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有一只鸡妈妈,她经常带着她的鸡宝宝在草地上抓虫吃。有一天,一只老鹰悄然降临,它像一头魔鬼来袭,张开它巨大的翅膀和尖锐的利嘴,仿佛一口就要吞噬鸡妈妈和小鸡们,鸡妈妈全神贯注的盯着老鹰,生怕自己一个松懈,小鸡们就进了老鹰的肚子,鸡妈妈被老鹰咬得鲜血直流,羽毛早已凌乱不堪,全身布满了的伤口,但是她没有退缩,最终老鹰被啄得嗷嗷大叫,落荒而逃。
这是洛西楚还是钟子轩时,小时候经常听妈妈讲的一个故事。
此时,陆野一人,一马,一枪,立于赤旗营前,身后,大门敞开,空无一人,身前,无数系着红领的北衙禁军审察司番兵举着明晃晃的尖刀对着陆野。
洛西楚遥遥的看着陆野的背影,他像极了那只护崽的鸡妈妈。
鹰头挥舞着锋利的嘴气势汹汹的冲着陆野长啸,潮水般的审察司番兵像两只巨大的翅膀从左右两边欲扑向陆野,仿佛一口就能吞下那踽踽的身影。
“陆野,你跑不了了。”说话的人站在红领禁军中最前面,刀在腰间并未出鞘,左手紧紧握着刀柄,恶狠狠的盯着陆野。
“左掌使!”陆野眼睛中透着坚毅的目光,冷冷道,“审察司倒行逆施,助纣为虐,掌使大人抬头看看,不怕那三尺之上的神明吗?”
那个气势汹汹的鹰头正是北衙禁军审察司掌使左青,“我奉旨行事,依命办案,倒是你,唯命不遵...陆野,我俩到底谁在倒行逆施?”
陆野双目迎着左青凌厉的眼光,道:“左青,当年你我同为南衙九卫征西大军,洛家是忠是奸你我心里都清楚,洛州城下那些枉死的冤鬼也清楚,大卫西疆惨死在西秦铁蹄下的南衙九卫的亡魂更清楚。”
“冥顽不灵。”左青右手缓缓抽出了腰间佩刀,道:“拿下!”
恶鹰终于展开了翅膀,露出了锋利的巨爪,煽动着漫天狂风扑向了鸡妈妈,一场实力完全不对等的战斗开始了。
鸡妈妈的身躯在狂风中显得异常的弱小,随时都有可能淹没在恶鹰的羽翼中,但是任凭鹰翼扑打他却一直桀骜的屹立在那里,就如同大海中的礁石一般,它就在那忽隐忽现,任你狂风大作滔天巨浪,却始终吹不走,掀不翻,打不沉,鸡妈妈不断的倒下又不断的站起来,双脚像钉子般钉在赤旗营的大营门口一直未曾后退半步,终于,恶鹰收起了翅膀,放下了利爪,恶鹰有些累了。
陆野浑身纵横交错着无数的伤口,手在流血,脚在流血,身上每一寸都在流血,血顺着手中长枪滴在地上,也不知是他自己的血还是倒在枪下的禁军士兵的血。
恶鹰忽然愣住了,有些不知所措,甚至有点心虚,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一只鸡。
左青看着身边躺在血泊中的几十具审察司官兵的尸体,道:“陆野,你还在坚持什么?”
陆野嘴角慢慢的露出了笑容,笑得有些狰狞,鲜血顺着嘴角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右手握着的枪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左手擦干了嘴角的鲜血,道:“正道!你懂吗?”
左青又惊又怒,道:“现在一个小孩都可取你性命,你以为你还能保护什么吗?”
“你说错了。”陆野看着左青,眼中满是嘲讽,“保不保护谁是我的事...至于能否保护得了他...”陆野伸出左手食指向上指了指天空,“是上天的事...”
陆野拖着摇摇欲坠的身体向前一步,双手紧握长枪用尽全力朝地上一跺,道:“此枪名曰「亢龙」,家师赠予我枪时曾告之‘亢龙在天应有悔’,此枪随我二十余载,杀人无数,然每次出枪皆一往无前未曾有过半分悔意,你可知为何?”
左青没有说话。
“因为它跟随我一起坚守着我心中的道!”陆野回头望了望身后,然后盯着左青,道:“你可知为何我身后空无一人吗?”
左青道:“因为他们自知有罪,不敢再做抵抗。”
“蠢货!”陆野骂道。“你说这话连你自己都不信。赤骁营是我一手训练出来的,若说全营将士皆是贪生怕死之辈你信吗?”
陆野一阵咳嗽,身体每咳一次都发出一阵剧烈的抖动,“禁军乃天子亲军,拱卫京城的最后屏障,皇上是怕你抓不住我这个在逃之人还是更担心禁军内讧?”
左青突然声音大了起来,道:“我只是奉命行事。”
“奉命?哈哈...”陆野边笑边咳,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在地,道:“奉谁之命?皇上命你来挑起禁军内乱?那个人会承认你是奉他之命吗?唆使禁军内乱,这通天大罪谁担当得起?左青!念在我们之间那点所剩不多的袍泽之情,我奉劝一句,别被人利用了,若是犯了天子忌讳,谁都是可以成为牺牲品的。”
陆野的一番话像一把利剑插进了左青的心里,左青脸色大变,呆如木鸡的楞在原地,紧握在手的刀不知是继续砍杀下去还是还刀入鞘,站在原地一时不知进退。
陆野双手举于胸前做出一副待负的样子,身子倚在长枪上,用及其虚弱的声音说道:“我可以跟你回去,不然你今天无法交差,但是希望你答应我一个要求。”
“你说。”左青道。
“京城命案直到今天我一直都在追查,那封信是古道宗托万胜镖局从楚州送到北陵然后交给了冷天星,而且北陵城现在发现了古道宗的痕迹,皆与禁军有关,我被囚之后,希望你沿着这条线索继续调查下去,还洛家一个清白。”陆野说完这句话后倒在了地上,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身上的千斤重担仿佛在一刹那间卸下,无论左青的选择是什么,至少诛心的种子已经播下了。
“找副担架,把他抬回去。”左青朝左右道。
贺延飞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门口,一身素衣。
“你想干什么?”左青道。
“你放心。”贺延飞双手一摊,道:“陆野没有干的事,我也不会干。”
左青松了一口气,道:“我会保证他的安全的。”
“多谢!”贺延飞郑重其事的朝左青行了一个跪拜之礼。
洛西楚一直看着审察司的人抬着奄奄一息的陆野消失在黑夜里,心口一阵绞痛,眼角不知何时已经有了泪花,那个邋遢的男人在脑海中形象忽然高大了起来,他像一个不败的战神,直至此刻方才觉得自己已经真正融入了这个世界,因为自己开始对身边的人有感情了,会因为陆野的一人犯千军而热血沸腾,会因为陆野在毫无希望中的执着而感动,会因为陆野无力回天的离去而伤心难过。
我来到这个世界一心想当一个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英雄,到底什么是英雄?
是若母亲般的巾帼英雄,是像襄王那样抵御外族保家卫国的民族英雄,还是如陆野那般坚守心中正道的平民英雄?
天地虽大,但有一念向道,心存正义,虽凡夫俗子,皆可为英雄。
或许,鸡妈妈已经做出了最好的诠释。
那么,我的道又在哪里?
“已经走远了。”贺延飞已经回来,道:“左青肯定不会把大哥交给冷天星的。”
“你当年也是征西的南衙九卫大军吗?”洛西楚忽然问了一句。
“是。”贺延飞道,“我只是大哥手下的一名百夫长。”
“鸡妈妈后来为什么不愿再当赤骁营的都尉统军了?”洛西楚问道。
“鸡妈妈?”贺延飞一脸好笑,道:“你是说大哥是鸡妈妈?”
“对啊,他难道不像一只在老鹰面前保护小鸡的鸡妈妈吗?”洛西楚道。
“哈哈哈...”贺延飞笑道,“像是像...只是你这个比方打得实在是...”
“实在是什么?”洛西楚道,“不恰当吗?”
贺延飞道:“不...不...只是我一提起鸡妈妈就不自觉想到了秀音楼里的老鸨。”
洛西楚也笑了起来,道:“你经常去秀音楼?”
贺延飞反问道:“你小子敢说就没去过?那可是北陵城最大最火的青楼。”
“没去过。”洛西楚说完这句话心里很没有底气,因为掷金赌坊的事,他现在也不敢肯定那里是不是也有关于自己的传说,也不敢肯定自己现在还是不是童子身。
吃喝嫖赌,自己到底占了几样?
贺延飞一脸神往,“那里面的姑娘可是全北陵最漂亮的,尤其是嘉兰姑娘的妙音,那真是...啧...啧...啧...不过可惜了,嘉兰姑娘卖艺不卖身,不然我起码花两个月的俸禄折腾她一个通宵。”
听到贺延飞提起嘉兰姑娘,洛西楚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傅长安的倩影,不禁又想到了在画舫上的情景,道:“秀音楼里有个叫傅长安的姑娘你认识吗?”
“臭小子,还不承认,连姑娘名字都说得出来,不过我还真没听说过这个人,兴许是时间隔得太久没去,新来的吧,怎么样?漂不漂亮?”贺延飞高兴的说道。
洛西楚一脸鄙夷,很不屑的瞥了贺延飞一眼,发现这个人脖子以下哪儿都好用,就是脖子以上...哎...
脑子,确实是个好东西。
洛西楚道:“你还没有回答我为什么鸡妈妈不当赤骁营的都尉统军跑去京师府衙当个捕头?”
“这个真不知道,可能是心灰意冷,也可能是累了吧。”贺延飞道。“既然大哥已经很坦然的放手了,那么他应该是对你放心的,接下来我们该干什么?”
“像个办法见一见皇上。”洛西楚道。