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流逝,几千年鸣镝无声,这片大地从上一场浩劫中渐渐休养过来,从凋零逐步走向复苏,从复苏走向繁荣──神的时代早已结束,那几千年前流下的鲜血也已经被光阴冲淡,无数轰轰烈烈的过往只剩下淡淡的痕迹。
所有人都已经快忘记了这一切。只有在远古的遗迹中才有零星的记载。
然而没有人知道,在冥冥之中,宿命的轮盘却从未停止过转动。
西海,环琅天
环琅天内部,原本狭窄的两壁,竟然被打造出一方天地。整个空间云雾缭绕,信步而去,在云雾之后,是巨大的广场,广场完全由清一色的玄青石铺就而成,显得古朴大气,在广场的中央位置,巨大的石碑,巍然而立。
在广场顶端位置处,却是衍生出一些高耸的台阶石座,台阶逐渐向上,大致是越往上台阶越少,最高一层的石台,此时坐着一位身穿明黄色锦袍的七十来岁,满头白发,面容苍老的老者,鼻直口方,满脸高贵清华之气。其下,是十几名盘坐而坐,闭目养神的白袍老者,这些老者虽然从表面上看不出有丝毫特色,可身体之上那犹如钢铁一般,任由风儿如何吹拂都是没有半点动静的衣袍,却是让得人心中知晓,这些老者,不简单。除了风声之外,再没有半点异声响起。
偶尔间,一阵稍烈的风儿刮过广场,顿时,满眼之内,白袍飘动,宛如天际云彩降落一般,这般景象,一眼望去,颇有些震撼人心。
“那些深渊的东西,已经有点不受控制了!”黑暗里有人低声说道。
“是啊,看来他们也有些坐不住了啊”
“眼下我们派出的七支小队都已经阵亡,我们没有别的退路。”
首座长老低声叹息,他掌心折射出奇异的光泽,那里面,竟然隐约折射出各种各样的幻影,一会儿是无数的小队,一会儿又是铺天盖地漫天的魔──而首座长老凝视着画面,竟似能在里面看到他想要看的一切。
“鹿门山是那些魔物进入大陆的重要通道,若是……”
“深渊通道短时间内无法关闭,从深处而来的魔物越来越多。”其中一位长老叹了口气,说道“我们暂时可以把他们扣到魔君的头上,可是我担心时间长了的话……”
“我想他们应该已经发现端倪了”
“可是……”
“现在这个时候不适合节外生枝,那些小队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即便是他们发现了不对劲,也不可能声张。”
“是啊,现在只求我们能完全关闭深渊通道,不然深渊降临,魔君苏醒,就全完了。”
“深渊……”长老们喃喃叹息,若有所思。
“是啊,深渊降临,魔君复活,真到了那时……。”首座长老低声,语意深远,眼眸里隐约有杀戮之意。
突然,天空里有一颗星辰,不易觉察地移动了一个微妙的角度──从一线天看去,那颗光芒柔和黯淡的星辰正好落在了西北方的分野,和那一颗缺失数百年的星辰位置重叠。
那是一颗“幽寰”,谕示着亡者归来的不祥之星。那一瞬,原本黯淡星空彷佛忽然间重新焕发出了光芒!
“什么?”首座长老失声惊呼着站起,震惊地看了又看,“这、这是……”
“到底是谁!到底是谁!谁唤醒了沉睡的破军?”首座长老此刻像入了魔一样,满头白发无风自动,双目赤红,仿佛一头将要嗜血的野兽,此刻仰天长啸,对着那重现光芒的星辰歇斯底里的呐喊。
“叶沛容、叶沛容”
黑暗中,蓦然出现一个身影,一身黑衣把自己紧紧包裹,隐藏在黑暗中。如伫立千年的青松一般,直挺挺的站着,却又一句话不说。
“你现在去‘炽天界’好好查一查,看看是谁把破军从沉睡中唤醒。”
“雪儿呢?”那个身影低沉的声音响起,低沉的声音中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愤懑、痛苦、绝望和淡淡的哀伤,但更像一只打开牢笼的凶兽,无尽的暴戾笼罩他的全身。
“此间事了,我让你二人远走高飞。”
那个身影猛地将头抬起,目光犹如利剑一般,耀眼、夺目。他什么都没说,静静转身,向外面走去,不一会消失在黑暗之中。
“大长老,让他去,会不会?”
“崔雪还在我们手里,他若是敢有二心,他自己知道后果。”
***************************
遥远的鹿门山皓月当空,战舰如云,遮蔽天日,一场惨烈的血战已经接近尾声。
四处火起,隆隆之中整座山都在震动。今晚是最后的一夜,成千上万的魔物,在这个夜晚踏上了鹿门山的土地。
守山的小队已经是强弩之末,长达数月的抵抗令他们筋疲力尽,留驻此处的七支小队原本有上千人人,而如今在今夜尚能战斗的、已经不足三成。
“队长,左翼已经挡不住了!”有人飞驰回报,血流满身,只剩下一只手臂高高地擎着武器不放。小队队长从城头霍然转身,厉声:“右翼呢?他们在干什么!无论如何都要把对方再拖上一段时间,山下的百姓还没有撤完!”
“右翼……”那人迟疑了一下,低声禀告,“右翼昨夜在登陆的魔物交战,到四更之时,已无一人幸存。”
“什么?”队长微微诧异,“那南宫弯呢?”
“……”那人低下头去,用手背擦了一下眼角。
“连他也死了么?”尹亢队长沉默下去,低声喃喃。
就在沉默的片刻里,又一声轰然的巨响传入耳中,整座山都猛烈地颤栗,几乎让城上指挥战役的人无法立足──那是城寨被火炮轰裂的声音。这个方圆不足十里的鹿门山,在长达数月的攻守战后早已面目全非,满目疮痍。修行者与魔物的对抗,功法与魔功的抗衡,一明一灭的光芒映衬在冷冷的月光里,映照着登陆作战的魔物的脸,彷佛是浸透了鲜血般可怖。
那样的气势,竟让人觉得彷佛是千年前与神作战的破军重新到来了。
“好,都来吧!怕什么?”许久,尹亢忽然恶狠狠地笑了起来,脸上的伤口撕裂开来,血流满面,眼神狰狞,“我出生在这里,就是血战至最后一人,也算死得其所!”
“魔物!”将军切齿喃喃,抬头看了一眼地平下上跃出的一轮红日,忽然间彷佛下了什么决心,大踏步地离去。
“队长!”那人看到他转身离开,不由焦急,“您要去哪里?”
“回驻地。”尹亢头也不回,扔了一块令牌过去,吩咐,“你替我传令,所有人一概撤退,尽快离开!不要再做无谓的牺牲。”
“是!”那个人拿着令牌奔下城墙,忽地想起什么,“可是,队长还要留在这里做什么?”
“我自有打算。”尹亢没有理会,只是挥了挥手,“快让其他人等撤离!”
“可是……”
然而,没有等他回过神来,将军的身影已经走远了。
外面的魔物已经铺天盖地的涌来,驻地里也已经没有一个人。在昨夜寅时危急关头,所有还能拿得动武器的修行者,都已经被他派遣了出去。尹亢一个人回到了驻地,坐到椅上,望着帐外明灭的光芒和烈烈燃烧的城寨,面色冷肃,毫无表情。
沙漏在簌簌滑落,他看了一眼,默默握紧了刀柄。
这一场已经撑了太久太久了,牺牲了太多太多的人,那么,轮到他了。
城破。
战火将鹿门山映照得通明,留下了一个遍布尸体的鹿门山。魔物大军如潮水一样冲入了鹿门山,在血与火的废墟上搜索着──然而就在那一瞬,那些如狼似虎的魔物都惊住了。
音乐!居然有音乐,响起在这样一个血肉模糊的修罗场上!
乐声铮然,凌厉纵横,似金戈铁马飒踏而来,凛冽无畏,一时间让冲上鹿门山的魔物震惊莫名──因为曲声传来的方向,竟然是守卫者的驻地。
那些人不人鬼不鬼的魔物一时间从四方包围过去,小心翼翼地将驻地层层围住。驻地里没有点灯,昏暗异常,空空荡荡不见一个人。然而却有一人独坐案前,面沉如水,膝前横一铁筝,正从容而弹。铁筝沉重冷硬,在粗糙的手指下迸射出冷硬的音符,一字一句彷佛是刀兵利箭般刺人心肺,凛冽绝决。
只听曲声越来越激越慷慨,调子一声声拔上去,几乎刺破人的耳膜。远远看去,只见那位满身是血的队长手挥铁筝,居然面带微笑──最后重重一拨,手挥之处,二十多根琴弦登时齐齐断裂!
突然,所有魔物的脚底下猛然便是一震!
接下来的一瞬间,彷佛整座山忽然裂开了,地底透出了血红的火舌,所有人被猝不及防地抛起几丈高──烟尘冲天而起,湮没了整个鹿门山。这座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撕裂,刹那间四分五裂,裂缝里有熊熊的火光透出,彷佛一朵绽开的妖艳莲花!
刚登陆的魔物军团甚至来不及奔逃,就被可怖的力量连着山一起撕碎。
鹿门山在一瞬间消失了。连带着消失的、还有方圆一里内的所有魔物。
激烈的爆炸在一个时辰后才稍微平息,无数尸体和木板散落,其中有魔物、也有人类,在月夜的狰狞可怖。
*****************
青山碧水,不见沧桑,只闻稚嫩,如少年时……
天空的颜色蔚蓝,与远处的山似要分出个璀璨,争那可映入湖中的风采。
可惜,湖面上出现的涟漪,使得那山与天,似也无法去改变,这已经流散的画面……
“消息确认了吗?”一道低沉的声音,在这在这湖旁的岸边传出,向着四周散开。
岸边一个人,穿着一身满是褶皱的青衫,他相貌并非俊朗,也没有什么棱角分明,其貌不扬的样子在人群中也不会多看上一眼,唯独脸上的阴沉以及目中充溢的血丝,使得此人倒也在身上出现了那么一丝半点的煞气。
“主人,此事千真万确,鹿门山已失。那些深渊的魔物已经进驻大陆,若是……”那个人的身后,单膝跪着一个黑衣人,双手抱拳,看着这个人的眼神,狂热、尊敬、以及敬畏。
“无妨,这个消息不会瞒得太久,到时候多方势力参与,我们就做个渔翁好了,而且‘那位’也要出手,可以确保万无一失。”
手臂无声的摆动,黑衣人微微点头,转眼间消失的干干净净。
“我的主人,这片大陆,依旧是属于你的,等你苏醒,再次君临天下。”
那个人向着那湖水青衫,向着天空喃喃自语,在其话语回荡时,天空仿佛有些被他的言辞震撼,渐渐改变了颜色,成为了乌云……
随着雨水的骤然洒落,那一滴滴雨落在他的身上,隐藏在了雨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