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记想要去摘掉燃烧的愈发剧烈的传送符。
可苍天宗修士们虽死,灵气却仍一时散不干净,使得那些飞袖的碎布仍压得他起不来身。
秋娘知道骨肉分别在即,微笑着柔声安慰儿子道:“记儿,娘只怕是不能陪你了。苍天宗既是要为娘作人质,倒也暂无性命之忧。如今又晓得你爹尚在人间,我也心安了。他迟迟不肯露面,定是自有一番巧妙安排。你只管照顾好自己,好好修炼。日后找到你爹爹,一起推翻苍天宗,到时我们一家自会团圆。”
段记看着母亲,泣不成声,只是不住的点头。
最终,秋娘亲切的笑脸消失在了传送符的光芒中。
半晌,段记总算觉得身上一轻。他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跑去查看师父的情况。
“都死干净了?”师父问。
“是。”
“自作孽不可活啊。只可惜禁军要是再早来一步就好了。”师父长叹一声,“看天意呢?”
段记指了指一旁的角落。
“他虽性格乖戾,又是个见钱眼开的混账东西,可到底还是帮了我们不少,你去把他好歹葬了吧。”
段记第一次面对熟人的死亡,心中百感交集。说实话,他并不喜欢看天意,甚至很讨厌这个粗野之人,但当真的要面对死亡的看天意时,他心里竟有些说不出的沉痛。
段记颤抖着走到看天意身边,却意外地发现看天意的胸口还有些许的起伏。
“看天意,你还活着吗?”段记试探性的问道。
“没死,不过也快了。碎掉的胸骨刺穿了肺。”看天意说,“可惜,我还有好几笔赊出去的药钱没收回来。”
“小子,你凑过来点。我有两件事要托付给你。”
段记原本还犹豫着,但见看天意此时的样子相当凄惨可怜,还是凑上前去。
看天意继续说道:“我怀里有仅存的几个百毒门秘籍,有用毒的方子,也有治病救命的。你拿去修习,也算我百毒门有个传承。”
段记点点头,郑重答应道:“谨遵前辈。那第二件事呢?”
看天意再次,也是最后一次发出他那瘆人的怪笑。
“你师父说他在心境里对我做了手脚,可我现在细想他多半是诈我。嘿嘿,这老贼。你就替我告诉他,他就是个乌龟王八蛋。”
看天意说罢就咽了气。
段记没有刨土的工具,只好用碎石密密的将看天意尸身盖好,重新回到师父面前。
“师父,看天意临死留给你句遗言。他说你是……是……”
“说我是乌龟王八蛋,是也不是。”
段记不敢回答,只轻轻点了点头。
“哈哈,我就知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这老小子。当年百毒门被灭门,只有他身负重伤逃了出来,要不是遇上我……”
师父干笑着说着,眼眶里竟有泪水在打转。
“什么人?”
一个打扫战场的禁军士兵经误打误撞,顺着岩石巨像打开的豁口摸进洞里来,正好打断了这忧伤的氛围。
“有情况!”
他高声呼唤着同僚。七八个禁军循声而来。
段记担心这些禁军是受他那师兄指使,欲对师父不利,随即挡在师父身前摆出战斗姿态。
禁军也是毫不客气的举枪瞄准了段记。
正在这剑拔弩张之时,忽听得洞外有个十分威严的男声说道:“带过来吧。休伤他们性命。”
段记还欲反抗,却被师父用眼神制止。
禁军士兵担心师父使诈,拿枪指着段记,让他将师父抱出洞去。
洞外,一众禁军列立在洞口的两旁。正对洞口的是一匹棕红色的高头骏马,马上驮着一个身披白袍白甲的中年男人。
只见他两道剑眉下,一双虎眼格外犀利有神。下巴上,一缕不长不短、随风飘摆的墨髥,又让他显得有几分儒雅。
在他的马旁,方才指挥作战的少年将领正搀着一个年纪略小于他、满脸是伤的少年。
这个被搀着少年不是别人,正是段记的师兄。
师兄见了仇人分外眼红,立刻咬牙切齿的对马上的男人说道:“父王,就是这两个贼人!快将他们处死!”
‘父王!’段记听了顿时心脏怦怦的跳的异常剧烈。‘这人难道就是南睿国王,子勋吗?’
段记打量着师兄和将领,心道:‘听人说子勋只生了个女儿,所以又收了两个义子。一个叫韩漂,一个叫欧阳靖。打算等公主成年后,将其中一个召为驸马。’
南睿王子勋听闻眉头一皱,怒喝段记的师兄:“靖儿休得无礼!”
段记听了,心想:‘看来我师兄就是那欧阳靖了。当初师父只猜出他与禁军关系不浅,没想到竟是皇亲。’
只见子勋满面春风,下马来到师父跟前,对他说道:“孤见足下气质不凡,有意带回宫中委以重任。只是不知足下心意如何,又是何身世?还望坦诚相告。”
师父听了,一脸诚惶诚恐,挣扎着从段记怀里滚落到地上,艰难的拜了拜子勋,说道:“草民练海川……”
段记听到‘练海川’这个名字感到说不出的耳熟,可一时间又死活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只听师父继续说道:“草民练海川,乃是一介散修而已,只因为会几手打造法器的绝活,才险些被苍天宗强行收作劳工。今日有幸得陛下率禁军所救,又垂爱于草民。草民愿毕生辅佐陛下,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只是……”
练海川说到这,瞥了段记一眼。
“还请陛下恩准,草民带我这小徒弟一同进宫。”
子勋正欲说话,却被欧阳靖突然打断。
“父王,您这是何意!?他们行事诡秘,且修为不浅,似乎还是苍天宗追捕的目标。若是贸然收了他们,日后只怕会惹出祸端。”
子勋听了,冷哼一声问欧阳靖:“祸端?你的意思是孤王怕了苍天宗吗?”
欧阳靖见他脸上有了一丝愠色,急忙低下头去不敢再多说些什么,生怕南睿王会大发雷霆。其他人也感到周围的空气沉重的像是压住了他们的肺管,让他们无法呼吸。
可子勋却转怒为笑,拍着欧阳靖的肩膀,说道:“你说的不错。不光孤怕苍天宗,孤的祖宗们也怕。所以当年诸国起兵反抗苍天宗时,唯有孤的祖父才会跑去跟苍天宗议和。但是……”
他的话锋一转,看向了众将士,眼里有怒火燃起。
他继续说道:“正因为他们舍弃了作为君王的尊严,才为南睿换来了一丝在苍天宗的魔爪下休养生息的机会!才让我们在今天能够反击!才给了南睿的后代子孙们,一个不用再恐惧苍天宗的可能!”
将士们被南睿王的话语深深感染,一同振臂高呼:“南睿万岁!吾王万岁!”
段记听着听着,忽然一阵心潮澎湃,也开始跟着喊起“南睿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