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陆渊和方白就回到了甲字营,方白把张家的事情讲给了其他人听。
黑猫不知道怎么了,听了方白的讲述竟然显得蔫巴巴,一双猫耳朵都耷拉了下来,流花安抚的摸摸它的脑袋。
忽然开口道“桃木乃是极具精气之木,想必便是渡劫失败也不至于彻底成为一株死木,或许还有一线生机。”流花说道。
“此事也是行道司经手,怕是不会有误判。”方白摇头道。
“与其将时间用在这里,何不眼见为实?”流花说出一句颇具哲理的话。
方白一听,眼前一亮,旋即又是一暗,他忽然想到,那株桃树精在那他都不知道,张青当年也是委托行道司去办的,怕也问不出所以然。
“这件事情找老余会轻松些,既然三年前行道司接手过,应该有档案,让他帮忙找找。”流花再道。
“可三年了,这种小事,档案还能在吗?”
流花不再言语。
“看来也只能试试。”刚质疑完事情的可行性,方白就打算试试,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
只是谁去?方白的目光落在了陆渊脸上。
“止水老弟麻烦你去找找老余,让他帮个忙。
陆渊没有立即答应,他又不傻,为什么偏偏是他,要说这里头没猫腻他才不信。
“你们为什么不去?你们应该和他更熟才对。”
气氛一阵静默,每个人脸上都显出尴尬,黑猫的眼睛里有。
“让你去就去!”流花发话了。
流花不说话还好,她这一发话陆渊反而和他杠上了,一副我不去你能拿我怎样的模样。
最后还是方白打圆场“陆老弟实不相瞒,我们都不合适去,至于里面的原因,一言难尽,你也希望张家的事情有个好的结果不是吗?”
方白的最后一句话算是彻底的说服了陆渊,谁会喜欢悲剧了?
老余是斩元的亲信,一般都住在斩元所在的办公庭院,陆渊找上门的时候好半响都不见老余出来。
好不容易等到了,就看见老余满眼警惕的向自己走来。
“什么事?”老余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
陆渊就把来的目的说了一遍,听了陆渊此来的目的,老余才是收起了警惕。
“先回去等着。”说完人就转身进了庭院。
老余转身离去,陆渊也要回去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陆渊耳边响起。
“小子,进来。”
是斩元?意识到是斩元的声音,陆渊的目光在四下里扫视。
“看什么看,让你进来没听见?”
陆渊在心里暗暗咂舌斩元的不简单,能够隔空传音就罢了,还能看到他的动作,就他从老头子的讲述之中得知,有这样的手段的存在,修为至少在五境,而且还是那种极为不一般的五境。
进了庭院,陆渊直接步入正堂。
“都司是你唤我?”
“嗯”伏案处理公务的斩元抬头。
“这几日如何,可还习惯?”
“能给我还给地方吗?”
“他们欺负你了?”
“这倒没。”
嘴上说的正经,陆渊心里则是暗骂,你丫的会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又或者说之前小爷被冤枉的事情你根本就没查,那你那两天关着小爷的时候都干啥了?
“嗯~”斩元朝天鼻里发出一连串长音,也不知道他在嗯个啥,陆渊心里就是一颤。
却见斩元往怀里一掏拿出一个拳头大小的黑布袋子扔给陆渊。
“拿着,记住别让那几个混账知道,自己找机会出去填填肚子。”
伸手接住,竟有种受宠若惊之感。
末了想了下道“他们人其实都挺好,不算什么混账。”陆渊说这话也是实话,除了流花那个鬼女人让他不爽之外,他没必要让其他人在斩元这里留下坏印象。
斩元一下子就乐了“哈!他们不是混账,我好好的地字阁,甲字营,被他们用了不到一年的时间快要拆完了。”
这里面的事情陆渊不知道,可他现在也总算清楚为什么偌大个甲字营就只剩下一栋破旧的阁楼和厨房了,连他那把椅子也是他来了之后才新添的,那几个家伙还真是深藏不露啊。
“好了你回去吧,记住我刚才的话,给你的东西一定不要让他们知道。”
陆渊也没有再搭话,躬身一礼后,就转身走了。
陆渊回来的时候就迫不及待的问“怎么样?”
“老余说等消息。”
“那就好,希望老余能快点。”
“给。”陆渊坐下手一伸就把斩元给他的东西拿了出来?好吧,斩元的话,他完全当了耳边风。
陆渊这样做是觉得,他现在既然已经身处甲字营就该和甲字营是一体的,如果按照斩元说的做,那他岂不是在脱离群众,这可不好。
“这是……”方白接过陆渊递过来的袋子,刚打开看,话还没说完就合不拢嘴了。
“止水贤弟,你这是捡到宝藏了?!”
“斩元给的。”
“老乌龟又骂我们了吧。”黑猫毒舌依旧。
“他说你们是混账。”既然黑猫要问陆渊就却之不恭了。
在场三人一猫霎时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
“止水贤弟,我只能说你干的漂亮。”方白一拍陆渊肩膀。
然后就一点不顾及自己儒家子弟风度,开始提着袋子角往外倒,小小的袋子,倒出来的晶石有一大堆,粗粗一看少说也有数百,这一下别说方白两眼冒星星,就是流花也有些动容。
“一个,两个,三个……”方白开始数,黑猫,熊霸在边上伸头看。
流花弯腰从案几上拿过那黑色袋子在眼前打量了几眼,就扔还给陆渊“拿好,这个谁都别给。”
陆渊诧异的看了流花一眼,也没说什么。
等到方白数完了开始找那黑色袋子,一看没见了,再看陆渊正拿着袋子在哪翻来覆去的看。
“贤弟,止水贤弟。”
“怎么了?”
“这个给为兄如何,我拿它装这些东西啊。”
“一定要用这个袋子吗?”
“那道不必,只是……只是”半天方白也没把后面的话说出口,他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拿了钱,再说出直接拿走袋子的话。
“这个东西很有用吗?”
“没用!”方白眼中闪过一抹狡黠。
“那我就留着了。”陆渊说着直接把袋子塞怀里,当他傻吗?那么好骗。
方白悻悻然
两人之间的这一幕到是把流花都看得嘴角莞尔,这一笑当真美不胜收,只可惜没有人注意到。
“儒生,你就别欺负傻子了,这些黄晶你还不满足,小心那天进绝獄。”黑猫还是一如既往的毒舌。
“小猫,你少乌鸦嘴啊。”
“明天咱们要不去楼外楼吃一顿吧,好久都没去了。”熊霸提议道,嘴角还在吸溜这口水,显然是馋坏了。
“不行这两日我们要把张家的事情办了。”方白神色郑重起来,也让刚轻松下去的气氛再度有些凝重起来。
“张家的事情我们现在能做的都做了,接下来只能是等老余的消息,希望能来得及。”流花总结道。
几人等了一天直到晚上也没等到老余的消息,干脆也都散了。
阁楼顶上,依旧是那副熟悉的场景,流花拿着自己的酒葫芦酌饮,黑猫趴窝一边吃着鱼干,方白也坐在一边拿个酒壶有一口每一口喝着。
“花姐,今天的事情你说怪不怪,斩元那么扣的人怎么舍得这么出血,两百来颗黄晶就算了,还附带一只须弥袋,想不通,想不通,你说斩元会不会是他的私生子。”
“喵”黑猫翻白眼。
“呵,斩元那模样,你觉得可能吗?”一想到陆渊会不会是斩元私生子的问题,流花都忍不住打趣。
“不过他竟然诋毁我这个儒家子弟的形象,等到咱们离开这的时候一定要把这座楼也拆了。”
“喵”黑猫这一次没翻白眼,显是很赞同。
“这事里面肯定有猫腻。”开完玩笑,方白严肃分析。
流花瞟了一眼深思状态的方白,不作言语。
老余显是对事情上心的,翌日一大早就遣人送来了地字阁甲字营要的东西,可见昨晚定是让人通宵达旦的找。
看了老余遣人送来的档案,方白一敲折扇,“想不到这事还和一位大妖有联系。”
想来这也是为何,这份事情明显不是太值得记录在案的档案,能够保留至今都未曾销毁腾地方的原因了。
“别说这些了,我们还是先去看看吧。”流花站起身来就向外走去,其他几人都随之跟上。
按照档案上对当年事情的记录经过,桃树精怪所在的桃林在城西两百里开外一处名为岸谷所在,这个距离可不算近,等到一行人一路或歇或疾行外加打听,找到地方的时候已经是接近傍晚。
桃林依旧,此时正值七月末,虽然看不到满山遍野的桃花,却是硕果累累,满枝的蜜桃,看得正是因为赶路而有些焦渴的几人口齿生津。
熊霸最是忍耐不住,当下踮起脚就摘了一只最水灵的桃子大啃特啃起来,岂不料刚是没嚼几口,就呸呸呸的连吐不止“这桃子看着不错,怎么这么苦涩?”
其余几人也感差异,带着好奇心尝试着吃了起来。
熊霸的嘴不叼,遂也是感受的不那么全面,可是流花几人尝起来何止是苦涩,那是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
仿若是直透人心的苦涩,让人吃进嘴里,整个人心都随着这苦这涩开始变化,而这也让几人意识到这里一定有问题。
“我们进去看看再说。”流花言道,随即率先进入桃林。
几人在偌大的桃林里找了好几圈之后,忽然就听到一阵的啜泣声,追寻这声音,他们终于是找到了一株拦腰而断,上半截还惨留着焦痕的桃树。
桃树焦黑的断口处一出新芽,不过最引人瞩目不是死木生发,而是死木之下一个半虚半实的女子身影。
女子背对众人,身着一身桃粉色衣裙,梳一闺阁女子的朝云髻,坐下在断木下的一块石头上,啜泣不止。
“你可是桃夭?”流花直接开口问。
女子一惊,猝然转身“谁?!”
女子虽大惊,不过从其惊骇的脸上不难看出女子的坚毅。
方白连忙上前解释“姑娘莫惊,我等此番叨扰并无恶意,只是为了全姑娘与友人之约而来。”
“全我与友人之约?”女子并未因为方白三言两语就放松警惕。
“姑娘可曾记的三十一年前,曾有一名唤张邈字旷轩的儒生从此游学经过?”
女子显是记得,随着方白的话,她的神色也终于舒缓了下来。
“他已经作古了吗?”女子轻缓问道。
方白点头“已去三载。”
“竟不想一别数十年他竟还记得,果是一位君子。”女子低低道。
“那不知几位来此寻我是何目的?”女子虽已大致猜到,但是还是问道,毕竟张邈去世三年,想来定是已经入土为安,何谈当年承诺。
方白便把方家的事情对女子说了一遍,女子听完后,幽幽一叹“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思来,雨雪霏霏,他既已身归于土,而我也已这般,便是天意不予我二人知交相伴,你们且回去吧,让他也早归黄泉,莫要在人世耽搁,来世有缘或可相会,我会在此处等他。”
这番话听得几人不免动容,想不到世间还有如此知交情谊。
“你也无须如此,我且问你,你可愿意与那张家故人相伴?”
“若是有法,自是愿意的。”
“那就好。”说着流花向熊霸使了一个眼色。
熊霸会意,随手在一旁的桃树上折下一支桃枝,大步走向断木,站定后嘴中开始念念有词,片刻熊霸大掌按上断木,断木之上所有的生气就开始向着他的掌中汇聚,不一会就在他掌中多出一颗米粒大小的翠色光点。
熊霸将这米粒大小的翠色光点迅速弹入左手桃枝,立时那桃枝就变更为鲜艳起来。
熊霸的这一手,却是农家的移花接木之法,其中妙用诸多,用在这里将桃树精的本体精气尽数转移到桃枝之内,而不伤桃树精脆弱的本源分毫,也是再合适不过了。
桃精自是身有体会,忙是出言相谢。
如此一行人便是带着已经将本体彻底转移到桃枝之内的桃精回返了大塬城。
张家,张青在自己厅堂里急的好似热锅里的蚂蚁,他现在已经知道父亲的亡魂回到家中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也知道了方白和父亲的三日之约,眼看着这都已经天黑了,距离三日之期还有至多一个时辰。
算了不等了,我这就去告知父亲实情,张青猛然顿步,下定决心。
便在他不顾大晚上去祭拜父亲到底合不合适,吩咐仆从备车的时候,方白来了,只拉着他就往外走。
“明远兄慢行慢行,此为失礼。”被方白带着飞檐走壁,张青大叫。
“都什么时候你还顾及这些,是汝父大,还是礼数大?”
张青无言,只得默默与之同行。
等到城外,流光等人正等着,双方汇合,就让张青带路去往其父坟冢所在。
夜色沉沉,几人行了小半时辰终于是到了张青之父坟冢所在的南山脚下,又行差不多半刻钟就在半山腰看到了一座石砌坟冢。
张青一见,快步上前,跪伏坟前,一阵干嚎。
流花等人也不管他,熊霸直接拿着桃枝插在了坟冢旁,又御起农家法门聚集地气对桃枝进行催生,那桃枝就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生长,片刻就长成一株半人高的小桃树。
女子再度现身,盈盈向熊霸一礼。
“桃夭姑娘!?”
“君子!”
相别三十一载,那年他承诺死后与之共相伴,她说好,这是他们彼此在默契的奉行“相濡以沫,不如向往于江湖”,这种情谊不在于生时常伴,而在于死后的相守,这是一种浪漫而又真挚的知己情。
只是结果有些相反,她来了,而等待的却是他。
“你怎是成了这般模样?”现身的亡魂老者,见到昔日已能精魄实体的桃夭,变成今日这般模样大为悲怆。
此时所有人都已经退避,之余两个久别重逢的知己,相互夜话。
天色渐白之际,老者和女子同时出现在几人面前。
一个华发一个青丝,齐齐向着流花等人一拜,华发老者说“我心愿已了该走了。”
流花等人默默点头
“父亲!”张青扑伏上前。
“痴儿,为父知你孝悌,此便不要再做儿女之态。”张邈虽说的感人,可口吻甚是严肃,却也是一位严父。
“我要走了”华发老者与桃夭相对相视而立,他的身影开始在与桃夭的惜别目光之中渐渐消散,亦如当年一般,只是这一次再相见已是三十一载后,下一次又不知道会是何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