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母的意思是,我也要进宫赴宴?”没有慌乱,清颜沉吟着开口,虽说是问句,可那语气却是毋庸置疑。
“是啊。”叹了口气,郑熙揉了揉额角,显得很是无奈:“按理说你是我侄女儿,并不在非得入宫的女眷行列之内。可不知皇上从哪里听说了你的事情,今日在朝堂上宣布此事之时竟指名要你出席,真是想躲都躲不了啊。”
“什么?!指名要清儿出席?!”因着先前郑熙还没来得及把事情都告知郑夫人,所以此刻听得这般,这个素来爱护清颜的端庄夫人竟是失手打碎了杯盏:“皇上素来好色无度,见着清儿哪还有放过之理?”惊怒归惊怒,郑夫人到底还没失了理智,只在最初的惊呼之后便再度压低了嗓音,生怕隔墙有耳,将这些话都听了去。
如果是这样,那还真是有些难办了呢。抬手抵住额头,清颜的脸被滑落的细碎刘海遮住,一时竟看不清表情。若自己本就在受邀之列,那到时默不作声就好,她有的是办法让自己湮没在人群中不被发现。但眼下,高洋指名道姓要她进宫,想必是已经注意到了她,只怕连这场宴席都不会让她好过,更别提让她蒙混过关了。
见清颜兀自垂首不语,郑熙还以为她在担心,当下便忍不住开口安慰:“其实,情况也还没有糟糕到那种地步。清儿你好歹是斛律将军的义女,光凭着这重身份,皇上应该也不会擅自动你。”说是这么说,可连郑熙自己都觉得底气不足。当今圣上是何等恣意独裁之人?又有什么时候会因忌惮而罢手?但若不这么说,只眼看着自己那容色倾城的侄女儿恐惧忧伤,叫他又如何舍得。
出人意料的是,他这厢话音刚落,那原本沉默不语的清颜便是缓缓地开了口:“皇上虽然对义父有所倚仗,但那还不足以作为保全我的筹码。更何况,义父现在远在洛阳,远水救不了近火啊。”而她没说出来的是,斛律光乃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忠臣良将,从他的两个亲生女儿都先后嫁入皇家就可以看出,只要皇帝一句话,哪怕让他豁出一条命都可以。如今她只是一个半路上冒出来的义女而已,高洋若开口,他绝对不会有二话。
“清儿你……”几乎是难以置信地看着她,郑熙夫妻二人都不禁开始怀疑起自己的耳朵来了。这般缜密而不存一丝侥幸心理的分析,当真是眼前这年近十四的少女可以作的出的么?是他们太孤陋寡闻,还是他们的侄女儿太天资颖慧?
淡然地接受着那两人惊异到极点的目光,清颜只道:“姑丈和姑母毋用多想,自双亲逝去之时起,清颜孤身一人,流离日久,其间经历种种,已早不是当初那个养在深闺的小女孩了。”
明明是那样轻描淡写的语气,浅淡漠然到仿佛是在讲述他人的故事。可就是这样的口吻,却让郑夫人募得一阵心疼,背过身去就悄悄抹起了眼泪。即便是混迹官场多年的郑熙,也在这一瞬不由自主地软了心肠,只低低叹了一声便道:“那照清儿来看,此事又该当如何呢?”
皱眉略略思索了一番,清颜不答反问:“姑丈,朝中诸人,谁的话对皇上比较有影响力?”
“这个嘛……”郑熙稍顿了一下,几个名字就脱口而出:“长广王高湛乃是当今圣上的胞弟,皇上一向对他亲厚有加,但凡他开口,皇上很少有不应的。次之,则是广宁王高孝珩,最后,是兰陵王高长恭。”
“长恭?”这下,倒是轮到清颜惊讶了:“怎么会?”
“呵呵,这你就有所不知了。”郑熙捋了捋长髯,颇有几分文士风流之态:“兰陵王爷少年成名,有勇有谋,今后定和斛律将军一般是我北齐的中流砥柱,更遑论他是先故文襄皇帝最宠爱的儿子,皇上自然会格外看重些。”说着,他似是想起了什么,又赶忙在后面补了一句:“对了,这样说起来的话,还有一个人是断断不能忘了的。”
“哦?”清颜感兴趣地扬了扬眉:“不知姑丈说的是谁?”
“常山王高演。”郑熙回答道。
原来是他!一听到这个名字,清颜顿时恍然,随即不由暗笑自己居然把这么个人物给忘了。同样是高洋的胞弟,却与高湛表现出的漫不经心态度完全不一样,常山王高演从来就不买自己二哥的账。一旦高洋做出点违背人伦道德之事,他就绝对会跳出来反对,而且仗着生母娄太后对他的宠爱,高洋倒还真是拿他没有办法,最多也只能偶尔责打几下以示警告。
“清儿你是想要……”看到她的神情,郑熙几乎是立刻就反应了过来,但他的面色却依旧不是那么的明朗:“如果你想借的是兰陵王的势,那应该是不能够了。”
“嗯?为何?”清颜讶异,她的确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长恭。可听郑熙的口气,莫不是他出什么事了?
“近日来邺都附近时有流寇侵扰,皇上盛怒之上命兰陵王带兵前往镇压,今日出发,短时间内只怕是来不及回京赴宴的。”郁郁地叹了口气,郑熙迟疑道:“我和长广王倒是有几分私交,不如让我去……”
“咚咚咚--”忽然响起的敲门声打断了郑熙还未来得及出口的话。屋内三人同时脸色一变,看向门口。郑熙沉声喝问:“谁?”
“奴婢红袖回老爷的话,外院小厮来报,兰陵王爷到访,此刻正在花厅等候。”门外恭敬而谦卑的女声响起,确是红袖。
然而屋内几人却是同时怔住。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兰陵王爷居然在领兵出城的当天到司空府来了!
面面相觑了一会儿,郑夫人才向着清颜微微一笑,道:“去吧,王爷应该是来找你的。”
“嗯。”点点头,清颜看了看跟前这明显也是松了一口气的两人,展颜一笑便向外行去。虽不知晓他到底为何而来,但多半也应和她忧心之事相关,而且,她竟从来不知,自己想要见一个人的心情是如此的迫切。
长恭,怎么办,好像,真的是把你放进心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