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刚露出鱼肚白,何先庆就赶回了五福门,见赵嫂正在备晨炊,问道:“赵嫂,猪儿怎么样了?”
见何先庆一个人回来,赵嫂急道:“我的娃儿呢?”
“这下想起娃儿了,没了。”
见何先庆一脸疲惫,又听说“没了”,赵嫂“哇”地一声哭了起来:“不就是肚子疼,咋说没就没了呢?”
“你呀,我啷个说你好?幸好夏文娇有车,及时把赵星河送到了县医院,值班医生说,再晚一分钟,恐怕就没命了。”
“这么说,他还活着。”赵嫂破涕为笑道,“什么病?这么危急?”
“急性阑尾炎,听说过吗?”何先庆道,“猪儿,还好吗?”
“吃了你的胃药,猪儿好多了。”赵嫂把衣兜一摸道,“多少钱?我把娃儿的医药费给你。”
“我又不是来要医药费的。”何先庆边往外面走边道,“记着,一天两次,一次一颗。”
“喔,对了,你瞧我这个人,谁在医院照看我的娃儿?”
“夏文娇。”
在爱与恨这对矛盾中,爱是主要方面,恨是次要方面。夏文娇恨赵嫂,当赵嫂的娃儿处在生死关头,她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爱。这让赵嫂好感动啊!当她听见何先庆说出“夏文娇”三个字,她暗自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宁可自己守寡一辈子,也要让他俩破镜重圆!
何先庆来到大东门何秀媛同学蒋海燕家。此时,何秀媛和蒋海燕刚起床,正在洗脸梳头。何秀媛见何先庆来了,放下洗脸帕,背起书包就开走。蒋海燕挽留道:“何秀媛,就在这儿吃早饭,吃了早饭我们好一路去上学。”
“你又不是不晓得我爸的脾气。”何秀媛道。
“多谢了!”何先庆道。
“该说多谢的是我们,自从你们家何秀媛来我们家几回后,我们家海燕的成绩提高可快哟。”蒋海燕的母亲赵昌莲从灶房走出来道,“何秀媛,下次又来玩。”
“好的,赵阿姨。”
“麻烦了。”何先庆把何秀媛背上背,往竹屋赶去。
在十字架公路交叉口,蒋海燕的父亲蒋银海出去干了一大早农活,提着锄头回来了,笑道:“这个妹妹好懒哟,这么大了还要爸爸背。”
“懒?你从县城来这大孤岛来试一下,蒋委员。”何先庆道,“一个妹妹家,跟着我来到这儿,与我相依为命,容易吗?每当孤独或烦恼时,只要看见我们幺妹,我的心情就舒服多了。我背下她,也算是给她一点补偿嘛。”
“我就是爸的开心果。”
来到竹屋,何秀媛见门锁着,急问道:“妈呢?”
“在县医院照看赵星河。”
“这么说爸一夜未眠,往返于大孤岛与县城了。”何秀媛赶忙从父亲背上爬下来,自责道,“爸,你咋不早说呢?你都折腾一整夜了,我还要你背。”
进了屋,何秀媛道:“爸,你躺会儿,早饭我来煮。”
“还是我来煮吧。”
“我没有这么不懂事。”何秀媛使劲把父亲往寝室一推道,“等女儿长大了,与爸就越走越远了,爸想女儿跟你煮饭吃嘿,恐怕都难啰。”
谁说独生子女自私自利只晓得自己顾自己?请看我女儿何秀媛多懂事,何先庆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就进入了梦乡。等他醒来时,见太阳已爬上大孤岛上空了,埋怨道:“这个何秀媛,走的时候也不喊醒爸。这下好了,工作三十多年来,今天还是头一次迟到。”
何先庆三刨两赶,吃了个半饱,急匆匆地跑到五福门办公室,拿出笔记本来到隔壁会议室道:“不好意思,睡过头(点)了。”
“不迟,有些人还在睡呢。”王月琴道。
李爱学趴在会议桌上,鼾声正浓,王月琴在他耳边高声一喊,李爱学猛地醒来,怔道:“我说了不喝,哪个又喊?”
“喝喝喝,你就晓得喝。开会哪。”何先庆道,“请杨书记主持开会吧。”
杨横峰把一份报纸递给王月琴道:“为了提振大家的精气神,我们先来学习一份报纸,《江清日报》六月四日用一个整版报道了我们大孤岛,下面请王科长组织学习。”
“……以何先庆为第一书记兼队长的扶贫驻村工作队登上大孤岛,与杨横峰为村支部书记的村两委精诚团结,并肩作战,在短短三个月来,创造了一个又一个奇迹——”
“大家听见没有,我杨横峰的名字第一次上报了,好安逸哟。”
“我觉得‘精诚团结,并肩作战’,这八个字才安逸。”何先庆道。
“就是。”大家异口同声道。
“后面的就不念了,直接念报纸上各位的大作吧。”李爱学道。
“没想到,我作为杨昙大诗人的后人,终于可以发表一首诗,总算没丢他老人家的脸。”杨横峰道,
“记扶贫第一书记何先庆:作者杨横峰。朝奔地里杜鹃啼,暮返茅庐片月低。莫道扶贫多苦累,且听书记乐吟诗。”王月琴念罢道,“杨书记,你的诗,几时也写得这么好了?”
“不是我写得好,是何书记的事迹好。”杨横峰道,“当然,何书记也帮我润了不少色。”
“杨书记,你还是要写首诗来歌颂我哈。”李爱学道。
“逢盛世:作者王月琴。今逢盛世精神爽,诗入寻常百姓家。夫驾农机妻摘果,隔林对唱木兰花。”王月琴道,“我这首,也请何书记斧正过的。”
诗作念完后,大家都激动不已。何先庆道:“我们大孤岛教师培训基地第一次培训将于下周星期一举办,星期天下午就开始报到。本周大家要做的事很多啊。”
“我看你呀,捡得遭磨(自讨苦吃),奔生奔死要把教师培训基地争取到大孤岛。”李爱学道,“我们倒没有多少事,倒是何书记你一个人事多。”
何先庆对李爱学的话假装没听见,继续道:“老规矩,我们两支队伍分个工,我们工作队主要负责大楼里面的事,你们村两委主要负责大楼外面的事……”
何先庆把工作安排完,杨横峰强调道:“按照何书记刚才讲的,这周的重点就是环境卫生,大家下去认真落实好。散会。”
“不忙,我还有事要讲。”李爱学分别朝何先庆和杨横峰看了一眼道,“端午节都过了,前两次打赌是不是该兑现了?”
“第一次打赌,我们工作队输了,今天晚上赵嫂农庄,我与李、王二科长请村两委的同志吃饭。”
“何书记,快莫这么说,我们那些都是非法所得。”杨横峰道。
“对,你们那些都是非法所得,算你们输了,该你们办招待。”李爱学道。
“卖沙是非法所得,不算可以,但是,大孤湖的‘红甘蔗’鱼,从五一节卖到端午节,我们都卖了三万多元,请问李科长,你们百花苑卖了几何呀?据我所知,何都不何。”凌辉武道。
“那是我们何书记要囤着卖大价钱,你们想想看,我们一两百只木船儿的红甘蔗,一船红甘蔗卖个六百,都是十几万块,比你们三万块多嘛。”李爱学道。
“毕竟你们没有卖嘛。”凌辉武道。
“晓得何书记咋不卖哟?赵嫂的花钵红甘蔗,在端午节都卖了一万多块。”王月琴道。
“李、王二科长,我们一分钱都没有找,这是事实,算我们输了,你俩就不要争了。”何先庆道,“你们移栽竹木,谁输谁赢呀?”
“我没输,也没赢。”李爱学道。
“我输了,我请在座诸君吃饭。”凌辉武道。
“凌委员,你就不怕你儿媳妇‘响壳囊’不高兴?”杨横峰道,“我看这样,干脆把这两次打赌合二为一,算个平局,你们工作队没输,我们村两委也没赢,怎么样?”
“不输不赢,那这顿箪碗没了。”李爱学道。
“箪碗还是要喝点,我们逗米打粑(AA制),怎么样?”杨横峰道。
“要得。”大家齐道。
“打赌时说好的,何书记必须喝酒。”杨横峰道。
“对,何书记必须喝酒。”大家齐道。
星期日下午三点过,天很闷热。培训部副主任卢春秋和工作员曹华琼带领五十位学员来到南渡口,学员们拉起行李箱,撑起太阳伞,争前恐后地往船里钻,都在心里头埋怨道:“哪个舅子安排在这儿培训?”
何先庆从船里走出来,卢春秋和曹华琼迎上去,卢春秋道:“各位学员,我跟大家介绍一下——”
“天气热,待会再介绍,大家快上船。”何先庆打断卢春秋的话道。
来到学术报告厅,“好凉快!”学员们烦躁的情绪稍有缓解。待各位坐好后,卢春秋道:“各位学员,我跟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大孤岛扶贫驻村工作队第一书记兼队长何先庆,来之前是我们单位培训部主任,是我的顶头上司。你们看,他想得多周到,提前把空调跟大家开起,把茶跟大家泡起,还热天热地过河来迎接大家。下面请何书记讲话。”
大家稀稀拉拉响起了掌声。
“……我们工作队和村两委的同志都竭诚为你们服好务。”何先庆道,“下面,我讲一下培训的具体安排。首先,吃就在这里,在隔壁食堂打过来,就在这报告厅吃。”
“打过来吃呀。”“这么热的天。”“好不方便哟。”学员们又怨言起来。
“咋啦?别忘了,你们是学员,你们是来培训的,不是来疗养的,更不是来旅游的,不想培训的,随时都可以回去。”卢春秋一脸严肃,批评道,“你们来培训一周,就喊苦了,何书记他们,扶贫驻村一来就是几年……”
“吃得到夜啤酒不?”有学员脸皮真厚。
“夜啤酒?亏你说得出口,中央八项规定精神,你当耳边风啊。”卢春秋道。
“你们放心,我们这儿的食材全是我们大孤岛上的,我非常负责地告诉你们,我们县三千二百平方公里,为什么只有我们大孤岛的甘蔗是红的?说明我们这儿的土壤不一样……”何先庆道,“我们还特意安排一天,让大家到农户家里去同吃同劳动,享受一下农家风味。”
“下面我讲一下住宿问题,女学员住在这栋楼里,四人间,有空调,只有公共卫生间,热水是没有问题的……”
“公共卫生间呀,好不方便哟。”
“别个何书记还住在竹屋里,空了大家可以去参观感受一下。”卢春秋道。
“曹华琼老师跟女学员住在一起,负责你们的安全,你们有什么需要可以找她。”何先庆道,“男学员住在这栋大楼右侧五福门的两间大瓦屋里,没有卫生间,要解手到隔壁学校去,要洗澡跟我一起到双龟滩去。”
“我浮不起(不会游泳)。”
“浮不起没关系,何书记是‘浪里白条’,他可以带大家去,他可以教大家游泳。我跟你们讲,不管是春夏秋冬,还是刮风下雪,何书记每天都要横渡长江。”卢春秋道。
一听说何先庆坚持天天横渡长江,学员们对他顿时肃然起敬。一女学员道:“我们女学员可以去游泳吗?”
“当然可以,你是——”何先庆道。
“我叫张兴会,永盛小学的教务主任,我还是你的学生,何书记,你搞忘了,九九级的。”
“我想起来了,跟周会、袁圆她们是同学,可惜,她俩今天都没在,明天才来。”何先庆道。
“叫大家把泳装带来,都带来了吗?”卢春秋道,“在这里培训一周,学会了游泳,也算人生一大收获。”
“今天这个见面会到此结束,女学员随曹老师上楼,男学员随我到五福门,住宿安排好后,六点钟就在这儿用晚餐。”卢春秋道。
一出报告厅,大家又喊热起来。五福门离这儿只有十几步远,男学员来到宿舍,一看屋子好大哟,十多人住一间,但是装修一新,所有设施全是崭新的,还装有空调,大家一进来就感觉很凉快。卢春秋道:“扯鼾的集中住这间,不扯鼾的集中住隔壁间。”
十八时,晚餐准时开始。五十多个人,分成两处取餐,倒也不算好打挤。大家一看,虽然只有三菜一汤:白砍鸡、红苕丝炒腊肉、白油丝瓜、番茄蛋汤,但特别精致。等大家取好餐后,何先庆问道:“味道怎么样?”
“可以。”“就是品种少了点。”“比在县城培训的伙食好多了。”……
“我们尽量把每顿餐的菜品跟大家变换一下,让大家品尝到更多的美味佳肴。”何先庆道,“你们慢慢用,七点钟,我带大家去游泳。”
“何书记,就在这儿吃。”卢春秋道。
“他呀,兼职不兼薪,硬得很。”帮厨的赵嫂从厨房走出来,接过话道。
“赵嫂,你那农庄没客人吃饭?”何先庆道。
“何书记,你又不把学员餐安排在我那儿。”
十九时,大家换成泳装,女同志在外面披了一块浴巾,随何先庆赶往双龟滩。刚踏上十字架公路,就被头上和身旁的瓜果震撼了:人世间还有这么美的休闲观光农业呀!徜徉其间就是一个爽啊!先前的不满全都变成了愉悦!来到大孤湖,大家就像在鸣沙山发现了月牙泉一般,不约而同地惊呼起来:“好美哟!”四周瓜果相拥,中间一汪湖水,静静的,清清的,等待着他们的到来。张兴会问道:“何书记,是在这里游泳吗?”
“不,是长江中的双龟滩。”何先庆手指南河道,“大家看,那儿有两尊石头,像不像两个乌龟?”
“太像了。”“好像在亲嘴。”“塞水口的。”……大家七嘴八舌道。
“大家听何书记指挥。”卢春秋道。
“各位,我们以双龟滩为界,赵嫂和王科长你俩带女学员在北边游,我和卢主任带男学员在南边游。”何先庆道。
见中间立着一块“红甘蔗”演出队的幕布,刚好把男、女两个游泳水域隔开,男学员大失所望,赖班春等人道:“喔嚯,打不到望了。”
“双龟滩周围五十米,下面都是石滩,水不深,流得也不急,最多淹到胸口,离开双龟滩水就深了。大家记住,浮不起的,就在这双龟滩周围五十米游,一定要注意安全,大家听明白了吗?”何先庆还没有说完,男学员早跑到双龟滩南边去了。
待何先庆与卢春秋也过去了,赵嫂道:“各位老师,我们也开始下水吧。”
好多女学员都怕水,只来了五个。张兴会道:“各位姐妹,我们等赵嫂和王科长先下水。”
“好。”
赵嫂和王月琴把浴巾一扔,朝江中走去,张兴会等人一看,果然不深也不浅,正如何先庆所说,刚好淹到胸口,让那些偷窥者想看的部位一处也看不到,再说天也快黑了。张兴会她们这才放心地把浴巾一甩道:“我们来了。”
这五位女学员都不会水,都是第一次下长江,根本不是在游,而是在走,让江水尽情抚摸着她们娇嫩的皮肤,感觉好舒服哟!她们浇水来洗自己的脸,淋自己的头,渐渐地,就把水浇到别个身上去了,再后来,就打起水仗来了,一个个嘻嘻哈哈喧闹着……打水仗疯够了,她们都停下来歇息。张兴会道:“男同志那边,咋没动静呢?”
“他们呀,早游回去了。”赵嫂忽然想起一件事道,“遭了,他们说要加餐的嘛。”说罢,她第一个爬上岸来,把浴巾一披,往五福门赶去。张兴会紧跟其后,问道:“这天然浴场,舒服惨了,赵嫂,明晚还来游不?”
“明晚你们要看演出,要来游就早点来。”
刚进大门,就见要加餐的学员在坐着等了,赵嫂赶忙道:“对不起,游泳耽搁了。都跟大家准备好的,我衣服换了,就端出来。”
“不换衣服端出来,还好看些。”赖班春道。
“大家说话注意分寸,你们可是人民教师。”卢春秋道。
须臾,赵嫂换好衣服,把菜陆陆续续端了。李爱学喊道:“冰冻啤酒,先拿一件来。”
“李科长,十二瓶,你喝得下呀?”赵嫂道。
“又不是我一个人喝。”李爱学道。
“李科长,他们是学员,不能喝酒。”赵嫂拿了两瓶过来道:“酒少喝是怡情,多喝就是素质差。”
“这些都是成年人,再说这大孤岛上,纪委从来就没来查过。”李爱学道。
“就是,跟我也来两瓶。”先前问吃得到夜啤酒的那位学员赖班春道。
“不得行。”赵嫂道,“我们做人不是做给纪委看的,而是做个自己看的。”
“少扯淡,我们打平伙(AA制),又没有吃公家。”李爱学道。
“你再说,我让你也喝不成。”赵嫂道,“一桌坐起,就你一个人喝,别个的酒虫都要遭你惹出来。”
“好好好,我一个人喝。”见赵嫂走了,李爱学补了两个字,“没劲。”
“你再说,我让你没得喝。”突然,何先庆出现在李爱学背后发话道。
“何书记,坐下来,你也吃点。”李爱学赶忙拉何先庆入座。
“各位学员,培训期间严禁饮酒,这是纪律。我跟每家农家乐打了招呼的,哪家农家乐胆敢卖酒给学员,我叫它立刻关门。”何先庆说完往大门走去。
第二天八点半,开班仪式在学术报告厅准时进行。主持人卢春秋道:“……出席今天开班仪式的领导有:县教育局局长匡德远同志、我们师范进修校校长朱建国同志……下面请匡局长讲话。”
“……在这大孤岛建教师培训基地,当初我是坚决反对的,可是,何书记偏要在这儿建,在他多方努力下,这个基地好不容易建成了。你们很幸运,成为了这个基地的第一批学员。”匡德远喝了一口茶道,“我听说昨天大家来的时候,牢骚满腹,怨言很多,现在我问大家,还有没有想打退堂鼓呢?”
许久,张兴会举起了手,卢春秋赶忙向她递眼色,暗示她快把手放下,不料,匡德远早看见了,喊道:“这位学员,你为啥不想在这儿培训呀?”
张兴会走上前道:“请问匡局长,有学员问我,他能不能从县城转到这儿来培训?”
“只能这儿转县城,不能县城转这儿。”匡德远道。
“下面请朱校长讲话。”卢春秋道。
朱建国讲道:“……关于建这个培训基地,我和匡局长的看法不一样,他开初反对,我是一直支持的。在县城培训,有的学员总爱逃学在城里玩,或跑回单位了。在这大孤岛上,你往哪儿跑啊?隔河渡水的……”
“下面请学员代表张兴会发言。”卢春秋道。
“……能作为学员代表发言,我感到很荣幸。刚上岛时,太阳又大,条件又差,我们是有怨言,后来,我们吃了饭、散了步、戏了水,感觉这大孤岛挺美的……”
“开班仪式到此结束,休息十分钟后我们开始第一堂讲座。”卢春秋道。
外面又热,里面凉快却不准抽烟,烟鬼们没法,只好躲在古桂圆树下,猛抽了几口回到报告厅。
“各位学员,今天给我们授第一堂课的是,大孤岛扶贫驻村第一书记兼队长何先庆同志,他授课的题目是《村里的学校有希望》,大家掌声。”卢春秋道。
“……真没想到大孤岛学校会这么差。我来的时候,只有一个老师和三个学生,只有一个老师和三个学生呀,同志们。短短几个月后,就变成了有五名教师和一百多名学生的学校,为什么会变化这么快、这么大呢?党中央、国务院推进义务教育均衡发展,着力提升农村学校和薄弱学校办学水平,我们作为一线教师,要积极响应起来,像袁圆、张兴、杨欢、周会他们这样……怎样才能使村里的学校有希望呢?首先……”
三个小时,何先庆娓娓道来,一连串妙语连珠,一连串激情澎湃,让学员们时而热烈鼓掌,时而热泪盈眶,不觉间就到了中午。学员们感叹道:“再从没听过这么精彩的讲座。”卢春秋道,“先前安排的学员点评取消,匡局长要亲自点评。”
“……何书记的精彩讲座,让我我深受启发。村里的学校有没有希望?关键不在于校舍漂不漂亮、设备齐不齐全,而在于有没有一批有理想信念、有道德情操、有扎实知识、有仁爱之心的‘四有’好教师……”匡德远道。
结束后,何先庆问道:“匡局长、朱校长,你们是在这儿用学员餐,还是去大孤岛学校用教工餐,还是去赵嫂农庄——”
“何书记,你在哪儿用餐,我就在哪儿用餐。”匡德远道。
“我是大孤岛工作队的人,学员餐我不敢用,教工餐我不敢吃,就请二位领导屈驾到赵嫂农庄,我办个小招待。”
“算了,还是到您竹屋去用餐吧。”匡德远道。
“也好,顺便参观一下何书记的竹屋。”朱建国道。
来到竹屋,三人早被炎炎烈日晒得汗水长流,还好,何秀媛先回家,把空调开起的,三人都朝空调边站了过去。何秀媛正在煮丝瓜肉片汤,赶忙道:“爸,你咋不打个电话回来?我好多煮条丝瓜。”
“小师妹,多掺瓢水就是了。”匡德远笑容可掬道,“小师妹,好懂事,都会煮饭了。”
“电饭锅早晨走时就插起的。”何秀媛真的往丝瓜肉片汤里掺了一瓢水下去,把锅盖盖上道,“爸,你把电饭锅的腊肉端出来,你们先吃到,我再炒个藤藤菜。”
“难得炒,小师妹,干脆把藤藤菜倒进丝瓜肉片汤里,来它个一锅熟。”匡德远道。
何秀媛端起筲箕正要把藤藤菜往锅里端,朱建国却制止道:“把糟糟(固体)捞起来再倒藤藤菜。”
何先庆从电饭锅里把腊肉端上小桌儿,喊道:“腊肉来了。”
何秀媛把丝瓜肉片捞出来,喊道:“爸,端菜。”她把藤藤菜倒进锅里。
“丝瓜肉片来了。”何先庆端起丝瓜肉片道,“小心,烫人。”
何秀媛把藤藤菜捞进锑盆里,丢一柱面进锅里道:“一汤三煮。”
四个人各坐一方,先抢着腊肉吃,腊肉吃完了,又抢着丝瓜肉片吃,丝瓜肉片吃完了,藤藤菜没人抢了。朱建国夹一柱进嘴里道:“刮匹淡(一点盐味都没有),有盐巴没得?”
何先庆把盐巴加进去。朱建国又道:“有麸醋没得?”
何先庆把麸醋倒进去。朱建国又道:“有麻油没得?”
何先庆把麻油倒进去。朱建国用筷子把它搅拌均匀后,尝了一柱道:“将就,可以吃。”
“要吃面的吃面,要吃饭的吃饭。”何先庆道。
“面怕是早成一坨了,小师妹,给我舀碗饭来。”
“没人吃面我吃面。”说罢,何先庆捞起一碗碗,倒盒六个核桃进去,便津津有味吃了起来。
“何书记,你就这样吃面哪?”朱建国道。
“面烫人,六个核桃倒进去,不冷不热,正合适。”何秀媛道,“我也吃面。”
何先庆把面吃完后,见藤藤菜没有了,而二位领导碗里的米饭还有半碗,便把手洗了,在泡菜坛了抓一把咸豇豆出来,用菜刀切了,给二位领导端来道:“不好意思。”
匡德远道:“很好嘛,终于光盘行动了一次。”
“何书记,我和匡局长为什么偏要在你这竹屋吃午饭呢?”朱建国道,“在来的路上,我俩就说好了,要突击检查,看我们脱贫攻坚的指战员,他自己的伙食脱贫没有?”
“二位领导,怎么样?我们脱贫了吗?”何秀媛道。
“电也通了,水也通了,气还没通,两不愁三保障,只能算勉强过关。”匡局长道。
下午,匡德远、朱建国和学员们一起观摩了袁圆老师的一堂课,一个个听得翘起了大拇指。匡德远拉住袁圆的手道:“不愧是何书记的得意门生!袁师妹的课是越上越精湛了,简直炉火纯青了!”
“照你们这样努力下去,街上的学生都要遭你们吸引过来。”朱建国道。
“是不是哟?”袁圆谦虚道。
“何书记,我们走了,关心不够!”朱建国道。
下午活动完后,周会同学办招待,请老师何先庆和袁圆、张兴、杨欢、张兴会等同学一起吃饭。何先庆道:“周会老师,你还在恨我吗?”
“开初的时候,我还真有点恨。后来,我听了袁圆他们的课,才发现我跟他们的差距太大了,我要好好向他们学——”
“于是,就不恨我了。”何先庆道,“来,我们以水代酒敬周会老师一杯。”
……
等大家吃好,周会去结账,赵嫂说何先庆已经结账走了。周会把钱递过去道:“麻烦赵嫂把钱退给何书记。”
赵嫂却不收道:“何书记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
“老师办学生的招待,这哪要得?”袁圆他们道。
“何书记特别叮嘱,他说你们是他们的服务对象,你们吃他是正吃,他吃你们是违纪。”听赵嫂这么一说,袁圆他们才很不情愿地离开了。
今夕是农历五月十五,月儿好圆好亮,照在大孤岛上,煜煜生辉。好多狗儿望着天上的明月,吠过不停。江鸟也误以为是白天,不停地啼叫着。学员们好多年都没有赏过月了,一个个兴奋极了,不约而同地背起咏月诗来:“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鸟鸣明月谷,犬吠碧潭舟。”……
二十时,在双龟滩,演出准时开始。随着主持人朱代贤一声“掌声欢迎”,赵嫂等三十六位村姑婀娜多姿地站在三十六只小木船上,轻飘飘地向观众划来。千万别小看了这群村姑,在月光映照下,好像回到了远古时代:“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男学员看了,嘴巴一直张起,只恨自己咋不早一天上大孤岛看演出。女学员看了,眼睛一直睁起,只恨自己咋没生长在这大孤岛上,这儿的水土好养人哟。
赵嫂一声“大孤岛哎沙滩上哎,风吹红甘蔗沙沙响”,全体学员完全被征服了:没想到在这么一个大孤岛上,居然有这么一支演出队;在这么一支演出队里,居然有这么一群村姑;在这么一群村姑中,居然有这么一个赵嫂:菜煮得这么好吃,貌长得这么好看,歌唱得这么好听……
星期三晚上,在百花苑演出。在演出之前,参观了何先庆的竹屋,学员们无不感慨万千,深受教育。主持人朱代贤道:“第一个节目《在希望的田野上》,表演者袁圆、王月琴等。”……
星期五晚上,演出在大孤湖举行。对前两场演出,学员们都非常满意,都说一百元的门票天值地值。通过这些学员向朋友们推荐,今晚来看演出的人增加到了一百多人。大家看了《大孤岛上不容易》后,激动不已,感慨万千,潮水般的掌声经久不息。张兴会跑上台去,对主持人朱代贤道:“我可以打断一下吗?”
“当然可以。”
“各位同学,本次培训,我们得到了乡亲们的热情接待和周到服务,特别是何书记他们自力更生、只争朝夕的扶贫精神,太感人了。明天我们就要离开了,我们能不能为大孤岛的乡亲们做点什么呢?”
“张兴会,你说怎么干,我们就怎么干。”“我们都听你的。”“快点下来,看完演出再说。”……
一周的培训很快就结束了。星期六一早,学员们就要离开大孤岛了,何先庆等人送到北渡口,相互依依不舍,又送到南渡口。卢春秋拉住何先庆的手道:“何书记,这次培训,学员们的收获太大了,感受太深了。”
“比以前在县城任何一次培训的效果都好,我们很满意。特别是对教育与脱贫攻坚、乡村振兴的关系,我们从一无所知到全面了解,并准备付诸行动。”张兴会激动得热泪盈眶,拉住何先庆的手久久不想松开道,“何书记,你放心,我们说到做到,一定为大孤岛的乡亲们做点什么。”
“天热了,大家快走。”何先庆道。
“再见了,美丽的大孤岛,我们还会再来的。”学员们在客车里不停地挥着手,身由客车而去,心却留在了大孤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