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的地方就会有阶级，有了阶级就一定会区分高低，社会的文明程度越高，达到高阶级需要的成本也就越高，而且也越复杂。
所以在凌烈眼里，李重霄所处的世界是一个“开化程度有限，文明水平有限”的世界。
李重霄对凌烈的说法不以为然，他没法想象凌烈描绘出的那个世界。
据凌烈所说，那个世界有为了信仰付出一切的人，有利用信仰让其他人完成自己私欲的人；有奉献自己所得为更多人带来希望的人，也有什么都不做就只专门诋毁这种人的人。
他能明白凌烈想表达的东西，但他体会不到那种感觉，也想象不出来，不过他随后的一句话让凌烈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
“那那群人活得得有多累啊！”
“……是啊。”凌烈憋了好久才吐出这两个字，语气里有些落寞。
“凌哥为什么突然跟我说这些？”
“我是想到你马上要去进行的觉醒，像极了你们寻求阶级突破的方式，突然间就有感而发。我们那个世界的人，第一次尝试突破阶级的方法是考试，而且方法不唯一，之后还有其他的机会。但和你们的觉醒一样，那次考试虽然很难做到绝对公平，却也是最直接有效的方法。”
“你是说，觉醒过程中可能会有人作弊？”
“不一定是作弊，只要有一丝可能，人就会付出所有自己认为值得的代价。”
“可是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成功觉醒灵心，即使是觉醒了，也并不是所有的灵心都适合成为御灵师啊。”
李重霄理解不了凌烈的话，如果觉醒不成的话，又不是以后就没有办法生活；而且如果没有办法成为御灵师，最理智的选择难道不应该是放弃，图谋其他的方向么？
“所以只要有提升成功率的方法，那些不是绝对不可能的人都会趋之若鹜；哪怕被判定不适合，也并不是说绝对就不行。人不是只要有一丝希望就不会轻言放弃么？但这一丝希望，有时候反而会成为被人利用的把柄。”
李重霄摇摇头，他没见过会这么偏执的人，虽然觉得凌烈说的有道理，但却不知道怎么反驳。
“就知道你不会全信，运气好的话，一会儿觉醒的时候你就能看到了。”
此刻李重霄独自在前往觉醒会场的路上。
原本家里是要有人陪同的，但是最后一刻老爷子改了主意，说小少爷既然打定主意要觉醒成为御灵师，之后的路就要自己一个人走，随后挥手斥退了家仆们。
他没觉得这样有何不妥，何况御灵觉醒会场的路又不远，步行都不到二十分钟。
这一路上李重霄见到很多奔赴会场的少年少女，大多数跟自己差不多大年纪，也有些年龄稍长或稍幼的，但他遇见的所有人不说拖家带口，身边至少都有一两个长辈带着。
说来也好笑，明明是孩子们的事，那些长辈们一个个脸上的紧张反而严重的多，不仅路上匆忙的厉害，偶尔看向其他熟识的家长的时候，虽然嘴上客套，眼里还总是有着若隐若现的戒备。
有些长辈会在路上给孩子吃一些东西，大多是些长得奇形怪状的草根树皮什么的；还有些长辈一边走一边跟孩子咬耳朵，一副生怕被别人听见的样子。
饶是李重霄天生听力非凡，也就只能听见些“呼吸……冥想……更容易觉醒……”之类的只言片语，而且那些咬耳朵的成年人们见人走近就会马上闭嘴，离别人远的时候才继续。
“不至于吧……御灵觉醒前不能修炼是公开的事情，觉醒也完全依靠个人资质，说白了就是碰运气，他们明明知道吃啥都不管用，怎么……”惊讶于眼前的李重霄在心里问凌烈。
凌烈回答他的只有五个字：“这还不算啥。”
不多时他就到了会场，觉醒会场排起了五条长长的队伍，一直排到会场外边。真正排队的是少男少女们，成年人们都在两旁候着。
人非常多，整个会场和会场周边都是呜呜泱泱、人声鼎沸，不时有些小贩穿插在队伍之中，兜售一些食品、饮水、马扎之类的小东西。很多成年人宁可自己站着，也得买或者租上一个马扎，备好食物饮水，细致入微地伺候少年人们。
还有一些小贩在兜售李重霄见过的草根树皮，从家长们和他们的交流来看，那东西显然比平时贵了不少……
“这……”李重霄哑然。
“且看吧。”凌烈不以为意。
他也没像那些家长一样真的去买，不过在排队的时候，李重霄听到身后有家长责备自家孩子：“让你早点起来，早点起来，来早了更容易觉醒，你就得磨磨唧唧。今年要是还觉醒不了，回去看我怎么收拾你！”
“开玩笑的吧……来早了还更容易觉醒？？”
一路上的所见所闻让李重霄有些动摇了，他本来就只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年，从小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全然想不到会有人为了一个并不确定的机会变得这么焦虑。
而且还不是一个人，是很多人。
“这些东西信则有，不信则无。只要你确定你了解的是对的，就不要随随便便被环境影响。”
这时候凌烈的话无异于给他打了一剂强心针。
李重霄闻言没再说话，表情有些凝重。对于一个十多岁的半大少年来说，想要完全不受环境影响，根本没有那么容易。
御灵觉醒仪式从早上就开始了，李重霄排队的时候经常会看到哭哭啼啼、一脸沮丧离开的少男少女，不用问，这些人肯定是觉醒失败了。
仪式进行的速度并不慢，排了二十几分钟之后，李重霄已经能看见前方的景象：
在五条队伍的最前方一字摆开五张一米长的条案，分别由一位御灵师主持觉醒仪式，每张条案上都摆着一个小香炉，香炉上三炷燃烧着的安神香散出袅袅轻烟；
每张条案前还各放着一只蒲团，蒲团上分别坐着个少年或是少女，安神香中的轻烟会渐渐飘进他们的耳鼻，而他们的身周则有一层几乎微不可查的光晕，光晕随着他们的呼吸轻轻起伏；
五位御灵师看似很无聊，也确实很无聊，因为他们干的所有活就是招手让人来、挥手让人走，时不时从左手的手镯里拿出来点香添上。
大多数时候少男少女们都没法成功觉醒，身边的那层光晕忽闪几次就消散了；偶尔出现的能觉醒的例子，光晕则会凝聚在某处，经过一阵流光溢彩之后形成实体。
而光晕凝聚成的实体的样子，就是他们成功觉醒后获得的灵心。
只不过成功觉醒的人真的很少，就李重霄看见的那些人里，有个男孩觉醒了个锤子，有个女孩觉醒了只兔子。
对于这些成功觉醒的少年少女，御灵师会拿出一块石头让他们握着，测试体内的灵力纯度。如果他们的灵力纯度不足以让石头发光，或者石头发出的光芒太过微弱，就会被判定为灵心觉醒的消耗太大，没法进行御灵师的修炼。
觉醒兔子的女孩拼了全力才发出一丁点微弱的光芒，不仔细看都看不到；觉醒锤子的男孩吃奶的劲儿都用上了，那石头一点变化都没有。
但即使是这样，其他人看向他们的眼中依然满是羡慕——毕竟他们的灵心已经觉醒了，来年只要通过灵力纯度测试，他们就能成为正式的御灵师。
觉醒仪式的过程并不慢，光晕十次起伏之后如果还没能凝结成灵心，那么这次觉醒就失败了，光晕会逐渐散去，这时御灵师会叫醒面前的孩子让他们离开。
所以李重霄其实没有等太久，看到仪式现场后没过几分钟就轮到他了。
到他的时候李重霄先郑重施了个礼，随后问那位御灵师：“御灵师大人，我应该怎么做？”
他的这个举动让这位御灵师挑了挑眼角，听完他问的话之后，御灵师回答道：“闭上眼睛，放松就行。”
李重霄依言坐下闭上眼睛，那三支安神香燃起的轻烟开始渐渐飘进他的口鼻，而在他身边也逐渐涌现出一层光晕，随着他的呼吸起伏着。
一切看起来都挺正常的，但那层几乎微不可查的光晕在起伏过两次之后，从底部渗出了些许红芒……
“嗯？”这位原本半闭着眼睛的御灵师察觉到面前的异常，睁眼一看，三炷安神香燃烧的速度平白加快了很多，由此产生了大量的烟，而这些烟正不绝如缕地飞速涌向面前这少年的口鼻。
环绕在李重霄身周的光晕还是以呼吸的频率起伏着，但光晕中的红芒却随着轻烟被吸入而变得更加明显。
片刻间那层光晕又完成了两次起伏，此刻光晕中的红芒更盛，而两旁的香案上，则各有一缕轻烟飘向此处，一并被李重霄给吸进去。
这么明显的变化附近所有人都看得到，场上当即响起了一阵低呼，当更多人察觉到的时候，李重霄身周的那层光晕又完成了三次起伏。
伴随着后来的三次起伏，光晕中的红芒变得愈发强烈，像是一层红纱轻轻萦绕在李重霄身周。
两侧香案上各有两炷安神香开始剧烈燃烧，算上李重霄面前这处，一共有七炷安神香燃起的轻烟被他一个人吸了进去。
而且这七炷香燃烧的速度很快，原本添一次香足够八到十人使用，三处香案上的香也就是前三轮刚刚添加过，只这一会儿竟然就已经烧了一半还多。
李重霄身后，以及左右两侧队伍已经开始骚动了，跟前的三位御灵师也齐齐注视着这里，原则上光晕如果没有凝结或是消散，他们是不能打断觉醒过程的。
又是两次起伏，这两次起伏的速度比起先前的七次明显慢了许多，而且一次比一次慢。
“最后一次了……”眼见七炷燃烧着的安神香剩下不到三分之一，三位御灵师这么想着。
当光晕第九次起伏落下的时候，这层有着如纱般实质的光晕开始凝聚……
而在李重霄的体内则是另外一种状态。
他在依言放松的时候，瞬间就回到识海中，只有一层虚影的凌烈就站在他对面。
“怎么跑到这里了？”
“应该跟那三炷香有关，我能感觉到灵魂正在被滋养。”凌烈回答了他的问题。
李重霄闻言试着自己感觉了下，确实有感觉到一种暖意，很舒服，如沐春风大概就是这么个感觉。
“不……等一下，不对劲……”正当两人都在体会这种感觉时，凌烈突然这么说。
“怎么了？”
“那些香燃起的烟确实能够滋养灵魂，但这种滋养是漫无目的的，它不会直接对灵魂起效，而是一股脑的灌进来……”
“什么意思？”
“就好比一条有很多支流的河，而这些支流中有一些被堵上了，这时候一股大水从河流主脉灌进来，那些支流根本得不到水源，主流上多出来的水又会溢出，这么说你明白吗？”
“明白，那该怎么做？”
“尝试用灵魂引导这股能量，借它来滋养自己的灵魂。”
李重霄试了试，把握不到要领，“……怎么控制？”
“我来。你在这保持放松就行。”
……
当凌烈开始有意识地控制这股能量时，这股能量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他的需要，涌入的能量洪流陡然扩大了一倍还多。
忙于控制的凌烈自然不清楚外边发生了什么事，但这对他来说确实是好事，控制时更加得心应手，大把大把地用这股能量来凝练灵魂。
但就在他几乎达到灵魂凝练的临界点时，能量的输入突然停了下来。
“嗯？”凌烈带着疑惑停下来，随后发现由他亲手凝练的灵魂分裂成五块，除了核心的那块比较大之外，剩余四块大小差不多的灵魂开始向四肢散逸，最终分别聚集在双手双脚上……
而分裂出去的灵魂并没有完全与中央核心处的灵魂失去联系，相互之间还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种联系给凌烈的感觉很奇怪，就好像他一念之间可以把它们收回来，又可以通过一个念头把它们释放出去。
像是核心处与四肢建立了灵魂的传送带。
……
回到识海以后，李重霄问凌烈的第一句话就是：“凌哥，你怎么样？”
凌烈看着眼前的少年，一时间稍微有些感动，摆摆手说：“我没事，感觉像是你灵魂分裂了，但又没完全裂……不过我想你的觉醒应该是完成了，你感受一下。”
李重霄的身影瞬间消失，下一个瞬间又闪现回来：“怎么怪怪的……”
凌烈拍拍他说：“先醒过来吧，这种东西你我都不知道，说不得得去问问外边的御灵师大人。”
“嗯。”
……
醒转后的李重霄先对上御灵师大人的目光。
“你终于醒了，现在要进行灵力纯度测试。”
李重霄这才发现自己还在坐着，感觉到气氛有些异样，环顾四望，发现除了进行觉醒仪式的人之外，周围其他的少年少女们齐齐看着他，眼里有惊讶，但更多的还是羡慕。
“来，把手放上来，一下就没事了。”
李重霄依言按上那块石头，他感觉到石头似乎轻轻脉动了一下，随后石头上发出了清晰可见的红光，光芒很浓郁，他甚至看不清自己和御灵师的手。
御灵师大人见状点点头：“可以了，资质不错。”
李重霄怯怯地收回手，壮着胆子问：“御灵师大人，刚才发生什么了吗？”
这位御灵师抬头瞥了他 一眼，不动声色地说：“你觉醒的时候有一层红色光晕，和灵力纯度测试的颜色一样，觉醒结束后灵心闪烁出现过两次，其他的就没什么了。不过你的灵心蛮奇怪的，双手双脚都有，我还是头一次见。”想了想又补充道，“对了， 一周后灵学院开学，不要错过时间。”
李重霄闻言喜上眉梢，但还是不忘道谢：“多谢御灵师大人！”
御灵师摆摆手让他离开，一路上的李重霄喜不自胜。
“不管怎么说，这第一道坎总算是迈过去了。”他想。
“恭喜你半只脚踏入御灵师的世界。”这时候凌烈也说话了，只不过语气里一点听不出恭喜的意思。
“怎么了凌哥？”李重霄感觉得到凌烈情绪不佳。
“没什么，我想到我过去从校门出来那会儿。我以为我进了天堂，没想到我离开的反而是天堂。我是真想恭喜你来着，话出口就变味儿了……”
李重霄闻言也迟疑了，和凌烈相处的几个月里他多少受了些影响，逐渐学着从不同的角度去看事情，也明白自己觉醒时执意要去觉醒的决定，多少有那么些冲动的意思。
只是不知道，这一腔孤勇足够支撑他走多远……
“哎呀！”
正在低头沉思的李重霄还未回过神，冷不防被什么撞了一把，随后传来的是倒地声和少女的娇呼。
“这么大个人，走路怎么不看着点啊！”摔倒在地的少女斥责他。
“啊……对不起，我刚才正在想事情，没看到有人……”李重霄忙弯腰把人扶起来。
“哼……疼死我了……”少女在李重霄的搀扶下揉着屁股站起来，忍痛走了两步，还好行动正常。
李重霄这才看清少女的模样：这姑娘一头长发在脑后扎成两个小包子，一张小脸长得蛮精致，只不过这会儿气呼呼地噘着嘴，可能一半是因为疼，一半是因为生气。
但，看起来还挺可爱的……
“要不是本姑娘现在有事要忙，今天一定不轻饶了你！”少女喝他一句，转身就忙不迭地跑开了。
“喂……”没等李重霄喊出声，少女已经跑远了。
“别看了，人都走远了。快闻闻你的手。”凌烈叫他。
手？
李重霄闻闻自己的手，有一股非常淡的少女幽香……
“怎么样，香不香？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