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有练成至尊的原因,就是因为她。”寻鬼修罗刹苦笑一声,道。
至尊境界,是七情六欲都舍弃,心无半分杂念。至今也只有一位至尊强者,却已是千百年前的故事了。
寻鬼修罗刹用手移开风泽杳的渊鱼,轻笑道:“赌一局。”
她红色衣袂利落一挥,空气中陡然升起白雾,白雾消散后,绝情域消失,优黛走了出来。
“咦?我出来了!?”优黛一阵欣喜,连忙叫道,“风泽杳!风泽杳!”
风泽杳轻咳了一声。
优黛连忙转身,满面笑容地叫道:“你在我后面啊!怎么不说话呢?”
“……在你后面,你却连我的气息都感觉不到。”
优黛这才反应过来,她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笑了几声。
“呵,小姑娘精力很旺盛嘛。”寻鬼修罗刹勾起了唇,“风泽杳,你输了,十天了,她竟然没有忘记你,果然啊……”
风泽杳眸中潋滟的紫色沉沉流转,却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蓦得听到一个尖锐而陌生的声音,优黛循着声音望去,看到了一张妖艳至极的脸。
一身红袍张扬而霸气,火红长发凌乱而盛气凌人,寻鬼修罗刹含笑的双眸直直地看着她,配上那诡异妖魅的倾国倾城的脸,很是妖孽。
优黛简直看呆了。
好、好美好妖的人!
世界上怎么有这么妖艳的人!优黛瞬间觉得呼吸都困难了。
和风泽杳站在一起,一个冷漠,一个张狂,却很般配,但又似乎少了些什么。优黛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便不住一怔。随即晃晃脑袋----不会的不会的!
她又将目光转向寻鬼修罗刹,心想:这估计是我活了这么些年见到的最美的一个人了。
“小姑娘,你很厉害嘛,”寻鬼修罗刹见她盯着自己,便朝她笑着说,“十天了,在断情绝爱的地方丝毫不受影响。”
“断情绝爱?”
“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寻鬼修罗刹没有回答她的话,依旧笑着说,“水至清则无鱼,人嘛,太执着了,也是好坏参半的。”话虽这么说,寻鬼修罗刹心里却惊诧,一般人在绝情域待上十天,不说真能断了情爱,但一腔热忱也会消磨大半,可看优黛的样子,似乎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她对风泽杳,就那么痴么?
但再痴又怎么样,他的心从来没有放在她的身上过,他们各自守着自己的执念,事到如今谁都不能圆满,双双落个空等。而她寻鬼修罗刹,真的什么也不在乎么?
她自嘲地觉得自己真是管得太多了,脚尖一动,飞扬在半空中,红色衣袍乱舞,遮住了一片天:“小姑娘,七年一届的争鸣大会要开始了,你可以去试试。”
七年一届?风泽杳怔了一下,七年……
“如何没有记错的话,”寻鬼修罗刹诡异地笑了一声,目光假装不经意地瞥过风泽杳,嘴角勾起一抹让人捉摸不透的笑色,“七年前的夺冠人,是散人南渊。”
顿时,一股诡异到令人发寒的肃杀气息在空气中搏动,惊骇人的冷意在四周周旋。
潋滟的紫色,流转着刺骨的寒冷。
寒气和戾杀在无限升延,直到硬生生升延到心脏。
风泽杳冰冷的目光缓缓锁定了寻鬼修罗刹。
原来,整整七年。
“哇,她那么厉害啊!”优黛直接打破了这奇怪的气氛,感慨道,“那这个争鸣大会,风泽杳参加了么?”她可怀疑这两个人到底谁更强了。
“这个啊,你就要问他自己了。”寻鬼修罗刹一笑,正挥袖准备离开,就听优黛喊道:“你是谁啊?”
“你可以叫我刹姐姐。”月光下,她美艳的笑容动人心魄。
“不行不行!”优黛连忙摆手,着急地说,“看起来像‘杀姐姐’,多不吉利啊!”
“好好好。”寻鬼修罗刹被她逗笑了,“那你叫我寻姐姐好不好?”
“嗯。”优黛点点头,朝她笑着说,“寻姐姐,我们还会见面吗?”
“会吧。”寻鬼修罗刹似乎挺喜欢优黛那傻傻的样子,有些宠溺地笑道,“想姐姐了,姐姐自然会来看你。”
“嗯!”优黛重重点了点头。寻鬼修罗刹转身正要飞走:“小优黛,后会有期!”说完后,那红色身影如鬼魅一般消失在远方。
优黛惊讶地望着风雨欲来的天空:“速度真快。”她转头:“风泽杳……”
可当她看到风泽杳的脸时,却怔住了,那准备说的话卡在了嗓子里。
即使那表情稍纵即逝,但确确实实,是极致的哀伤。低垂的眼睑,黯淡的光芒,是她从未见过的神情。
可惜她还没看真切,这隐隐约约的哀伤,立马被一贯的淡漠掩盖住了。
“走吧。”他转身,嗓音依旧清清冷冷的。
“风……”
“争鸣大会,不准去。”
优黛愣住了,风泽杳依然往前走,没有要等她的意思。
“等……等等,等等!”她瞳眸一缩,冲到他面前扯住他的衣袖,“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去?”
“……”风泽杳冰冷的紫眸充斥着冷然的厉光,“没有为什么。”
优黛搞不懂风泽杳,五年间,他让她去历经各种磨难,即使危机到生命或伤到昏迷不醒,都没有心软过,为何、为何……
优黛心里突然一凛,猛然间似乎什么都明白了。
“呵。”她低笑一声,“风泽杳,在此之前你是不是应该告诉我,绝情领域是什么!?十年前的争鸣大会夺冠者是什么!?你当我是什么?傻子?我还不至于蠢到这种地步!‘那个人’,‘那个人’到底是谁你以为我不知道?为什么一提到散人南渊你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那个人’就是她对不对!?你和她到底什么关系要一直瞒着我!?”
优黛朝他愤怒地叫道,眸中却不停涌出颗颗泪珠,从脸上滚落。
不明白,真的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哭,还哭得这么惨。
那么多年默默注视着他,到头来,他早就心有所属。
还瞒了她这么多年。
无知得也够了,宁愿不让自己知道这个秘密就好了,还那样无忧无虑,可知道之后,感觉他要被人夺走了,自己还变成孤身一人,像很多年以前一样,孤零零地被丢弃。
不甘心,好不甘心。
风泽杳怔怔地看着嚎啕大哭的优黛,一时间没有说话。
五年间她很少哭,即使哭,也是一人默默躲在角落流泪。
淅淅沥沥的小雨终于不堪重负地降临人间,冰冷的液体和温热的液体同时从脸颊滑落,好不凄惨。
她觉得丢人极了,却也无法克制,眼泪怎么擦也止不住。她过了人生中最快乐的五年,本就无所求,而知道真相的感觉却叫人这么痛。她分明还在他身边,却觉得两人间隔得好远,她模模糊糊地意识到,他们的确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她怎能妄想配得上他呢,自然是有人和他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比她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好上一万倍,而她现在要把他交出去了,他再也不属于她了。
优黛捂着脸蹲了下去,湿了的衣衫和发丝凌乱地纠缠在一起,她像只没人要的小猫,只能在雨里蜷缩着呜咽。
风泽杳看着她无助地哭泣,许久,缓缓伸出了手。
眼前的黑色袖袍温柔地为她擦去泪水,小心轻柔。
优黛抹泪水的动作僵住了。
风泽杳脸上流转的温柔一闪而过,然后淡淡地说:“优黛,去避雨吧。”
优黛扭过头捂住了眼睛,身体微微颤抖着往后缩了一下,闷声道:“不要看我。”
风泽杳转身拉着她往前走,语气平淡:“嗯。”
“……”优黛对他的顺从已经成了习惯,只垂着头跟着他。脸上的泪被雨水冲走了,一道道泪痕却还清晰可见,她不想这么狼狈的样子被他看见,于是将头垂得更低了。
风泽杳轻声开口,在雨幕里不太真切地传到她晕乎乎的耳边:“不要和鸵鸟一样,你什么样子我没见过。”
优黛情不自禁地微微抬起了头,红肿的眼睛偷偷瞄他被雨淋湿在背影,忽然心生愧疚:都怨她才叫纤尘不染的他淋着了凉雨,自己怎的这般任性?
风泽杳手心的温度隔着湿透的衣袖从手腕处传了过来,她尽力去听他将要消散的大雨里的嗓音:“想问什么就问吧。”
优黛眼中的光忽烁了几下,继而垂着脑袋问道:“七年前的争鸣大会,你去了么?”
风泽杳:“你想去?”
优黛点点头,但又立即意识到风泽杳背对着她,便道:“想。但我更想知道,你为什么不让我去。”
风泽杳紫色的眼睛瞥了她一眼,启唇:“想去就去吧。”
风泽杳见她挂着泪痕的脸上绽开的笑容,揉了揉她湿透了的发丝:“再不烤干,要着凉了。”
优黛揪紧衣摆,红着脸低下了头。
风泽杳在想,也许真像寻鬼修罗刹所说,是自己太自私。
不让优黛去参加争鸣大会,无非就是想那天再去找寻她的身影,即使知道这希望渺茫,但却抱着这希望不愿放手。
有时候人的执念,会胜过理智。
但细想,这五年来,他对不起优黛的,太多太多。自己不应该为了那些刺痛过自己的往事而束缚住优黛本该拥有的。
雨渐渐大了,两人躲进了一个山洞。
风泽杳靠在石壁上,心中一阵惆怅。优黛蜷缩在火堆旁,默默地戳着火星子,他突然想到,平时对她冷冷冰冰的,如果真有她离开这一天,自己会不会也不适应?
五年了,是她辛苦弄得一鼻子灰,是她烤肉成功了而兴奋得睡不着,是她每天叽叽喳喳在他身边引出不少乱子,是她即使受伤也要坚持着变强,是她。
是了。
是她,为他痴到遍体鳞伤。
“哈欠!”因为淋了太多雨,优黛忍不住打了一个打喷嚏。
风泽杳的思绪被打断,他望向优黛,见她脸红红的,全身也湿透了,甚至有些冷得发抖。
风泽杳起身脱下自己的黑袍,走到优黛旁边给她披上,潋滟的紫色溅出一片柔和的色彩,动作轻柔而细腻。
“唉?”优黛怔了一下,抬起头震惊地望向风泽杳。
风泽杳只剩一件单薄的白衣,他从怀中取出火折子,又生起了一堆火,可惜雨天的柴木已经潮湿了,火烧得并不旺盛。
“还冷么?”他转头问她。
那黑袍上满是他的温暖气息和淡淡清香,让人忍不住一个恍神就陷入进去。优黛红着脸低下头小声说:“有点。”
风泽杳低头看着她那彤红又湿润的小脸,伸出白色的衣袖轻擦着她脸上的水迹,很快,衣袖湿了,贴在他白皙的手腕上,若隐若现。
优黛低着头,心脏跳动得很快,脸更是红红的。
风泽杳你个白痴!木头!淋点雨怎么可能会生病嘛!脸红是因为、是因为……
风泽杳的手冷冰冰的,放在她发烫的脸上,很是舒服。
正想着,突然感到身体背后有很温暖的气息袭来,渐渐环绕全身。
她怔了半天才意识到风泽杳从身后将她抱住了。
她顿时感到整个身体都麻木了,感觉四周安静得可以听见心跳声。
风泽杳轻拥住她,温暖的气息扑向她耳边:“还冷么?”
耳边一阵酥麻,她紧紧咬住嘴唇,慌乱地摇摇头。她感到身体很温暖很温暖,全是来自他身上的温热的气息,简直要将人融化。
雨还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时间仿佛静止,恍然间如度了千万年华,她想唯有这温暖能永恒不变。
许久,才听见他低沉充满磁性的声音淡淡地传来:“优黛——”
“嗯?”她侧头望他。
“——你是我的妹妹,永远都是。”他淡声道。
优黛颤了一下。
对啊,只是妹妹,永远都只是妹妹。即使是像这样抱着,也只是把她当做妹妹,根本不需要其他什么妄想。我还在庆幸什么,奢望什么。
风泽杳,你就是想告诉我这个么?
果然,你还是你,无论此刻传来的体温多么真实,都明明白白的像极了施舍。
她苦笑。也没有愤怒地甩开他,只是依然靠在他怀中,享受这唯一的一次他给她的拥抱。
其实她觉得自己是很不上台面,死皮赖脸地要跟着他,但他的一举一动都清清楚楚地是让她走。可她一顿嚎啕大哭后又后悔了,她想他放在心尖上的女子终归是回不来的,那她借他片刻温柔享用又何妨,这样的感觉,自己不是经历过很多次了吗?还可以继续装糊涂、继续赖着他,她从来不想什么名分,她只想能远远看着他就已经满足了。
他对她一分好,她都小心翼翼地捧在手上,恨不得回味百八十遍。可他给了念想,都还没焐热,就已经破灭了。她百般滋味,只感觉身体没有了刚才的温热。
因为,心渐渐冷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