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水流年，流光虚无。
秋风萧瑟，残枝落叶飘飞。江上波涛翻涌，一浪推一浪都被渐渐掩埋进浪涛深处直至被遗忘。恰如往事，随着时间的流逝都被记载在历史的洪流中，无论是磅礴大气的年少锋芒，还是柔情似水的豆蔻年华，不知不觉中也都成为了过去。
他侧坐在江边，看江东去，时而，江水溅湿他的鞋。
唇边是若有若无的清浅笑意，目光温柔如春风细雨，和这气势恢宏的大江场景似是有些不符。
淡眸，淡唇，却是念旧之色。
多少年未见她了？也许，自己也不清楚。
轻风带起他黑如墨的长发，轻抚面颊，一缕淡漠的悲哀缓缓流转。
风，轻吹。
突然，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从身后传来：
“风泽杳，在想什么？”
她樱唇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明亮的眼睛闪烁着的光芒，一派天真无邪。面容清秀有加，灵逸动人，虽称不上是倾国倾城的绝色之美，但带给人的是不同感受的清丽和舒服。
风泽杳并没有回头，目光仍然凝滞在眼前奔流不息的江水，语气淡淡的：“想一个人。”
“咦？是谁是谁!”她兴奋地跑过去坐在他身边，急切地问。转头侧望风泽杳俊美非凡的容颜，一个恍神，差点呆住。
于是连忙收回目光，垂眸不语。
他清冷的容颜绽出了一抹浅浅笑意，霎那间，万物失了光辉。他的笑意清浅，或许是不常笑，这一笑显得格外珍贵，俊美不可方物，绚烂到了极点，不禁叫人屏气凝神。
她呆望着眼前的男人，目光久久不敢离开，生怕一转移视线，这画面就会破碎。
“怎么了，优黛？”风泽杳见她呆望自己，不免好笑。
“啊啊，抱歉。”古井优黛连忙移回目光，恍过神来。
她总是见风泽杳在一片繁星下会展颜轻笑，却总是不知为何。也许，就是在想“那个人”吧。风泽杳总是一幅冷面孔，也只有在他回想时，自己才能看见他不一样的情绪。
“那，你说的那个人,到底是谁啊？”做好不被回答的准备，优黛望向风泽杳，问道。
风泽杳的神情却黯淡了一下，随即起身淡声道：“时候不早了，优黛，走吧。”
见风泽杳孤傲的身影走在自己面前，优黛心中划过几分悲楚。
是谁？那个人，到底是谁？竟让他如此在意。
优黛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对了风泽杳，”优黛突然发问，“你知不知道多年前的一个绝世女高手？”
风泽杳没有应话，只是继续向前走。
优黛跳到他旁边，兴高采烈道：”我前几天闲着无聊翻话本，翻到民间流传的关于她的故事，还蛮曲折离奇的。据说不仅武功盖世，还是个远近闻名的绝色美人儿，向老先生打听了一番，竟然听说她和你是同门师兄妹。是不是真的啊？”她一溜烟儿窜到风泽杳面前，探出头来，朝他眨眨眼睛：“散人南渊，你知道这个人吗？”
风泽杳微微一怔，眸光是一闪而过的极度哀伤之色，随即恢复成了一贯的冰冷淡漠，面容淡淡的，没出声儿。
优黛早已经习惯了一个人自言自语，继续道：“哎，都是话本上听来的，不一定真实。但是散人南渊的结局不太好，听说是魂飞魄散了还是怎么着，仙门找了很多年都了无音讯。对了，你到底知不知道她啊？”
“结局不好？”风泽杳罕见地开口。
优黛瞪着大眼睛点点头。
风泽杳神色微冷，启唇淡淡道：“谁下的定论？”
优黛哑然，半晌嘟囔道：“我也不知道啦，大家不都这么说嘛。听闻她早年还行侠仗义来着，后来就走了歪路，被仙门联合绞杀......但我也听过其他版本，说是她良心发现，斩杀了妖魔后被反噬了。”她抬眼偷偷瞥了眼风泽杳的神色，见他神色依旧，才敢继续说下去，“她太强了，仙门一直怕她回来造乱，但始终没有找到她的残魂。几年前才消停了下来。”
“哦，”风泽杳应了一声，唇边挂了一丝极其轻微的讥诮，“仙门好大出息。”
优黛道：“是呀，不管再怎么强，杀回来也只是单枪匹马的，他们怎么怕成那个样子。真奇了，你平时都不搭我腔的，今天居然跟我多说了几句。你是不是好奇这个故事啊？要不我给你讲讲吧？”
风泽杳闭上了嘴。
优黛兴奋劲儿一上来就刹不住车：“你想听哪个版本的？不过她名声不太好，每个版本都是丑角儿，但是武力值毋庸置疑。”
风泽杳道：“不听。”
“还有关于你的呢，”优黛不死心，极力引诱他，“有一个本儿上说，你们一白一黑，一正一邪，当时打得好凶。不过还是你略胜一筹啦，最终把她打败啦。听不听啊？”
风泽杳加快了脚步，没应声，把优黛的话当耳边的风吹走了。优黛见怪不怪，小跑几步追上了，鞋上的铃铛叮叮作响，清脆悦耳。
他们没有明确的目的地，所幸吃穿不愁，时光充裕，便四处游历，赏一遭这人间的大好河山。此时已值日暮西山之际，正寻一处下榻之地。风泽杳走在前方，脚程不快，优黛紧跟其后，也不烦他，只踩着风泽杳的影子左蹦又跳，自得其乐。突然风泽杳开口道：
“优黛，你跟在我身边多久了？”
“嗯……”优黛想了一下，然后竖出五根手指笑着答道，“快五年了。”
五年……他垂眸沉思着。五年，几千个日夜，这个小丫头在自己身边待了这么久了，早已长成个大姑娘了。而他从不晓得心疼她、为她打算，别人家的姑娘，这个年纪早该风风光光地出嫁了，而她陪在他身边，一时间竟看了那么多的山明水秀，银浪翻滚。
而他寻寻觅觅，倥偬五年，一无所获。
是夜，森林里，两人生了一堆火。风泽杳在一旁静坐，优黛在火堆旁烤肉。多年的露宿经验使优黛的烹饪手艺突飞猛进，即便是在野外也能做一手珍馐佳肴，风泽杳只负责品尝和评价，但无论是好吃还是难吃，他都只会说好，久而久之优黛便不问他的感受了，时常孤身一人在厨艺方面苦心钻研，也算是小有成就，担当得起二人的饱腹之责。
风泽杳在她身旁静静地看着她专注地烤肉，火光映在她的眼睛里，她的眼睛里好像盛了一团火焰，亮得惊人。风泽杳开口问道：“优黛，可想过以后要做什么。”
优黛闻言看了他一眼，靥上笑出了一朵花，转头继续专注于手上的动作：“没什么要做的呀，跟着你就好了。”说话间，手上的烤肉已经鲜嫩地滋滋冒油了，她撒了点料，左右均匀了一番，递给风泽杳，笑说：“这块顶好，快尝尝。”
风泽杳没有接，目光直视着她发光的眼睛，优黛便不笑了，瞪大眼睛回看着他。风泽杳缓缓开口:"你先吃吧。"优黛犹豫半晌，慢慢地咬上一口，正要说话，突然听见风泽杳道：“你总不能这一辈子都跟着我。”
优黛刚到嘴边的话活生活吞了下去，突然没了吃烤肉的兴致，低头闷闷地道：“为何不能？”
风泽杳取了块生肉，自顾自烤上了，火光把他的脸映得很柔和，他淡淡道：“不好。”
优黛道：“怎的不好？我觉得挺好的。何况，我离开了你，也没有容身之所，你离开了我，一日三餐都吃不饱。还不如......”
风泽杳抬眼看她，优黛咽了口口水，没敢直视他火光下灼人的目光，低下头，转着手里串着烤肉的木棍：“还不如......咱俩凑合着过。”
风泽杳没说话，翻转着烤肉，久到有一面已经烤焦泛黑，他才淡淡开口：“我能凑合，可你耽误不起。”
“我可以！”优黛猛地抬头，急切地说，“是我自己愿意跟着你，谈何耽误啊。”
风泽杳便不再说话，翻转着自己手里的烤肉，却远不如优黛的手法娴熟。林中没了人的说话声，鸟鸣和林间窸窣便听得更为真切了，火堆噼里啪啦的响声与林间微动交相辉映，实在称得上一首尽如人意的安眠曲，可此刻无人有心去听。风泽杳低头凝视着手里的活，正愣神间，手上的木棍便被人拿了去。
优黛夺过他手里的木棍，低头凝视着火光，轻声着道：“我来吧。”
风泽杳倚树缓缓闭眸。
优黛道：“明日还得早起练功呢，这都几时了？”她抬头望望天，月亮已高高挂在树头：“亥时已过了。”她转头朝他笑道：“接下来去哪儿？这儿接近临淮城了，不如去城里逛逛吧。听闻临淮城有一家秀罗裳生意格外好，入秋了，我想添置几件衣裳，若是能去白玉堂搭几件首饰就更好了。临淮城是京都，听说繁华得很，我还从未去过呢。”
风泽杳微微睁开合上的双眼，眨了一下又闭上了。优黛知他是同意了，兀自笑了半天，直到肉烤好了再递给风泽杳时，发现他已经睡着了。
“唔。”优黛气恼地把肉往柴火里一插。这个风泽杳，把人家扰得心烦意乱，自己却睡得踏实。她本想怒瞪他几眼，可看着他沉静的睡容，微微颤动的睫毛，突然心跳又开始乱了。微风浮动树梢，挑拨她沉浮的心动，她只想眼前这人怎能生得这般好看，叫人无论看多少次都不觉得厌倦。既是三生有幸才能伴在他的身旁，又怎能奢望更多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