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年1022,庚子年。
大卫王朝,京师北陵,司魅院。
院令杜嗣源看着眼前这颗红色的蛋,一张老脸挤出了十八道褶。
这颗蛋是司魅院的秘僚在几天前北陵城的一桩大火现场发现的,蛋壳晶莹剔透坚硬无比,壳里一片混沌赤红,握在手间有些许温暖,杜嗣源用通灵术探过,蛋里的的确确是有灵魂感知的,但是他连运三次天眼术,竟看不透这壳里到底是个什么。
杜嗣源执掌司魅院三十余年,荡尽天下妖魔,各种千奇百怪光怪陆离之事也屡见不鲜,但这蛋,他还是第一次见。
妖王重生,世间乱象。
三百年前,正魔大战,魔道败,妖王被斩,死而不亡,怨气游荡于天地间,三百年来,十方妖魔前赴后继舍身以本源之气引导,那游荡于天地之间的涓涓细流竟隐隐有汇聚成海之势。
十愁难过猪鼠年,甲子丰收庚子乱,杜嗣源长叹了一下。
门突然打开,一青袍弟子朝杜嗣源道:“师父,妖王怨气正在加速聚集,向西南方向汇去。”
“怨气凝聚须寻得一回龙倒挂之地,西南益州有这样的地方吗?”杜嗣源道。
青袍弟子道:“有!”
“在哪?”
“西平府,榆阳县。”
听得师徒二人说话,那蛋像寻得仇家一般,忽然红芒大盛,一阵剧烈的抖动后竟跳了起来。
杜嗣源立马关上窗户,朝青袍弟子喝道:“疾风,快把门关上,别让那颗蛋跑了。”
看着红蛋向自己跳来,疾风伸出右手迅速抓向那颗蛋。
“别用手...”
“啊...”一声惨叫,那蛋像一块烧红的烙铁将疾风的手烫得血肉模糊。
红蛋像是发怒了一般,圆滚滚的蛋壳上燃起青蓝的火焰,杜嗣源双手紧扣,口念咒语,一口金钵突然出现在红蛋上方,一下子将红蛋扣在钵中,红蛋被困钵中,心有不甘,不停的冲击着金钵的钵壁,发出“乒乒乓乓”的声音。
金钵在蛋身火焰的炙烤下发出幽幽青蓝光,见挣脱不了金钵的束缚,红蛋似是放弃不再冲撞钵壁,蛋壳上的青蓝火焰慢慢变得通红,火焰也越来越高,大有冲出金钵之势。
“乾坤钵怕是关不住这颗蛋。”杜嗣源道。
话音刚落,一道耀眼的白光从金钵中亮起,金钵承受不了炙热的火焰,直接融化了。
“焚离真火!”杜嗣源大惊,拉过疾风不敢有丝毫逗留,直接从窗户跳了出去。
正站在牢内的正是昨日给自己换药的郎中,他双手捧着一碗冒着白气的药,笑盈盈的看着自己。
“不...我不喝...”赵延辉不停的抗拒,“这药有毒。”
“胡说八道,要不是老夫的药,你能好得这么快?”
“不...”赵延辉摇着头,往监牢的墙角爬过去。
两名狱卒见状,一人拉过铁链按着赵延辉的头,一人捏着他的嘴,郎中轻轻松松的就将药倒入了赵延辉的口中。
“有毒吗?”郎中道。
赵延辉哼了一声,“兴许是慢性的。”
...
榆阳县县令乌三六和主簿钱世清站在黑暗处,见赵延辉服下了药后主簿钱世清带着一纸文书和笔墨走了进来。
“赵延辉,识字吗?”钱世清问道。
“上过几年私塾,老夫子说教不了我。”赵延辉道。
钱世清将文书展开,又命狱卒拿来三盏油灯,赵延辉揉了揉眼睛,那是自己的认罪文书,里面大概记录了自己是因为仇恨赵老太公偏心赵家二房将赵家当铺、布行、粜庄所有生意都交给二房打理,自己怀恨在心,以至内心扭曲,所以干出报复社会、报复人类的事。
“什么意思?”赵延辉道。
钱世清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这是请功书,榆阳县赵家大郎赵延辉,因在东头巷子的火灾中奋不顾身,舍己救人,大大的降低了榆阳百姓在此次火灾中的损失,特呈报西平府奖励赵延辉白银一百两。”
“签了字,画了押,明日乌大人就派人送你去西平府领赏,好吗?”
“你们若真是觉得我有功,派我去领赏,会把我关在监牢之内?”赵延辉冷嘲热讽道。
“看来你也没有传闻中的那么傻。”钱世清笑了笑,“此案证据确凿,铁证如山,赵延辉,就算你不签字画押又能如何,依大卫例律,疑罪从有,你证明不了自己无罪,那么你就是有罪。”
钱世清环顾赵延辉的牢屋,眯着眼睛,“这大牢内共有十种刑具,以前在这间屋内待过的人最多也就挨过五种就认罪了。”
油灯内闪耀跳跃的小火苗映着钱世清奸诈又恶毒的脸庞,“给你送饭来的赵家老三被我留在了县衙,若你不签,他可以顶上去,那小子就是个绣花枕头。”
赵延辉一直觉得自己历经两世,对生老病死、人世浮沉已经看破,任何事情很难在自己心里掀起涟漪,但现在,他有一种想冲上去暴揍钱世清一顿的强烈冲动。
一个带着高智商、广见识的穿越者来到一个封建王朝,居然被一个小小的古人逼得鸡飞狗跳。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无论如何先把眼前渡过。
赵延辉说道:“我签!”
接过文书,在纸上签上“赵沿灰”三个字,然后右手在红色的印泥上一杵重重的按在了文书上面。
钱世清满意的笑了。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本来打算用普通人的身份跟这个世界相处,结果换来的却是疏远。
我不装了,我摊牌了。
...
三日后,县衙捕头陆鸣生带着两名衙役押着赵延辉上路了,当看到赵延辉那一身完好肌肤的时候,陆鸣生瞬间惊呆了。
榆阳县是西平府所辖八县中距离府城最近的县,快马一日便可往返,若是步行遇腿脚利索的也可一日赶到。
但是带着枷锁步行,虽然穿越后的原主身板还不错,赵延辉认为要赶到西平府起码要两天。
陆鸣生骑着马,赵延辉带着枷锁,两名衙役一左一右紧跟在身边,原以为会坐上精钢制成的囚车,接受民众的批判。
看来还是高估了自己。
出了县城,陆鸣生打开了枷锁挂于马背之上,赵延辉顿觉无比轻松,“早些年我曾受过赵家大老爷的恩惠,这案子是乌大人亲自审的我也没办法,能帮的不多。”
“世人皆爱锦上添花,独缺雪中送炭,像你这样的人已经不多了。”赵延辉一副看破红尘的样子。
行过十里地后,四人皆有些累了,见官道旁有一家茶铺,便坐了进去。
“驾...”一阵中气十足的驭马声从不远处的地方传来,虽不见马,但已见上方扬起的尘土。
萧萧马鸣。
赵延辉望去,一黑一白两骑,绝尘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