫三世的斛律一家又怎会落得个一夜灭族的下场。
“只希望,她能懂得保护好自己吧。”深深地叹了口气,恒伽显然不想再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当下一夹马腹就小跑了起来:“走吧,再这么晃下去我们怕是连喜酒都要错过了。”
这是在担心娘家人晚到会让昌仪失了脸面吧。看着他飞快远去的背影,想到将来不可避免的结局,清颜的心情是愈发地沉重了。
而此时张灯结彩的常山王府邸,衣着华贵的宾客正来来往往,一副热闹之极的景象。
相较之下,高孝珩、高孝琬和高长恭兄弟三人则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但见他们在宴客厅的一个角落里相对而坐,一边闲闲地喝茶聊天,一边偶尔抽空和某位客人打个招呼,若不是今天摆明了是来喝喜酒的,只怕多数人都要误会他们是把这儿当成茶楼了。
看着不远处人堆里春风满面的常山王高演,快等到耐心全无的孝琬不由撇了撇嘴,道:“六叔今日的神气可是格外的足,这要是不知情的人看了,还以为新郎是他呢。”
“三弟,人逢喜事精神爽,这话你都不知道么。”一个带笑的嗓音低低响起,却是一身贵公子打扮的孝瑜走了过来。
随手拿起一个茶盏斟了水递给他,长恭一脸戏谑地开口:“大哥,你今天可是又招蜂引蝶去了?我可好一会儿没见着你了。”
“啪”地一声打开手中的折扇,孝瑜风姿优雅地扇了扇,笑得很是迷人:“长恭你是订了亲的人了,这软玉温香在怀的感觉你现在是享受不了了。”
一旁的孝珩放下茶杯,嘴角微扬,漫不经心地道:“俗话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道理。大哥,小心别被软玉温香给盯上了,这河南王妃的位置,眼馋的人恐怕不在少数呢。”
“噗--”正在喝茶的孝琬几乎没把嘴里的一口茶水给尽数喷出去。擦了擦唇边的水迹,他心有余悸地看了眼仍旧是一副没事儿人模样的孝珩,心里着实感慨不已。自家这二哥啊,永远是这么地气死人不偿命,要么不说话,要说话就必定语不惊人死不休。
好在孝瑜有着足够强大的心灵,面对弟弟的这般恐吓,他也仅仅只是笑了笑就走开了:“失陪了,还有美人要等着我去安慰呢。”
“大哥还真是改不了这风流的性子,不知道以后会娶个什么样的王妃进门。”耸了耸肩,长恭似乎对孝瑜也是颇为无奈:“母亲可是念叨了好几回了,总没有用处。”
“大哥是什么性子我们又不是不知道,”无谓地一笑,孝琬的眼神却是莫名地苦涩了起来:“若要娶个自己不喜欢的人进门,还不如像他一样自由自在。”
知道自己无意中戳到三哥的痛处了,长恭脸色一黯,倒也没有再说什么。孝琬身为高府嫡子,早早地就被高夫人勒令着娶了尚书令府上的长女崔氏,两人虽然见了面都客客气气的,但也绝没有半丝情分可言。这件事,一直都是孝琬心里的一根刺,就怕终其一生也难好了。
“是啊,真是宁缺毋滥呢。”素来寡言的孝珩这时倒是出人意料地接过了话茬。如果连为人率真无比的孝琬都难以觅得自己的心上人,那自己,岂不是难上加难了?
呵呵,当真是知音难求么?自嘲一笑,想起那个弹奏出令自己心动一曲的女子,孝珩只觉得自己的心都氤氲在了方才喝的君山银针的茶汤里,漾着那一点点微微的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