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记母子已经跪了整整一夜。
东方渐白,大门悠悠打开。只见武馆馆主端着碗热汤面,哼着小曲,走了出来。
他瞥了母子俩一眼,只说了句“还真没走呐。”,便蹲在门口自顾自的大口吃起面条。
此时已经入秋。段记从昨天傍晚开始就滴水未进,又吹了一夜的凉风。此刻,那碗汤面在他看来早已胜过山珍海味。
他强咽了咽口水,低下头去。
可馆主却坏笑着,故意夹起面条用力朝段记吹了吹气,又从怀里摸出两瓣蒜,就着面条,越吃越起劲,不断的吧唧嘴。
吃完面,馆主剔着牙只说声:“二位差不多就回家吃早饭吧!”便又转回门内将大门再次关紧。
门闩哐的一声扣上,像是给了秋娘当头一棒,打散了她的精气神。她只觉两眼一黑,便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娘!”
段记大叫一声,跟着跑去拼命敲着武馆的门。
“老师,我不求你收我了!请先救救我娘吧!”
但过了半晌,门里也只传出一句:“她自愿跪一宿的,与我何干?往东走三个街口就有医馆,你去吧!”
段记听了顿时心中燃起怒火,只觉得连呼吸都变热了。不止如此,段记的小腹中很快有了异样:他只觉得像是有一条泥鳅在丹田处游走,每一处经络也跟着发胀,几乎要喷涌出血液似的。
段记下意识从道边捡起块比他手掌略小的碎石,奋力向着武馆大门投掷过去。
但让段记自己也没料到的是,这一掷竟似有凡人武者几十年的功力一般,夹带着风声极速射出去。
只听清脆、利落的一声啪,门板上当即多了一个甚是光滑整齐,像是被钻头钻过的圆洞。
此时,馆主正在院内端着个粗瓷大碗喝茶。他忽听见嗤的一声响,下意识的将碗里的茶水循声泼了出去。这一泼也是不同寻常:单是馆主随手一抖,就在茶水中注入了极强的内劲,更不要提他还额外给水注入了一股真气,使这滩水在空中形成了一张牢不可破的网。
即使精钢打造的暗器,撞上这“水网”不坏也必然被弹飞或击落。可这寻常的小石竟生生在网上扯开一个口子,朝着馆主的面门继续飞行。馆主再将真气汇入碗中,以碗为盾才挡下这一击,可他的虎口还是被震得发麻。
馆主看着自己颤抖的手喃喃自语道:“我暴露了?不,不可能。如果是那样,他们不可能还搞这种小动作来试探我。”
突然,他深吸一口气,一举双手,一对双剑从茅屋中飞灵巧地飞到他手中。
馆主双脚在地上轻轻一点,跃起四丈有余,让他足以直接从院子里跳到大门口。
他在门前刚一落地,就将手中双剑一横,摆出一副决一死战的架势,却见到了周身通红的段记正倒在地上痛苦挣扎。
段记双眼迷离,神智已经有些不清。
“难道是他做的?”
馆主急忙上前在段记的丹田处一摸,发觉其中有一股不弱却失控的真气乱撞,如同一头发疯的公牛,要不了多久段记便会真气爆体而亡。
“这小子虽有古怪,可也是个孝子,还是先救人再说吧。”
他说着,警惕的左右张望。此刻天色尚早,街上静悄悄,四下无人。
馆主稍感轻松,将段记和秋娘一边一个提在手中,如若无物,又是一跃四丈翻回院内。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段记在一张只有床板的破床上悠悠转醒。他的第一眼恍惚瞥见自己赤裸着上身,胸前多了几个一寸多长的漆黑污点。
等他心神稳定下来,定睛一看那些所谓的“污点”,当即吓得心惊肉跳。原来那些竟是钉子帽。
段记小心触碰其中一枚钉子帽,隐约觉得那钢钉刺入胸中将近半尺,但却毫无疼痛感,反倒有些清凉舒适。
他轻轻转动身躯。钢钉像是成了他肌肉的一部分,跟着弯曲扭转起来,精准的避开了所有脏器。
“好玩吗?”馆主的大脸突然直接怼到段记跟前,“这是我独门闭气钉。你还不会操纵真气,我只能先将它封住。放心。钉子头是用蛟龙的软骨做的,有灵性,伤不到你。”
“我娘呢!”
馆主指指身后的一张小榻上。秋娘盖着棉被正安睡着。
“她只是有点风寒加上劳累过度,没大碍。至于你……”馆主将段记一把从床上揪了起来,“你不是想拜师吗?我有几个问题。你要是老实回答,我兴许还能考虑收你。”
“娘不许我说谎。我知道的自然会说。”
‘这小子还是个傻实诚’。馆主心想。
“叫什么?”
“段记。”
“多大了?”
“九岁。”
“你爹是修士对不对。”
段记一个“是”刚到嘴边,立刻生憋了回去。看看馆主,又看看母亲,不知所措。
‘也不知道你是真傻还是假傻。’
馆主又好气又好笑,伸手抓住了段记的手腕,微微用力。段记顿时感觉被一柄铁钳夹住。
“说!”
“你这人太坏!我偏不说!”
馆主听了微微一笑,手上加重了力道。
段记疼的冷汗直流,但就是咬紧牙关,不叫出来。忍到最后,他干脆一口咬在馆主的手上,但一股真气从馆主手中冲出,直撞得段记牙齿生疼,一时没忍住啊了一声。
馆主哈哈大笑,松开了他。
“你不说我也猜到了。你爹是段天穹!没想到他一代才俊,却生了你这么个像驴一样,又蠢又犟的儿子。不过长得倒是挺像的……”
听到馆主一字不差的说出父亲的名字,段记当即打了个冷战。
‘他怎么认识我爹爹?’段记正疑惑着,苍天宗三个字在他脑内闪过。他立刻开始四下巡视,想找一件能防身的东西。
段记的目光锁定在屋子角落里一把扔在板凳上的菜刀。
但馆主像是看出来他的心思,先一步拿过菜刀,却递给了段记。
“别怕。我和苍天宗不是一路。不信就一刀劈了我。”
被馆主说中了心事,段记脸一红,却也稍稍安下心来。
馆主继续说道:“你这个徒弟我收了,钱什么的我也不要了。不过我要先约法三章。第一,我的任何事情、安排你都不要过问,更不许外传。第二,跟我学艺要吃苦,不单一切杂活你要干,从今天开始,吃住都在我这里,除了年节外不许回家。第三,我这虽不是什么正经的大门派,但是你若敢作奸犯科,我也绝不饶你。”
馆主说道第三条时不由得透出一股正义凛然的威严,让段记倍感佩服。
他立刻跪倒在地,恭敬地说道:“徒弟记得!”
次日,秋娘的风寒退去。得知儿子拜师成功,倍感欣喜。简答嘱咐段记几句,便回家继续经营小本生意。
上午阳光正好,段记站在院中,汗巾包头,像是做好了受筋骨皮肉之苦的准备。但师父没让段记站桩,也没准备石锁、沙袋之类的道具,反倒是只手抬出一口大缸放在院中。
段记正纳闷,忽然一阵刺鼻的酸味扑鼻而来。他缓步上前查看,只见缸中竟然是满满的一缸醋。
“师父你弄这么多醋是要腌萝卜吗?”
“呸,你懂什么。这可是千年老醋,拿来腌菜可是暴殄天物!我是用来给你软化筋脉的!”
“怎么软化?”
“这还用问。当然是用它泡澡,把你的筋泡软。应该不出三天,就能见到成效。”
应该?段记心里嘀咕了一下。
师父看出段记面露难色,厉声说道:“段记,你怎么答应为师的?难道要抗拒为师的安排吗?”
唉。泡吧。谁让师父是自己死乞白赖的拜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