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1
新生
三米见方的卧室内,布局简陋,家具都是些过时的款式。一名男子斜坐在床边,出神地望着怀中的襁褓。
他用左手臂弯轻轻环抱着面前的婴儿,让孩子的头可以枕靠在他结实的臂膀之上。右手小心翼翼地将孩子托稳,生怕有任何闪失。
孩子睡地正酣,可爱的小圆脸上呈现出稚嫩的粉色,似乎稍一用力,就会破裂开一般。他有些无措,不知该使用多大的力气才不会伤到这个降生不久的小生命。此时此刻,即便担心,却也是满心欢喜。
从未做好过抚养孩子的心里准备,可是如今怀里这个鲜活的生命却如此真实地存在着;如同天赐的宝物,将改变他的一切,一种强烈的使命感油然而生。无论前路多么艰难,他也要用尽全力将这个孩子抚养成人,让孩子衣食无忧地生活,快乐地成长。
也许是命中注定的,无从选择,也责无旁贷。
他暗暗下定决心,不自觉地,用他那满是胡渣的下巴蹭了蹭孩子稚嫩的脸庞。
似乎感受到来自外界的刺激,小婴儿在襁褓中努力地挣扎了一下,突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或许孩子此时已是饥肠辘辘,哭喊着要奶水吃了。
“糟糕……糟糕……完全没带娃经验,如今却突然变成奶爸,怎么给孩子喂奶都没人教过。就算冲奶粉,听说不同时期的宝宝要喝不同阶段的奶粉,可真是麻烦……”心里碎碎念着,顿时慌了神。
刚才的雄心壮志,片刻之间变成了阵阵惶恐与不安。
正在一筹莫展之时,突然手臂感受到一股温热的暖流,“完蛋,这孩子该不会是拉尿了吧?”随之扑面而来的,还有股伴随着奶味的微弱臭气。
他终于明白,抚养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婴儿无法想当然,自己用纱布临时做成的尿布此时已经深深地出卖了他育儿经验的匮乏。
顾不得那么多了,他把宝宝轻轻的放在床头,从衣兜里摸出手机。虽然不想在这个时候麻烦对方,却只能拨打那个唯一可以求援的号码。
序2
尸骸
农历七月的北方,骄阳似火,就算偶尔有风吹来也觉得发烫。来来往往的人,从早到晚都被一层层热浪紧紧笼罩着。
还没到正午,黄幺妹身上的薄衫已经反复湿透了不知道多少回,她只想赶紧干完手里这点农活,回家歇歇凉。
今早出门之前,她男人交给她一项差事,让她在回来的路上绕道去一趟北塬的老宅。
所谓塬,是指西北黄土高原地区因冲刷形成的一种高地,通常呈台状,四边陡而顶部平坦,一般为土质结构,很少含有岩层。很多当地居民祖祖辈辈习惯在有足够落差的塬侧面打窑洞。施工简易,就地取材,住起来却冬暖夏凉,形成了西北地区民居的一道独特风景线。只不过近些年农村基础建设改造,居住条件逐渐过渡到砖混结构的瓦房甚至楼房,很多人家的老窑洞,在乔迁后逐渐被废弃。
幺妹是从隔壁村嫁过来的,北塬老宅说白了就是两口不大的窑洞,是公婆过世后留下的微薄家产。自从十多年前搬离老宅后,那里基本就被荒废了。
如今国家扶持农村多样化发展,村里决定开发旅游资源,打算征集村民的窑洞,改造成民俗村。有意向的人可向村委会报名,自家窑洞待村里审定合格后征用,每年年底便能在日后民俗村的经营中得到分红。
幺妹则被遣去看看老宅还有没有需要清理的老物件,如果日后村上征用,简单打理过后,就能直接签合同交接了。
“死老鬼,自己躺在家里享清福,就知道使唤我。又要下地干活,又要跑腿的。真不知道上辈子造的什么孽,嫁给这么个懒东西!”她把干农活的篮子换了换手,心里碎碎念着。
此时正值酷暑,不到上午十点半便没法继续在田间干活了,长时间暴露在强烈的阳光下很容易中暑。大家都习惯早早下田,早早收工。
干完早上的活,黄幺妹正三步并作两步行地往老宅赶。老宅位于半塬上,徒步有近20分钟的路程。她想早点办完老公交待的事,好回家给两个孩子做午饭。
幺妹一路马不停蹄地疾走。好在路边的白杨树投下些斑驳的树荫,让她在如此炎热的天气里可以免受大汗淋漓之苦。
不到十点半,便已赶到老宅门口。
老宅并没有用围墙围起院落,仅在窑洞口平整出一大片空地,方便平时晾晒粮食。这也昭示着幺妹的家境并不富裕,仅仅是普通农民中不起眼的一员。
窑洞的门和纸窗早已破败不堪,一阵热风吹过,窗户纸“哗哗”作响。其中有一扇门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掉落,窑洞内晒不进光,黑漆漆地像一只野兽张大的巨嘴。
“都破成这样,就算有什么东西也早让别人拾了去。”幺妹边想边往窑洞内张望。就在即将踏入门槛的一刻,忽然闻到一股刺鼻的臭气。
“婆了个屁,哪个野崽子把屎屙我们家了?!”她小声嘀咕了一句,并没有放开嗓门破口大骂。她心里明白,这里现在基本上是无人区,就算骂地再响亮、刺耳,也只是自我心理情绪的宣泄而已。那个做坏事的混蛋家伙,丝毫听不到半点声响。
幺妹捂着鼻子跨过门槛,尽快让眼睛适应室内的光线。越往屋内走,那股恶臭愈发浓烈,似乎不像粪便的味道,更像什么东西腐烂发臭的气息。
当瞳孔略微放大适应昏暗的光线后,她发现炕前鼓起一个土包。
有钱人家通常会在窑洞内铺些青砖,既美观又便于打扫;没钱的农户通常使用原生态的黄土,被踩的久了,地面自然会变得坚硬些。若是在屋内地面上刨出个坑埋点什么东西,还真是要花费些功夫。
“哪个天杀的吃饱了撑的,埋的什么臭东西?”幺妹嘴里骂着,却被好奇心驱使着越走越近。
土包的土质似乎很松散,周围零星散落着几块大小不一的土块,看来是在慌乱间随意掩埋的。
恶臭阵阵袭来,熏得她发出阵阵干呕,只能用袖头捂着鼻子往前试探地多瞅几眼。这种试探似乎是徒劳的,无法近一步弄清楚土包下面究竟埋着什么。
黄幺妹没法对其置之不理,毕竟这是在自己家,不弄清楚也没法回去交待。她转身迅速跑到屋外,大口大口地呼吸新鲜空气之余,目光四下打量,寻找着合手的工具。
在院子转了一圈,幺妹发现墙角旮旯横躺着一只破旧的木扒犁,那是以前用来翻晒谷物的农具。她扛起扒犁,进窑洞之前没忘记用随身的手帕绑在自己脸上遮挡臭气,跨进门对着土包就是一顿猛刨。
没刨几下,她突然像触电般动弹不得了。
眼前的景象让她感受到这辈子从未有过的惊骇!一丝寒意从脊椎下端迅速传递至后脑,腿肚子不受控地打着颤。随后一股尿意猛烈地袭来,此时身体各个部分,已经完全不受控制。
一只红褐色的人手,从土堆边滑落至脚下!
皮肤上依稀可见一些分部不均的暗紫色斑块。
幺妹向后一屁股瘫坐在地,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吼。胯下的黄土,湿了好大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