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时间弹指即过,眨眼,已到了斛律昌仪出嫁的日子。
这天一大早,清颜就带着迎春来了斛律将军府,作为斛律光的义女,她今天可是有为自己义妹送嫁的任务的。
“清颜丫头,你可算是来了,这么久没见,我还真怀疑你把我这义父给忘了呢。”刚一踏进装扮一新的府门,斛律光爽朗带笑的声音便毫无保留地响起,那话里浓重的抱怨意味倒叫清颜有些忍俊不禁。
“义父说的哪里话,清颜不是看您这两天正忙着,不便打扰嘛。”带着点小女儿的娇嗔,清颜半真半假地回答道。斛律光在高洋驾崩之后不久就奉命回京了,事务繁忙是真,但却不是她不来斛律府的真正缘由。
捋了捋自己不长的胡须,斛律光笑得很宽容:“你这丫头,还是一如既往的牙尖嘴利!好了,我也不拉着你闲扯了,昌仪在屋里呢,你这做姐姐的,还是去陪陪她吧。”
“是,女儿知道了。”乖巧地应了一声,清颜也不多作客套,轻车熟路地就往斛律昌仪的小院行去。眼看着那个仅有几面之缘却颇谈得来的小姑娘就要交付出自己的一生,她说什么也得多叮嘱着些。
才刚走过小院的月亮门,远远的,清颜就瞧见了被一群丫鬟婆子挡在门口的小小身影,当下就露出了一个由衷的笑,然后出声唤道:“婉仪!”
原本正在奋力朝屋内挤的小人儿听得这一声,下意识地就停了动作。待转头看清来人之时,当即欢呼一声就扑了过去:“清颜姐姐!”
稳稳地接住那猛地扑来的香香软软的小身子,清颜笑得很是宠溺:“小家伙,好久不见,你可是又胖了呢。”
“哪有,清颜姐姐就知道笑话人家!”不满地在她怀中扭了扭身子,年方七岁的斛律婉仪忍不住连声抱怨:“她们拦着不让我进去看姐姐就算了,连清颜姐姐你都来取笑我,人家不依!”
“嗯?为什么不让你进去?”一把揽过怀里的小女孩,清颜一边带着她往前走,一边出声问着,只是那眼神却分明问询地看向守在门口的丫鬟婆子。
“见过郑小姐!”看见清颜过来,扎堆的一群人赶忙躬身行礼:“郑小姐有所不知,小姐现在正在梳妆,奴婢们只是担心二小姐进去会妨碍到,届时误了吉时就不好了。”
“都起来吧。”明白她们的顾虑,清颜笑得温柔:“我带她进去总行了吧?保管不会误了时辰就是。”
闻言,又是惶恐地连连躬身,一群人忙的让开一条路,急急地道:“郑小姐说笑了,您和二小姐请进吧。”开玩笑吧,眼前这人可是自家老爷亲自认定的义女,又是未来的兰陵王妃,她们吃了熊心豹子胆才敢拦她。
“哼。”这一声,却是斛律婉仪发出来的。小短腿一迈,她也顾不上和这群人计较,飞快地就窜进了屋。姐姐今天可是要做新嫁娘呢,她说什么也得去看看。
“多谢了。”还是那样优雅从容的笑,清颜带着迎春跟在斛律婉仪之后也进了屋。古代的新娘子啊,她还真是第一次看见呢。
“婉仪,清颜姐姐,你们来了啊。”刚好梳妆完毕的斛律昌仪自铜镜中看见身后进的屋来的一大一小,当即就惊喜地唤出了声,漂亮的眼睛笑成了弯弯的月牙:“我可是盼你们盼了好久了呢。”
知道新嫁娘出门子家里人总有些体己话要交代,在一旁侍奉着的喜娘很有眼力见儿地出声道:“一切都打理好了,现在离吉时还有段时间,就请两位小姐陪着新娘子坐会儿,奴婢们先告退了。”说完,她也不等屋内的几个主子吩咐,自觉地行了一礼就领着众人退出去了。
“算她们还识相!”冷哼一声,斛律婉仪还在为刚刚的事耿耿于怀。然而待她一转眼看见穿戴着凤冠霞帔的斛律昌仪时,小小的心里又只剩下满满的惊艳和赞叹了:“姐姐,你今儿个可真漂亮!简直比那画里的仙女还要美!”
“傻丫头,胡说些什么呢。”明艳的脸上不自然地泛出些许红晕,斛律昌仪揉着自己小妹的脑袋嗔道。
“婉仪这话可没说错。”自一进来就打量着斛律昌仪的清颜到得此时方才笑着开口:“女子一生之中最美的时刻可不就是当新嫁娘的时候么,更何况我们昌仪原本就生的倾国倾城。”不管以后的命运如何,至少在现在,她看的出来,斛律昌仪对这桩亲事很满意。
一听这话,斛律婉仪顿时就得意地扬起了精致的小脸:“看吧,连清颜姐姐都这么说,那肯定就没错了!”
斛律昌仪的脸蛋却立时变得更红了:“连清颜姐姐都跟着婉仪学坏了,净取笑我!”
见这素来温婉内敛的大家闺秀禁不起逗弄,清颜这才正了脸色,自迎春手中拿过一个精美的檀木盒子,递给斛律昌仪,道:“姐妹一场,只是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要出嫁了。姐姐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送你,只好跟着庸俗一点,你将就着收了,也算作以后的念想。”
“不管姐姐送什么我都喜欢。”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斛律昌仪在清颜面前就像是一个单纯无心机的小女孩。接过盒子,她抬手揭开盒盖,却被里面的东西完全吸引住了眼球。
“好漂亮的一对玉哦!”素来咋咋呼呼的斛律婉仪当先叫出了声:“清颜姐姐,这是哪儿来的啊?以后婉仪出嫁有没有?”
被她充满稚气的话语逗到,清颜不由轻笑着回道:“当然有了,婉仪可是急着出嫁了?”那是一对龙形玉玦,玉色上乘,磨制光滑而精巧,佩戴在身上应该很是惹眼,正是那日她在首饰楼买下来的镇店之宝。玉有缺而为玦,在大婚之日送这种东西在寓意上似乎并不大好,但联想到眼前之人今后的命运,清颜却觉得自己无论如何该给她提个醒。
斛律昌仪是何等聪慧之人,一见这物事心里登时就起了思量。古语有云:君子能决断,则配玦。清颜姐姐不会无缘无故送这个,她的意思,是叫自己有决断?可眼下是她大婚啊,又有什么样的情况需要她决断呢?
触及她投来的困惑眼神,清颜却也不好多说什么,只道:“妹妹大婚,做姐姐的也少不了多叮嘱几句。切记,即便婚后琴瑟相谐,该决断之时也切莫优柔寡断。儿女情长有时才真正是穿肠毒药。”
惊讶地看了清颜许久,斛律昌仪终是重重地点了点头:“妹妹知道了,定不会忘了姐姐的话就是。”虽然她并不理解个中的深意,但她知道,清颜姐姐只可能是为了她好。
而这番话说完,时辰也将将到了。外面的乐声和鞭炮之声已经隐约可闻,喜娘也开始在门外小声催促,清颜暗叹一声,强笑着将盛装的新娘搀起,准备走向那通往未来的道路。
高百年的命运,她注定改变不了,她能影响的,唯有眼前之人的决定。可是,也到此为止了,但愿斛律昌仪,可以逃过她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