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君王相争,战火四漫,民生疾苦。传云山之上,有一人居星间,知天命,见天下景而不忍,遂开其千里之翼,载众远中海之一岛,使之处安。其众无不感涕,因其双翼白若玉石,命岛为白翼,后人多有欲考其事者,不得其索,盖传说也。
——野史《游野》
赌馆外,少年拿着满当当的钱袋,脸色平静地走出,身后是一群面色愤恨的赌民们。
“老板,为什么那小子总能赢啊?”赌馆中有一间单独隔出的屋子,一面墙是全由单面玻璃构成,坐在里面的人能轻松的看到外面。头发油亮,衣服邋遢的男人郁闷地问着坐在他对面,正摆弄着桌上酒具的男人。
“怎么,你又和他去赌了?”老板暗金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下巴上长着短短的胡须,嘴唇厚实油亮,“我已经说过不要和那小子去赌了。”
这三年来,在这家白翼城最大的赌馆中,突然出现了一个神秘的男孩,他很少来赌,不过每次来都是必赢。
“他真的没出千?”男人依旧难以置信。
老板摇头,他知道每次男孩来赌的,参加的可不是那种全凭运气的项目。如果记忆力超群的话,那种项目也会是一种简单的事情吧。
少年细心地收好钱袋,他脸上是缺少营养而导致的病态般的苍白,目光森冷,瞳色却极亮,似是燃烧的碳。
白翼城不是一座城,而是一座岛的称呼,四面包围着远无边际的海洋,与大陆分割开来。但它的名气却遍及世界。
无论是东方的夏煌还是极北的北洛,又或是在西方林立的处在教皇统治下的诸国。即便四处弥漫着战争,那一把野火也永远烧不到白翼城这里,可以说这里是世界上几乎所有人向往的桃源。
少年不是白翼人,他来自北洛。那是个白色、寂静的地方,只有冰霜与雪,还有似是永不停息的狂风,是个即使他身处故乡也依旧时刻感受到漂泊之感的地方。
老板目送着少年远去,外面已经是寒冷的深秋了,再过几日,冬天便该到了,白翼城的冬天没有雪,但也足够寒冷。而此时的少年却还穿着薄薄的单衣。老板仰头将杯中晶亮的酒液灌入胃中,像是咽下了一团火焰。
少年的身躯在宽大的衣衫中不易察觉的抖了抖,大概是有寒风刮过吧,从少年空空的两鬓旁刮过。
街上,店铺外已经点上微黄的灯光,不断有马车从少年身旁飞逝而过,还有行驶缓慢的蒸汽机车,这种蒸汽机车价格便宜,遍布全城,很受市民的欢迎。少年犹豫地看着身前停着的一辆蒸汽机车,从它冒出的一团团的白色蒸汽似乎能感受到一股热气。
片刻后,少年不再犹豫,半转身子打算离开。
“冯!快一点!”蒸汽被风吹散,女孩长发跳跃,面庞白皙。肖始终觉得白翼城总是笼罩着难以散去的阴霾,但总有人的到来,像是从幕布初起的舞台上、从四周照射聚集的光芒中而来。
男孩喘着粗气的跟上女孩,眼睛是漂亮的如玉石般的碧绿色,少年看到两人,面色尴尬地撇过头去,打算偷偷走掉。
女孩跳下车,双目锐如鹰鹫地扫视四周,终于发现了少年的身影,大呼小叫地指挥着男孩去追上他。
少年自知没有办法逃开,只能认命的站在原地面对扑上来的男孩,说道:“你知不知道,现在的你真像一条听话的猎犬……“
男孩大怒,“你怎么能这样说一名公爵大人!“
少年无奈,“是准公爵。“
男孩名字是冯.奥古斯汀,是白翼城奥古斯汀公爵的准继承人。
男孩笑了笑,但很快收了起来,面色严肃地对着少年低声道:“你怎么又去赌了?不是兄弟我不想救你,要怪就怪你自己暴露了吧。”
冯余光瞥见女孩靠近,立刻做出一副沉痛的表情,对着少年大吼道:“身为白翼城国立学院的一名学生,既然敢公然无视我们光荣的校规,你真是愚蠢至极!”
“愚蠢至极!”女孩昂着下巴走来,“贝奥钦纳!我不是已经给你了一大笔钱了吗?怎么还是要来赌?那些钱还不够你交学费吗?”
女孩越说越生气,声音大得吸引住了街边路过的行人,颇有白翼城教区市场上泼妇骂街的姿态。如果是平日里,女孩还是更愿意叫少年“肖”,是少年的朋友对他的简称,但现在的女孩很生气。
肖摇了摇头,“那是你借给我的,我要还。”
“所以你就去赌?你知不知道那里都是些什么人?”女孩狠狠地拍了拍肖的脑袋,肖疼得龇牙,耷拉起肩膀,连连认错。
冯从另一边搭住了肖的肩膀,“认错了就好,走吧我们去吃点好的。”
女孩还是很生气,不过也听从了冯的建议,只是不再正眼去看肖。肖笑了笑,“你们先回去吧,我还要去机械店买点东西。”
女孩不满地回过头来盯着肖,语气不善道:“陪我们吃个饭都不想?”
肖在她开口前就已经跑远了,对着两人遥遥地挥手道别。女孩叹了口气,冯走在前面没有回头,他还在想着今晚去那家餐馆好呢?再给肖那小子带点吃的回去,不然他又只会吃那些便宜没有营养的面包片。
肖远离两人视线后,并没有去什么机械店,而是来到了一处小巷里,身后悄悄跟着他的人也围了过来。肖并不认识他们,但也可以说是认识的,因为在这座城里的亡命之徒都往往有着相似的地方。
应该都是些肖在赌馆里赢了的人,肖动作熟练的掏出钱袋抛到带头的那个人手中,人群混乱哄抢着。其实那个钱袋里只有他赢来的一小半的钱,不过肖并不担心会有人再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只要眼前有了一丁点稍微大的利益,他们便会紧盯不放,像一群争夺食物的野狗。
肖缩着身子从小巷另一边离去,让他意外的是,这次居然有人堵在这里,不过只是一个矮他一个头,纤细脆弱的孩子。
“你能借我点钱吗?“孩子声音似乎是因为窘迫的情绪而显得短促奇怪,肖惊讶的看到孩子的眼睛,那是他见过的最澄澈的眼,那么安静,反射着幽幽的光。
肖注意到身后的人群已经分刮完钱袋,正虎视眈眈地寻找着他身影。肖拉想要拉起孩子的手,“先离开再说。“
不过他却没能碰到,因为那孩子把手收了起来,在衣角的背后擦了擦后,小心翼翼的钩住了肖的手指。
肖再度看了看孩子的眼睛,孩子也静静地与他对视。恍惚间,肖似乎看到了北洛簌簌的霜雪。
多年之后,游野1730年,北洛南境云上城郊外的农场中。
一双瞳色不冷,似燃烧的碳的眼对视着一双同样澄澈的眼睛,“我还没问过你的名字。“
“艾尔伦萨......是海洋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